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懷疑

懷疑

氣氛有些尴尬。

小公主大約是想來打他,結果因為錯誤地估算了他的力氣,導致這場暴力-事件變成了桃色事件。

她雙手環在他腰間,整個人都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明哲也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輕輕把她推開。

他若無其事笑着道:“公主,下次想教訓人還是讓宮人們來吧。”

顧飛盈臉頰有些可疑的紅暈,但她很快清了清嗓子,鎮定下來,正經道:“本公主要打人,可是沒誰敢還手的。”

也就明哲居然還敢還手。

當然她也沒打過別人就是了。

明哲有些好笑看了她一眼,聲音緩道:“我大公主許多,說是公主的長輩也可,公主就別介意我摸了一下你的頭發了。”

他把自己定義在顧飛盈的長輩這個位置,那麽剛剛那些動作便真只是意外,或者說來自長輩的關懷。

顧飛盈側着臉小聲抱怨了一句:“我才沒有這麽笨的長輩。”

這句話聲音很小,可明哲到底是聽見了。

他也沒有說什麽,只溫和笑了笑。

坊間那些傳聞到底是不實的,小公主雖說性子有些驕縱,但也無傷大雅,反倒多了幾分少女的天真可愛,畢竟嬌寵長大的公主,你指望她溫文爾雅沒有一點性子那是不可能的。

小姑娘家家的,活潑些也挺好。

他心裏感慨了幾分,看了眼桌案上的菜,正色道:“公主之前說的事我定然會好好查探一番,若是真的公主也不必太過憂心,我大景的公主無論如何也不能嫁去北夷。”

“嗯。”

顧飛盈聽他這麽說,倒是也認真點了點頭,看樣子是信了他的話。

明哲便放緩語氣再次道:“那公主餓了嗎?你到紫薇閣來應該也是來用膳的,如今那些喝酒的也走了,可要小二再上一桌菜?”

顧飛盈這才後知後覺捂着肚子,似是想起了什麽,飛快道:“哎呀,明将軍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可是來吃飯的,快讓他們收拾收拾給我上菜,我要吃這裏的招牌菜,逛了許久,可餓着我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陣,重新尋了張桌子坐下,指尖在桌面輕輕敲着,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明哲便無奈搖頭,自己走到樓梯口那邊去喚店家重新準備菜肴了。

待店家重新又上了一桌子菜,扶微扶蘭她們便也過來,開始伺候她吃飯。

明哲就坐在她對面,他幾乎沒怎麽動筷子,只握了一杯酒在手裏,笑着看顧飛盈認認真真的吃東西。

她确實是餓着了,雖動作優雅,速度卻很快,吃着東西連一眼都沒看他,完完全全沉浸在美味佳淆的世界裏無法自拔。

小公主甚至沒有尋常女子那般故作矜持,當着他的面就吃了兩大碗飯,一點兒也不怕給他造成粗鄙不堪的印象。

大約在她的世界裏,确實喜歡和厭惡都是光明正大的,這樣的性子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十分難。

明哲在邊疆呆了許久,倒是挺喜歡這樣直接的作風,和臨都城中那些故作姿态的豪門貴女們有本質的區別。

恐怕也只有小公主會這般肆意吧,所以才有坊間那些傳聞,不過是因為她和別的女子不同,于是便成了他人眼中的異類,可實際上,其實人人都是向往她這樣的恣意的。

明哲看她用膳都看出許多感慨來,直到她吃完,漱了口淨了手,她這才擡起頭來看着他道:“怎麽了?将軍你怎麽不吃?”

“我不餓。”

明哲臉上的笑一直沒褪下。

顧飛盈見他這麽說便也不再問了,她捧了杯茶眯着眼睛慢慢地喝,動作姿态像極了某種慵懶的小動物。

明哲幾乎一直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越看臉上笑意越大。

她便不是公主,也不該經受聯姻這樣的折磨,他打過北夷,知道那裏是個什麽樣子,因此他比小公主更清楚皇帝做了個什麽樣的決定。

小公主說皇帝不愛她了,他卻覺得景央帝或許從來沒有愛過她。

若真是自己寵愛的孩子,怎麽舍得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嫁到那種地方去?

明哲從前只是覺得景央帝性子和他心中完美的君王有些不合,但他是個忠心的人,便是覺得有些不妥,也從沒生出過別的心思,可皇帝近來卻越發苛刻了。

他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他只是不信景央帝竟然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功高蓋主這四個字,簡直是他一生功名的侮辱。

景央帝想要他的兵權,他二話不說便交予,需要他的時候他走馬上陣沒有半點遲疑,他說他不要封賞,可景央帝為了不讓別人覺得自己苛待有功之臣,非要為他賞賜功名,如今封了他鎮國将軍,又忌憚他功高。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不外如是。

小公主只看到了他此刻危險,卻沒看到他心中如死灰。

明哲原本就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在軍中一呼百應,若他願意,他成事的可能比衍王大得多,但他真不願逆主,哪怕景央帝對他猜忌。

他至多辭官歸隐,從此再也不理會景國朝堂罷了。

其實前世他也是這樣做的。

顧飛盈無法理解明哲這種愚忠的想法,前世景央帝若沒有逝世,恐怕當時死的就是明哲了。

而在她的世界裏,她的想法一向很簡單——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

此刻笑着看她喝茶的明哲恐怕怎麽也想不到,面前這位小公主天真恣意的模樣下隐藏的卻是無盡野心。

顧飛盈确實喜歡将喜惡都擺在明面上,但她更喜歡的是······将所有意外和權力握在自己手裏。

一杯茶過後,因着時間也不早了,顧飛盈到底是從宮裏出來的,不好久呆,便和明哲告別,回了宮。

不出所料的是她才剛剛回了宮中,便有人來禀,說皇帝想見她,召她前去。

顧飛盈輕輕笑了笑,換了身衣衫,從容随宮人而去。

見到景央帝時是在禦書房裏,他正在批改奏折,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似乎是這段時間事務太多的緣故。

但顧飛盈知道,他其實就是擔心明哲。

景央帝見她進來,倒是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他朝她招手,親切道:“盈盈來了,快過來坐,父皇這段時間都沒好好和你說過話,今日正巧有時間,我們父女兩好好說說話。”

顧飛盈自然是滿面慕濡的笑,輕輕巧巧朝他行了一禮,這才坐到他身邊的檀木椅上,也親密道:“其實我也想同父皇說話,可父皇這陣子政務繁忙,女兒實在不敢打擾。”

“你是朕的女兒,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

景央帝笑了笑,很快便忍不住提起今天中午的事。

“盈盈今日出了宮?”

“嗯,想着許久沒出去了,就出去逛了逛,買了些小玩意兒,可有趣了。”

景央帝自然不想聽她說這些,他只飛快道:“聽聞你今日遇見了明将軍?”

“是啊,在紫薇閣,父皇也聽說了?”

顧飛盈笑了起來。

“女兒原本是路過紫薇閣,聽說出了新的菜色,正巧又有些餓了,所以想用膳,可那店家說三樓被人包下了,女兒自然想去頂樓吃,便闖了上去,才發現是明将軍在宴請一些大人們。”

她說到這裏有些鼓了鼓嘴,不悅道:“父皇,你們都說明将軍是肱股之臣,愛國愛民,可我就是不喜歡他,且他這次在紫薇閣宴請那些大人們,我看就沒什麽好事,所以女兒一上去就給他攪合了,我把那些人都趕走了,我看明将軍還與人說些什麽。”

“胡鬧!”

景央帝假意斥了她一句,可他眉宇間神色顯然是認同的。

實際上他自己也是這樣的猜想,顧飛盈的話不過是肯定了他的猜想而已。

好端端在紫薇閣宴請王公貴族,誰知道他們是在密謀些什麽?

顧飛盈這一鬧,實在是合他的心意,不過面上他卻不能表現出來。

景央帝看着面露委屈之色的女兒,不由嘆了口氣。

“盈盈,你也是個大姑娘了,該是要明白些規矩的,明将軍是我大景的鎮國大将軍,你怎可胡鬧攪了他的宴席?下次若再這樣,朕定不輕饒。”

“哦。”

顧飛盈委屈應了一聲,低下頭小聲說:“女兒知道了。”

她雖是這麽說着,可神态顯然是不情願的。

景央帝便嘆了口氣。

“算了,你先回去吧。”

他沒再說些什麽,事實上他覺得顧飛盈不愧是他的女兒,果真是父女天性,也一樣讨厭明哲,不像他那兩個不孝子,整天想着拉攏明哲,還以為他不知道,他還沒死呢,那兩個混賬就想着上位了。

景央帝對自己的皇子多有不滿,但他确實是準備讓四皇子或者大皇子未來繼承大統的,所以便也縱容了些。

顧飛盈低着頭,撅着嘴,有些悶悶不樂行了一禮,就朝外走去。

誰也沒看到她低垂的眉目間那絲微不可見的笑意,帶着幾分道不明的嘲諷。

——父皇不喜歡明将軍,她可是很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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