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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知主子不喜蘭筝公主百般糾纏,可蘭筝公主到底是皇族,與少年皇帝感情甚篤,若是稍有得罪,只怕牽連甚大,是以許賦只好硬着頭皮出聲勸道。
婁易冷着臉,淡道:“你留下來保護夫人。”
許賦低頭稱是,便退至一旁,讓出通道,目送婁易離去。
怎知,婁易剛走不久,房裏竟傳來沈芯婕的叫喚:“許賦,你在外面嗎?”
許賦詫異,随即回道:“回夫人的話,許賦在。”
“你等等呀,先別走。”
與此同時,房裏傳來窸窣聲響,不多時,就見沈芯婕推開房門。
她衣物整齊,唯獨一頭青絲披散下來,許賦只稍稍飛觑了一眼,便低下了眉眼,躬身抱拳,等候差遣。
“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沈芯婕說道。
許賦紋絲不動,道:“夫人,請恕屬下不能從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只怕會招猜嫌。”
哎,差點忘了這些古人的禮節特別多。沈芯婕秀眉微蹙,心念一轉,喚來了在院子裏守着的銀寶,道:“銀寶,你跟許賦一起進來。”
銀寶應了聲是,便随許賦一同進了房。沈芯婕在外間的太師椅落坐,一旁茶幾上擱着張信函。
銀寶上前斟茶,許賦停在五步之外,依然垂首抱拳。
沈芯婕問着許賦:“聽說四年前我與太尉大婚時,曾把奶奶的幾個親族找來,你可還找得到那些老親戚?”
“啓禀夫人,大人對老夫人的親族們甚是親厚,特地交代過屬下,逢年過節必得上門關心捎禮。”
沈芯婕笑道:“這樣說來,你知道這些老親戚都住哪兒了,那太好了,你備些好禮,連同我這封信一塊兒帶去,送給跟奶奶血緣最近的老舅爺。”
這封信老早便已謄寫好,一直壓在衣箱底,猶豫着該不該送去,可經過今日那場噩夢,她便決定囑咐最信得過的許賦。
許賦面有難色,“夫人這是……”
“你若擔心的話,不妨把信拆來看,信裏也沒寫什麽,就是幾件事想請托老人家幫忙。”她略頓,陣光流轉,尋思片刻,又道:“這事你也不必向太尉呈報,日後若是太尉提起,要找人問罪,你便說是我不讓你呈報,要怪便來怪我。”
許賦雖有些為難,但仍是應允了:“屬下明白了,既然夫人如此堅持,屬下定會将信轉呈給老舅爺。”
“交給你去辦,我便放心了。”沈芯婕松了口氣。
“那麽屬下告退。”許賦上前接過信,便躬身退出寝房。
一旁候着的銀寶,難掩好奇的問:“夫人,您寫這封信給老舅爺,打算做什麽呢?”
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銀寶已不像先前那樣敬畏沈芯婕——也是前段日子沈芯婕才曉得,原來銀寶與太尉府裏的其他下人,對于岑巧菱可能是青鳶國師的轉世一事,略有耳聞,因此許多人對她敬而生畏。
她才曉得,原來這位青鳶國師,不僅僅是元魏人對她崇敬有加,就連東周人對這位傳說中能預示未來的女國師亦相當忌畏。
“也沒什麽,就是囑托老舅爺一些事。”沈芯婕淡淡說道。
見主子不願多談此事,銀寶不敢再往下問,捧起彩釉白瓷茶壺,道:“茶涼了,奴婢這就去換過。”
銀寶剛要退出寝房,迎面便見一名粉衫少女走來,她停步福身。
粉衫少女約莫十三四歲,錦衣珠簪,打扮甚為華貴,一進房裏便先向沈芯婕行了個禮。“給太尉夫人請安。”
沈芯婕一見是郡守的女兒何钰,微笑起身相迎。“沒人在,不必多禮。”
何钰年紀尚小,興許是嫡女的緣故,頗受何郡守的疼愛,因此有些嬌氣,
但看在沈芯婕眼裏,倒覺得她性子直率,不似那些受到封建規束太深,死氣沉沉的名門千金。
“夫人……”何钰觑了一眼身後的銀寶,欲言又止。
沈芯婕雖然有些納悶,仍是支開了銀寶,“銀寶,你下去歇着吧,我跟钰兒想單獨聊聊。”
銀寶行了禮,捧着茶壺退出房外,順手帶上了房門。
“你想跟我說什麽?”沈芯婕望向何钰。
何钰有絲猶豫的道:“夫人,方才我去了一趟布莊,回來時被一名男子喊住,他說他是夫人熟識的朋友,因為苦無機會與夫人相見,于是便托我捎個口信給夫人。”
“男子?”沈芯婕微詫,随即意會過來,“那個人是不是個子很高,長得白淨斯文,說起話來溫文有禮?”
何钰眼神驟亮,道:“是呀!那人就跟夫人形容的一樣,這樣說來,那人真的是夫人的朋友?”
“嗯……算是吧。”沈芯婕含糊地應和一聲便岔開話題,“他可有向你報上名號?他捎了什麽口信給我?”
“他說,他姓諸,除此之外,也沒多提。”何钰畢竟年輕,心思單純,當下并未再追問。“他讓我傳個口信給夫人,說是他在輿德街的留香茶坊靜候。”
“靜候?”沈芯婕驚詫。這個諸瑾找她,是為了什麽事?
何钰續道:“他還說前一回夫人欠了他人情,欠了總該還,他等着夫人前去相見,并讓夫人莫要驚動其他人。”
“是嗎?他竟然這麽說。”沈芯婕垂眸尋思。
諸瑾既然上門讨人情,她當然不能不還,畢竟當初若無他相助,她絕無可能這麽順利的巧遇婁易。
心念一起,沈芯婕複又望向何钰,道:“钰兒,你先別走,留下來幫我個忙。”
何钰眨眨眼,一臉困惑。“我?我能幫什麽忙?”
只見沈芯婕一手輕撫下巴,上下端詳起她一身青春俏麗的妝扮,随後緩緩揚起了笑。
輿德街在湘城最熱鬧之地的西側,這兒林立着無數的算命攤與堪輿店鋪,相傳無數聞名天下的堪輿師,蓋發跡于此地,因而輿德街頗具盛名。
當然,這些事還是來了湘城之後,沈芯婕曾聽婁易提及才知情。
熙熙攘攘的人潮走在輿德街上,一名小丫鬟怯生生地瞅着前方的主子,低低喊了一聲:“夫人……”
兀自走在前方的粉衫人兒一頓,轉過身,笑道:“不是夫人,是小姐。”
小丫鬟咬着唇,連忙低頭賠不是:“對不住,奴婢又喊錯了,還請夫人……小姐饒恕。”
“你叫夕兒是吧?”
沈芯婕梳着年輕女孩兒才會梳的花瓣髻,發簪各色琉璃珠花,一身粉櫻色撒花交領短襖,底下是錦緞繡如意紋飾千褶裙,猛一看,還以為她是哪戶人家未出閣的小閨女。
夕兒點點頭。“回夫人的話,奴婢名喚夕兒。”
“你又忘了,眼下我是你的小姐,不是夫人。”沈芯婕好笑的提醒道。
夕兒臉紅咬唇,連聲賠不是。
見小丫頭這麽老實,沈芯婕有些過意不去,安慰道:“你別慌,我只是假借你家小姐的身份出府會一會朋友,一會兒就回去,你再多忍忍啊。”
若不是為了躲開許賦等人的監視,她也不會拜托何钰與自己暫時交換衣裳,并在丫鬟巧妙的遮掩下,成功躲過婁易留下的那些随從,從何府的側門離開。
眼下何钰正穿着她的衣裳,躲在她的寝房裏不敢出來,就怕被許賦等人發現她們假扮成彼此。
“夕兒不敢。夕兒只是擔憂夫……小姐的安危。”小丫鬟亦步亦趨的跟緊,就怕跟丢了這位嬌貴的太尉夫人。
府裏上下有眼的人都看得出來,太尉大人疼妻之甚,幾乎是寸步不離。
“別緊張,我就只是出來見個朋友,能出什麽亂子?”沈芯婕不以為意的笑道。
畢竟,此刻她穿着何钰的衣裳,頂着何饪的身份出門,湘城這兒又沒人認得她,只要她低調點,見完諸瑾後便回返,還能出什麽大事?
諸瑾到底曾幫過她,若讓許賦知道她前來見他,恐怕才會出大事,而她總不能害了諸瑾這個救命恩人。
于是,在她細細琢磨過後,方想出這樣的應變對策。
“小姐,留香茶坊就在街尾轉角。”夕兒替她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