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甘畫在生态園找到了謝星沉。

謝星沉坐在實驗樓後面門口的階梯, 他坐在最下面一階,手肘壓在最上面一階,姿勢頹散, 脊背微彎。

這是甘畫第一次和謝星沉說上話的地方, 月色靜谧, 少年的臉上是無法撼動的淡漠,流光如水,在臉龐上灑上一層霜華。

他坐在粗糙青灰色的臺階上面, 滑板翻在他的腳翻,倒扣着,壓住了他一段腳腕。

甘畫走過去, 他坐着,她站着, 她蹲下來問:“謝星沉, 你吃飯了嗎?”

實驗樓後門上方有盞燈,說話的時候,甘畫能看到吐納之間的白霧。

謝星沉沒有回答, 甘畫看到他手機放在一旁, 上面是位置共享結束的畫面,屏幕設置的是長亮, 他沒有切換, 估計從摁下位置共享的那一刻就沒有再看過一眼了,甘畫看他,他臉上有不少傷。

眉角破了,嘴角青紅的。

嘴唇蒼白, 劉海的頭發順着往後伸展, 露出半個精致白潔的額頭。

甘畫拿出一瓶礦泉水, 晃着問他:“謝星沉,喝點水嗎?”

謝星沉的眼皮動了一下,但是是生理性的眨動,不是回應她。

甘畫放下水,說:“你的臉有點破了,我給你上藥,不允許的話,你就拒絕我。”

甘畫有些擔心對方會抵觸,但是打開了包包,也沒有聽到回答。

甘畫的爸爸是醫生,她的包裏有外用藥物,她用雙氧水在棉布上打濕,将包包和創客貼放在旁邊,一只膝蓋壓着地板,有些單膝下跪的樣子。

少年是微微後仰的姿勢,礙于階梯的設計和兩人的距離,她把手遞過去,費力地往前傾斜,如果對方願意配合她,這會是很簡單一件事情,但是這場救助是單向的,甘畫将手往謝星沉臉上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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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突然一個抗拒地側開臉,甘畫也一個不穩,擦在謝星沉嘴角的力氣大了,可以看到有人肌肉抖動咬緊了後槽牙,甘畫連忙收回手:“抱歉,弄疼你了吧?”

她緊張地看向謝星沉,結果發現謝星沉的表情又淡了,像是要融在這靜谧的夜晚裏。

偶爾能聽到幾聲蟲鳴,他就像靜夜裏的草中生物一樣,又乖僻,沉默地發出不甘的聲音。

慘淡的夜色加上白色的布料,他整個人看起來并不好惹,仿佛回到當初在樓梯口,他用手托起籃球,眼神冷淡地将球放在眼前細看。

甘畫卻不罷休,背挺直了些:“我給你上藥。”

手上的上比臉上的傷更嚴重,但是臉上的傷不處理會留下很明顯的痕跡,用不了幾天就人盡皆知。

甘畫速度快了上來,大不了,挨一頓打,換了塊棉布,将棉布打濕,将謝星沉的臉捧起。

兩人此時挨得很近,少女的甜橘氣息在這個靜夜變得凜冽,混合着花香和一股讓人燥熱的奶香,沁進人的心脾。

眉角傳來冰涼的觸感,雙氧水特有的效用在皮膚上發涼、冒泡、灼辣,酒精的味道和少女的體香,還有夜晚的草木香,各種味道一起闖入人的嗅覺。

眼前是一片鼓起的灰絨布料,謝星沉的眼珠動了動,慢慢的,從下往上,對上少女的上胸,脖頸,一雙下垂的眼睛。

他看到甘畫下垂眼眸裏的神色,慈悲、憐憫,一股無端的怒火從他心底升起,讓他無法沉靜。

甘畫沒發現謝星沉的手心攥起來了,她将沾了血絲的棉布拿掉。

還好,不是那種疼得很深的傷,皮也破了,應該會很快複原。

她往旁邊側開,伸手将少年最嚴重的左手捧起來,她有點夜盲症,往旁邊挪的時候鞋尖撞到什麽東西,“!”她身體往前撲去。

一只大手穩穩托在她的肚子上,減少了她前撲的慣性。

甘畫趕緊穩住自己:“謝謝,你的手怎麽樣?”

她把謝星沉扶在她胃部的手擡起,那裏殘留着少女身軀柔軟的觸感。

謝星沉冷冷開口:“那裏有個臺階,你是不是瞎?”

這句話說的不可謂客氣,但是甘畫沒有脾氣似的,沒有往心裏去,反将謝星沉的手翻過來,查看他的傷口說:“螃蟹出門散步不小心撞到了泥鳅,泥鳅很生氣:‘你是不是瞎啊?’

螃蟹很委屈:‘不是啊,我是螃蟹。’”

軟軟的鼻音,謝星沉愣了一下。

甘畫看到謝星沉的手破相挺嚴重,大概有兩指那麽寬,要是酒精洗上去,還不知道是怎樣一種痛楚,她說:“謝星沉,我給你講笑話吧,這樣你就不痛了。”

謝星沉偏開臉:“不要做無謂的事情。”

甘畫沒理他,一邊将雙氧水打開,一邊小心翼翼地将傷口周圍的皮膚潤濕,說:“小動物們聚餐,只有小象很生氣,原來這是一個氣象局。 ”

謝星沉扯了扯嘴角:“好冷。”

雙氧水碰到破皮的皮膚了,紅色的肌理冒出泡來,浮出一陣血沫,少年指尖顫抖着,甘畫硬着心将雙氧水淋到整塊重點區域上,那裏冒出了碳酸飲料一樣的滋滋聲,甘畫說:“蝦和蚌同時考了一百分,老師問蝦:‘你抄誰的?’謝星沉,你猜一下?”

謝星沉:“……”

甘畫:“蝦說:‘我抄蚌的。’老師說:‘你棒個屁你棒!’”

謝星沉:“……你還要講多少冷笑話?”

甘畫低眉順眼:“最後一個了。”

她聲音輕軟,慈悲沉靜的樣子好像救濟世人的菩薩,斜着睨去,微蒙燈光下她遠山眉黛,細密的睫毛下含滿慈悲神色,溫柔的神情和極致的痛感給他身體雙重反差,謝星沉覺得自己骨血都被沁涼了。

少女繼續柔細地說話,嗓音在夜色中帶有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一個獵人開槍打了一只狐貍,然後獵人死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謝星沉也被帶進去了,嘴唇微動:“嗯哼?”

甘畫狡黠的口吻:“狐貍說:‘哈哈,因為我是反射弧’。”

謝星沉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哈哈。”

他笑起來,像是冰川破冰,像是雪山梅花枝顫,像是把所有月色都拱手送來,覆蓋在他身上。

微燈下少年眉眼彎彎,一雙眼睛像是含着無限光芒。

他願意笑起來,一切就會為他黯然失色。

甘畫幾乎看呆了,她說:“謝星沉,我一睜開眼睛就亮,一閉上眼睛就暗,會不會我也是一個冰箱呢?”

謝星沉眼睛裏都是笑意,享受起少女可愛的話語來了。

甘畫放下謝星沉的左手,那裏已經貼好了創可貼。

甘畫對他說:“謝星沉,你也閉上眼睛試一下。”

“行。”

謝星沉閉上眼睛,蟲鳴風輕,寂夜裏,感官被變得很大,時間慢了下來。

他能感覺自己倚在寬闊的校園裏,又覺得自己被托上了高空。

風雖大,都在他身邊獵獵作響,眼皮很近,廣闊靜谧銀河壓着他。

他感覺有風從他四肢流過,草生植物在他耳邊喧鳴,漫天的星光是一場藍色的冷火。

他能聽到自己的呼吸,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在複蘇,扯動血管狂跳。

他突然有股開口的沖動。

“今天是我生日。”

說完這句話,世界的一切都平凡了下來,五感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周圍的一切變得那麽暗淡。

他感覺到懊悔,閉着眼睛,嘴角半扯不扯。

“你回去吧。”

冰箱的玩笑魔法已經失效了,他捕捉不到風的方向。

手腕微緊,似乎有什麽束縛到他身上,碰撞的聲音,像是某種圓潤的木塊。

甘畫說:“好,那你睜開眼睛和我道別吧。”

“好。”

為了還清那份慈悲的好感,謝星沉睜開眼皮,入目的是一點橘黃色的光,他怔住了。

半晌,像是燎傷了他的睫毛一般,

他詫異地睜大眼睛。

面前少女雙手托出,橘色的暖光将她的眉眼照得和祥,“謝星沉,生日快樂。”

甜美蛋糕邊上,她一番真心對他說。

作者有話說:

小故事來源網絡。

最近時局不好,請大家注意身體,謝謝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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