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養殖中心01
第37章 養殖中心01
何染屈身,從屍骸中摸索被自己掉下去的手電筒,很快就摸了出來,在腿上擦了擦還能用。
老實說,此時此刻何染還能站着,全是補給員的功勞,若不是因為補給員,她就會一頭暈死在這裏,被屍骸吞沒。
這裏的溫度很高,否則屍體不會腐爛到這種地步。她也不會指望會有人來,還好在第一次打開手電筒的時候看見了牆壁,她決定貼着牆走,總能找到出口。
有一種可能性,這裏就是一個巨大的深坑,唯一的出口就是上面。
她從補給員手腕上拿下腕表。
精神值30,污染程度99.
好,已經到頭了,再可怕也不至于比這裏更可怕了,她把腕表還給補給員,緊了緊袋子,把對方像個包裹一樣捆在自己身上。
對活人的負擔讓她這個近乎死的人有一種類似求生意志的東西,手電筒的光在眼前,她盡量不去看屍體上李好好的臉。
她就當這件屋子裏是戰場,在戰場的屍山屍海中艱難跋涉,拔腿都覺得有手在抓着自己,蒼蠅,蛆蟲,高溫,汗流浃背,她只能緊緊摟緊補給員的斷腿,避免傷口直接接觸到腐爛的肉泥。
摸到牆壁,她的汗已經流了下來,用手電筒貼着邊,看見了另一面牆,在腦海中記了下相對位置,沿着牆邊蹚過去。
終于也給她摸到了,再沿着邊照下去,如果照四次都只是牆,那說明就是死路一條。
正當她貼着邊走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嘶嘶的幾聲響。
“嘶嘶——”聲音越來越響,何染手電筒的光轉過去,卻沒辦法找到對方,她明明聽着嘶嘶聲,是從人的嘴裏發出來的。
繼續往前走,那個嘶嘶聲忽然變了。
“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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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染調轉身子,那個聲音是李好好的。
“後面。”
她猶豫着,又轉了九十度,背靠着牆。
那個聲音說:“前面。”
或許因為聲音是李好好,她沒有猶豫,撥開眼前的屍體,顧不上驅趕身前的蒼蠅,奮力地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手電筒終于照到了一堵牆,牆上開着一個洞,伸出半截排污管,污水黏連在牆面上的痕跡格外斑駁,她靠近牆面,排污管離自己的位置還有兩米左右,牆面充滿脂肪油污,很難攀爬。
聲音是從排污管裏鑽出來的,此時也扔下了一條鐵鏈。
她再次擦了擦手電筒,叼在嘴裏,順着鐵鏈往上爬。
她爬上排污管,看見了一個女孩,果然長着李好好的臉,只是頭發都被剃掉了,露出圓圓的後腦勺,眼睛亮亮的,手腳上沒有金飾,穿着很破的背心和短褲,貓着腰。
這個“李好好”身後又露出一張相同的臉,原來是兩個女孩齊心協力地将她拽住的。
她拿下手電筒,對方盯着她看了會兒,警惕地問她:“你是廚房的?”
她搖搖頭,後面的李好好聲音更小,怕聲音吵到誰似的:“那你是哪裏的?”
“我……是從外面來的。”
第一個李好好猛地踹了她一腳,她跌回去,還好抓住了排污管,吊在半空,艱難地往回爬。但李好好不肯放過她,在她的手指上又踩了一腳,還好赤着腳,殺傷力不大。
後面小聲的李好好說:“我聽見槍響,她有槍。”
第一個李好好于是說:“把槍給我。”
“丢了,”何染老實交代,艱難地摳着排污管,“李好好!”
她還是用自己取的名字叫對方,不管人家到底叫什麽名字。
這是進入污染區域以來第一次能夠和“李好好”對話,她期望這個名字能夠讓真正的李好好有所反應。
可是對方顯然不領情:“槍給我,不然,你掉下去,爛掉,蒼蠅吃掉。”
“落在那個……籠子裏了,我是不小心掉下來的。”
“欺騙!”對方十分憤怒,在她手指上又踩了一腳,要把她踹回屍體堆裏去。
欺騙。
何染眼圈有點紅。
拼盡全力,費力地抓住了對方的腳踝。踹她的比較兇的李好好驚叫一聲,失去平衡,她的同伴立即抓住了她,奮力往回拉。
李好好要踹掉她,但她抓得死死的,面露兇相,即便費勁力氣地把她也跟着拽了上來,也沒有好臉色,時刻警惕着,要随時直接踹飛她。
但李好好畢竟是李好好,總是營養不良的瘦怯怯的樣子,沒有什麽力氣,試探了幾次未果,就暫時放棄了,兩個人守着排污管,不讓何染靠近半分。
何染慢慢擦掉自己褲腿和靴子上的屍體和蛆蟲,看了看胸前補給員的情況,把她放了下來,自己上前一步。
兩個一模一樣猶如雙胞胎的少女警惕地後退一步。
何染舉起雙手,然後脫下了0922的制服,她的毛衣也髒成了一團,她整個人都是發臭的:“我絕不會傷害你們,絕不。”
她放下軍刺,脫掉靴子和外褲,再次舉起雙手。
這時候李好好好像才注意到她有個同伴,盯着向晨曦看了會兒,擰起眉頭:“她,巡查隊。”
向晨曦的制服是巡查隊的?這何染倒是不太清楚。
但對峙片刻,後面的李好好嗫嚅着建議:“我們拿走那個,問問,怎麽辦。”
一直對峙着也不是個頭,看出何染力氣挺大,訓練有素,前面的李好好咬咬牙,試探着貓着腰,搶走了她的靴子和武器,緊急後撤。
何染一動不動。
為了區分,何染在心裏把頭發剃了,總是沖在前面的黑色短褲李好好叫李好好一號,另一個似乎更柔弱但是用腦的叫李好好二號。
李好好一號把東西扔給同伴,自己走過來,推了推何染的肩膀:“走!”
何染也不問去哪裏,再度把補給員盡可能輕地抱起來,捆在背後,跟着李好好二號,走到排污管深處。
走在路上,她不抱希望地問:“你們有沒有藥物?我的同伴,好像不行了。”
沒想到真的有,只是她們不給,李好好一號說:“不給,珍貴。”
“好的,你們要什麽,我可以交換。”
“沒有。”
“我知道十三樓的布局,我知道廚房在哪裏。”除此之外,她別的也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除了回收站和樓頂,還有哪裏可以直通廚房。
“不關心。”李好好一號的語氣惡狠狠的。
何染不說話了,可是這條路太過漫長,無論是眼前走着的,還是身後押送的,這兩個少女,都長着李好好的模樣,有着李好好的聲音,她很難按捺住心裏的情緒:“我是從上面掉下來的,掉下來之前,有一個和你們長得一樣的女孩……也在籠子裏。”
“嗯。”兩個女孩都回答了她,語氣有點低落。
“你們彼此認識嗎?”
李好好二號說:“不認識。”
原本要說什麽的一號不吭聲了,何染注意到兩個少女的差異。
“我很擔心她,我第一眼見到她,她抱着髒衣服,我擔心有人欺負她。”
“你什麽都不懂。”一號說。
“對不起。”她道歉,沒有繼續追問。
李好好欺負李好好?何況那些攝像頭人也說了,排除霸淩的可能。
只是出于娛樂的需要。
“我們要去哪兒?”
“別問。”
何染又沉默了一會兒,可她忍不住,沒過多久又問:“我看到下面的女孩都和你們長得一樣……你們是來救你們的同伴的嗎?”
“救不了,”二號回過頭,“今天是狂舞之夜。”
一號嘴唇翕動着:“不要和她說這些。”
“如果是外來的,你告訴我,你怎麽不知道狂舞之夜?”二號的語言邏輯顯然比一號清楚得多,二號像是謀士,一號像個打架的,在隊伍停下來的時候警惕着,拿過軍刺盯緊何染,提防她的任何動作。
“我看見了海報,但我……不知道狂舞之夜是什麽,我看到了其他的,青春之夜,萌趣之夜,就是一些海報。”
“你不是緘默者?”
“什麽是緘默者?”何染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兩個女孩對看一眼。
“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有一條鐵道,我是坐車來的。”
一號忽然露出了驚喜的微笑,二號卻謹慎地抓住同伴的胳膊:“有古怪,我不信,就這麽正好。”
正好什麽?何染留神細看,一號也變得比之前更加警惕,提着軍刺就沖了上來,何染能把軍刺給出去,自然也有把握,對付成年人一對一還是可以的,更何況營養不良的少女。略一錯身,擰住李好好一號的手腕,劈手奪過了軍刺,也把人摟在了懷裏。
李好好二號立即不顧生死地沖了上來,但何染只是把軍刺扔在了地上,當啷一聲,二號愣了愣。
一號已經做好了拼死掙紮的準備,但何染只是疲憊地挂在她身上,從身後摟着她的脖子,在耳邊輕輕說:“我絕不會傷害你,告訴我緘默者是什麽?”
懷裏的少女僵硬了一下,猛地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她也不以為意,松開對方,把軍刺踢了過去。
一號驚魂未定,二號下定決心,靠近她,一臂之隔,擡起頭:“那你是,反叛的人?”
“反叛誰?”
“反叛執政官和緘默者,巡查隊裏還有正常人嗎?”
執政官代表的官方,巡查隊代表着軍方,緘默者代表哪一方?聽起來巡查隊已經被執政官或者緘默者接管了。
何染慢慢彎下腰,試着把自己的手按在了李好好二號肩膀上:“對不起,我……腦子不好,我不是巡查隊的人,也不是執政官的人,也不認識緘默者是什麽……我叫何染,我從城外的哨所來,我是A4C2哨所的研究員,哨所距離稻苗城大概需要開車六小時。”
二號有點不自在,把她的手拿掉,躲在了一號身後,探頭看看她,想了想,又走了出來:“哨所,是做什麽的?”
她本想介紹一下哨所的職能,可那些,對于面前的這兩個少女來說太複雜了。
她想起12月22日,于是說:“哨所有很多用處,有一個責任是,接收來自四周的求救訊號,然後過來救人……我們接收到了稻苗據點的訊號,就來了。我們平時不能進據點,抱歉,我不知道……狂舞之夜,緘默者,是什麽。”
“緘默者……也很難跟你說清楚,狂舞之夜,就是執政官,巡查隊,緘默者,聚在一起,取一個好聽的名字,把我們吃掉。”
忽然一號豎起耳朵:“時間快到了。”
“你聽見音樂了嗎?”
何染凝神細聽,似乎,似乎從磚縫,從污水流動中,感受到了隐隐的波動。
“她們就要死了。”二號平靜地說。
“誰?”
“你看到的那個,和我們一樣的女孩。她今晚上會死。”
兩個女孩臉上的悲傷一閃而過,很快她們就在前面跑了起來。
“只要你不是執政官和緘默者的人……”一號邊跑邊說。
“緘默者是什麽東西,我幫你們殺死他們。”她跟在後面。
“胡說,你沒有槍,會被殺死。”
“我有。”
向晨曦身上還有一把。
“你不是說丢了嗎?欺騙!”
“我擋不住子彈,我怕你們打我。我……我只是——”
好像回到了和真正的李好好相處的節奏。
何染的心情平靜了很多,不管現在什麽精神值,污染程度,她覺得現在一切正常。
上方終于有了亮光,兩個女孩停了下來,一個人給另一個人當人梯,搭着鑽了出去,把鐵鏈伸了下來。
何染把向晨曦解下來抱在懷裏,向晨曦嘴唇蒼白,但呼吸是有的,她感激向晨曦身體素質這樣好,被折騰了這麽久還活着。
只是,身上燙得厲害。
從那個小孔鑽出去,是另一條管道,順着管道爬了又爬,最後,鑽到了一個櫃子裏面。
櫃子有個半透明的殼子,她鑽出來之前,殼子被關上了。
她剛要推開殼子,就看見一號按下了什麽按鈕,緊接着,自己開始不受控地旋轉,四周噴湧出幹淨的水流。
她們,鑽到了洗衣機裏。
“我的同伴——”她緊緊扣着殼子,卻看見一號往後一站,遮住了看向外面的玻璃窗。
攝像頭人站在門口,停留了一會離開,并未發現異樣。
李好好一號從盆裏拔出腳,轉過身看看門,二號扔掉了手裏的一堆髒衣服,站直身子。
停下洗衣機,撈出濕淋淋但幹淨了不少的哨所女人和她的同伴。
哨所女人輕聲說:“有沒有藥物,我拿任何東西來換,她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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