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動情

動情

風伯牙受我所托從不周山趕來救趙青川，一見面就将我訓了個徹底。

我不敢頂撞，諾諾聽着。

趙青川那日醒後被我言語相激，體內戾氣沖破桎梏，失了心神，瘋魔一般掐着我，要取我性命，我喘不過氣來時他好像又清醒了，松開我不停道歉，沒一會兒又撲上來，我費了好大勁才将他捆住，敲斷了三根棍子他才暈過去。

他時而清醒，時而封魔，痛不欲生。

風伯牙撤了谷外的毒瘴，後鎖住趙青川的心脈，一番鎮壓才搖頭：“這是他的劫數，我無從幹涉，還是讓承劍山的人來為他護法吧。”

風伯牙都這麽說了，我只好招來海東青，将趙青川的血印帶回承劍山。

那幾日，絕生谷格外安靜，在承劍山的人來之前，我跟風伯牙日夜守着趙青川。

“師父，夢谷主。”

天剛亮我就聽到了雲思恒的聲音，絕生谷沒了毒瘴包圍，他便禦劍直飛到水月居前停下，急急忙忙進屋，見趙青川被綁得嚴實，撲上去一頓嚎叫。

我頭疼，讓他閉嘴，“還死不了，別吵了。”

雲思恒哭哭啼啼的，真是虧了一張穩重臉，“師父不會走火入魔吧？”

那可說不定，這天劫也不知何時将臨，若是在他這般不清醒的時候天劫來了，別說走火入魔，見閻王還快一些。

雲思恒見我愁眉苦臉的，到一旁坐下，“承劍山的長老們其實都有數，師父突破期遲遲無法迎來飛升，必是為情所困。我三歲便入了師父座下，随他修習無情道。有一年試煉期，我因殺伐太重差點走火入魔，師父逐我下山，要我去人間尋找情的意義。那時我才知道，無情道并不是要人滅絕一切情愛，而是要心懷蒼生的大愛。”

雲思恒看着我，眼眶紅潤，好像就要哭了，“明白情為何物才知道如何分辨有情無情。這些年來，師父一直在找一個人，他留在水月居的那天，我就知道，他要找的人找到了。”

“夢谷主。”他乞求着：“你一定有辦法幫師父渡過這一劫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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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有什麽辦法？”風伯牙吹胡子瞪眼地走進來，“她一介散修難道能力扛天劫？”

雲思恒立刻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見過濟慈仙人。”

風伯牙略過他去探趙青川的心脈，并無損傷，緊皺的眉頭這才散開，“承劍山只來你一個？”

雲思恒答：“承劍山事瑣繁雜，長老們交代我先來，他們随後就到。”

風伯牙哼了聲，讓我去歇息，我苦笑搖頭，根本睡不着。

雲思恒追問道：“仙君，可有辦法不讓我師父堕魔。”

風伯牙一口答道：“沒辦法。修仙之路，成仙成魔本就是一念之間，若他自己心志不堅，即使堕魔了又能怪誰？”

雲思恒悻悻低頭，明白風伯牙說得是對的。

“無涯，你且去歇息片刻，這裏有為師就夠了。”

風伯牙将我推出門，我不願意，還沒開口就被他一掌劈暈了。

“雲家小子。”

“在。”

風伯牙要他把我送回房，雲思恒不敢不從，扛着我就跑。

他把我放在床上，也沒有立刻走，躊躇幾番終于開口：“我不知道你跟師父之間發生過什麽事，但師父絕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他能找你十六年就能找你五十六年，一百一十六年。我查過上古古籍，無情道的修士若是為情所困，就必要斬滅情根，否則就會堕魔。如今這情勢，危急時刻我必會助師父一臂之力，哪怕是要了你的命。”

雲思恒走後，我緩緩睜開眼，驀然想起過往種種，竟是無限平靜。

呆子，既然那般篤定這條路，又為何要對我動情呢？

我罵你無情無義無恥的時候，你在想些什麽呢？

趙青川一直沒醒，承劍山來了兩個長老提前布陣以防天劫突然降臨來不及應對。

我看他們忙得很，也幫不上什麽忙，跟在風伯牙身邊擺弄藥草。

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沒得到答案，便問風伯牙：“師父，無情劫并不是不能解的對嗎？”

風伯牙驟然警惕，我就知道雲思恒說對了。

“你別犯傻。”

我笑了起來，“我不傻，一直都是您覺得我傻。”

“那小子到底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風伯牙放下手中藥草，扼腕道：“我當初就不該把他帶到谷中來，更不該把你留下照顧他。”

“這怪不得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拍着風伯牙的肩膀，跟他之間亦師亦友，沒什麽規矩，他也從來不會管束我太多，反而縱容。

我問：“還記得我下山時，咱倆打的賭吧？”

風伯牙不說話，顯然氣得不輕，我笑說：“我賭贏了。趙青川他心裏确實有我。”

風伯牙恨鐵不成鋼，“你為何如此死犟，我看要走火入魔的不是那趙青川，是你！”

我無言以對，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說，那短短三個月的愛已然超越了十六年的恨。

我始終不覺得趙青川是個無情的人。

“師父，化神期的修士堕魔必會引來浩劫，是不是只有将我獻祭趙青川才成功渡劫？”

“你住嘴！”風伯牙氣得不輕。

我知道，我又一次猜對了。

我扯出一絲笑，企圖讓風伯牙心裏好過點，“您教我大愛大義我沒忘，趙青川若是堕魔，凡人也難逃一劫，沒有哪個魔物是有靈性的，若能以我之軀換來尋常百姓生機一線，我也算功德圓滿了。”

我真是越來越狡猾了，打着天下人的旗幟來為自己的執念當借口。

原來我對趙青川竟已情動至此，他亦是我的劫。

“來世我還給您藥童，您一定要早早來接我，讓我早結仙緣，這樣我就能一輩子給您當藥童了。”我說着說着，竟哽咽了起來，難過得不能自已，“若真到了那個時刻，師父不必手軟，無涯不會疼的。”

風伯牙終究心軟，替我擦淚，卻沒應承我的話。

“休要胡思亂想，為師不會答應你的。”

驟然間，黑雲壓城，天雷滾滾，一道道紫電似要将天劈開。

雲思恒大喊：“不好！長老，天劫要來了！”

真不是時候。

承劍山的兩個長老将趙青川搬到陣中，雲思恒加入其中，三人為其護法，長生盾便展開，形成一個半圓将四人包裹住，趙青川緩緩升空，整個人還是休眠的狀态。

我有些擔憂，風伯牙喚出白绫圈出一方地，隐隐約約間能看到外面的情況。

“師父，這……”

“天劫即将落下，避免誤傷，你最好待在為師身後不要動。”

我只能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