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明哲

明哲

明哲滿腦袋疑問。

他不明白小公主所說的‘茹毛飲血’和‘吃小孩’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雖在邊疆多年，但也是出身臨都的貴族之家，怎麽在小公主嘴裏聽起來比北夷的蠻子還要野？

“公主說笑了。”

明哲清了清嗓子，笑着道：“雖不知公主在哪兒聽到的傳聞，但想必是以訛傳訛罷了。”

“哦。”

顧飛盈随口接了一句，卻還看着他，語氣有些漫不經心，看那樣子不像是要跟他說這件事是不是謠傳，反倒像随口找了個由頭來找麻煩。

明哲雖不善陰謀，但也不是那等蠢笨之人，他瞬息明了，臉上的笑淡了幾分。

“公主可是有什麽事要找臣？”

“也沒什麽事，就是看将軍這些日子似乎過得挺不錯的。”她笑着說：“我這人吧，就見不得別人在我不開心的時候笑得開心，我都不開心了，那別人憑什麽開心？”

顧飛盈笑得燦爛，話不怎麽好聽，臉上卻看不出故意找他麻煩的意思。

明哲在邊疆呆了那麽多年，難得回到臨都城，今日算是知道坊間傳聞的這位小公主是個什麽脾性了。

難怪人家都叫她小煞星。

不講理的話一套一套的。

“公主······”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顧飛盈突然看向他身後其他人。

被她目光掃到的人具是身軀一顫，有種被兇猛玩意兒盯上的感覺。

顧飛盈目光在這些人身上掃視一圈，笑盈盈道：“如今正值政事繁忙之際，各位家裏沒有事做嗎？都出來喝酒？”

衆人一片寂靜，也沒人敢回答她這句話，許久之後，有一人大約是體會到這句話裏的意思，朝明哲抱拳行了一禮，正色道：“将軍，在下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情沒處理，恐怕要先離開了，十分抱歉，下次我再給将軍賠罪。”

他說着就從桌間走了出來，又給顧飛盈行了一禮，飛快離開了三樓。

有了第一個人，後面的人自然知道是什麽意思了，于是有樣學樣，很快一桌子人就走得只剩下明哲一個了。

期間明哲挽留了幾句，可惜沒有湊效。

待他們都離開之後，明哲皺着眉頭語氣冷淡道：“公主，你未免太過了。”

就因為自己不開心就如此打擾別人，這已經不是嚣張跋扈，是刁蠻任性了。

顧飛盈倒沒對他這句話動怒，待人都走了之後，她看了眼樓梯口，轉頭對扶微扶蘭道：“你們守着樓梯口，不許叫任何人上來。”

“是。”

把身邊人都打發去守樓梯口了，她這才回過頭來看着明哲，方才那種笑盈盈卻刁蠻的模樣早已消失不見，此刻只有淺淡的微笑。

顧飛盈走到明哲他們那一桌前坐下，朝還站在原地的明哲側了側頭，平平靜靜道：“将軍，他們都說你不善謀略，我從前覺得一個骁勇善戰的将軍怎會如此，可如今看來，将軍真是不怎麽聰明的樣子。”

明哲就是再不怎麽聰明，也知道方才她是故意弄走那些人了，但他從來沒見過小公主，實在不知道小公主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想了想，也走過去。

“公主究竟想說什麽？”

“坐。”

顧飛盈指了身邊的位置，一副等他坐下的模樣。

明哲雖皺着眉頭，但也只猶豫了一下，他坐在了她身邊。

等他坐下，顧飛盈才從容道：“将軍，你都大難臨頭了還有心思和人喝酒，我真不知你怎麽想的。”

“公主這話恕我不明白，我與公主并不熟。”

明哲正襟坐着，語氣也沉穩下來。

“你對我不熟，我對你可是很熟的。”

顧飛盈說了兩句話，大概是覺得這麽坐着不舒服，她看了眼桌面，想了想，從身上掏出一塊帕子墊着，而後才把手肘撐了上去，捧着下巴慢悠悠道：“父皇天天念叨你的名字，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明哲眼看着她做了這麽些動作，說話的語氣深不可測，姿态卻像個小孩子一樣，他心中有些無奈。

方才還覺得小公主語氣莫測，如今看來，多半是和他尋開心呢，一個小姑娘能知道什麽叫大難臨頭？

虧得他剛剛差點被她蒙騙過去，說出去恐怕都惹人發笑。

明哲當即就想哄她早點回去，卻不想被她搶先一步。

顧飛盈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她也不急，依然是慢悠悠的語氣。

“将軍是不是以為我在說笑，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功高蓋主這四個字？”

明哲的臉色一瞬間嚴肅起來。

“公主，有些話便是你也不能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自有時間來證明這一切，但将軍等到那時或許就晚了。”

她語氣依然淺淡，明哲卻已經無法将她當做一個無害的小姑娘看待了，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問道：“先不說公主所說是否為真，便是真的，公主為何要特意來告訴我？你可是陛下最寵愛的女兒。”

顧飛盈原本慵懶靠在桌邊，可聽了他這句話，突然憤而起身，她狠狠拍了下桌面，拍完之後估計用力太大手有點疼，她心疼地捂着自己的手掌頓了頓，這才憤怒而又委屈道：“你還問我，那還不是因為你！”

明哲：“······”

他和小公主見都沒見過，怎麽着就怨他了？

小姑娘家家的情緒真難懂。

明哲這麽想着，但顧飛盈卻沒停下，她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地，開始委委屈屈地抱怨：“那我本來在宮裏過得好好的，吃得也好穿得也好，安安靜靜就等着嫁人了，可誰叫你這麽厲害，在邊關打得北夷聞風喪膽，立下的功勞一天比一天大，這下好了，我父皇忌憚你，竟然想跟北夷聯姻！我好好的就要嫁去北夷那個鬼地方了，我能開心嘛！”

明哲原本安安靜靜聽着她抱怨，等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色突然一怔。

“聯姻？”

“對啊，父皇他覺得跟北夷聯合正好可以一起打壓你，所以就想把我嫁過去。”她說到這裏，勉強吸了吸鼻子，繼續說：“他一點都不愛我，我都有婚約了，他竟然還想把我嫁到北夷去聯姻。”

明哲沒在乎她小孩子的語氣，只皺着眉頭急速道：“公主，這事可不能亂說，陛下從沒在朝堂上提起過，會不會是你會錯了意？”

顧飛盈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我又不是你，我這麽聰明，怎麽會弄錯，這是我偷偷聽父皇說的。”

她連說這話的時候都要偷偷罵他一句。

明哲有些無奈，但他沒有在意這個，如果小公主說的是真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什麽樣的事情。

或許小公主只是覺得心中委屈，所以想着來找他罵上幾句，也未必是真想罵他，或許是她也不知道該跟誰說才好，可她根本沒想過告訴他的後果。

他絕對不會同意聯姻之事的。

他征戰邊疆，為的就是讓大景每一個子民都能過上安穩生活，如今又不是危難之際，讓大景的公主嫁去北夷之地，那是景國的恥辱！是他的恥辱！

明哲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看着她：“公主不要将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我一定會查清楚原委，如若為真······”他咬牙道：“我大景的公主絕不會嫁到北夷那等蠻夷之地，那裏的人，手上都染着我大景邊關百姓的血！”

小公主似乎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表情有些愣愣的，半響才小聲弱弱道：“我、我知道了。”

但說完這句之後，她又飛快道：“對了，我剛剛說的真不是吓唬你，你剛剛宴請的朋友裏有好幾個是我父皇的人，你今日宴請了他們，明日父皇就會召你問話，說你與朝臣密謀。”

她停了停，認真道：“将軍，你好久都沒回來了，根本不知道這世間人心易變，如今的臨都城早就不是你印象裏的那個臨都城了，如今人人都有陰謀詭計，所以我之前說你不太聰明可是認真的。”

明哲原本還在想着聯姻之事，乍然間聽見她這麽說，他沒覺得嚴肅，只有些好笑道：“這是誰教公主說的話？我瞧着倒也有幾分見識。”

顧飛盈順口就道：“是我身邊的小······不對，沒人教，就是我說的。”

她抿着唇有些不悅道：“我小公主難道就說不出這些話嗎？你少看不起人了。”

明哲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笑着道：“公主下次與人家說這樣的話時記得目光堅定一點，不要四處看，不然很容易被人發現端倪。”

顧飛盈倒沒在乎他這句話，她只直勾勾盯着他那只手，不能置信道：“你、你敢碰本公主的頭發！”

她的頭發是她的寶貝，誰都不能碰的！

“你太過分了！我跟你拼了——”

她表現出一種護犢子的兇狠姿态朝他沖來。

明哲倒是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大，但他到底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便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了她。

于是小公主順利把他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