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ordance，ordance……”

還有兩天就考四級了，葉方嶼這天一大早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背單詞。

不同于學校裏每個人都用智能手機學英語，葉方嶼只有一臺破舊的随身聽，他的手機也是那種只能發短信打電話的老人機。

助聽器的效果越來差了，這臺助聽器用了五六年，他能感知外界聲音的能力也變得越來越微弱，葉方嶼大部分時候都只能靠讀唇語，甚至靠猜才能知道別人在說什麽。

就像那天他在廁所碰到梁皓和周銳，他們兩個是朋友，所以能理所當然地分享秘密。而他始終是外人，撞破了就被兩人各種提防，盡管……他什麽也沒聽到。

葉方嶼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煩心的事，抓緊又背了幾頁單詞，他的聽力基本靠蒙，想要通過考試必須在別的地方彌補。

如果梁皓還像以前那樣該有多好。

高中時他的英語成績提升全靠梁皓不厭其煩地給他講解，小到完形填空，大到作文句式分解，他發揮好時分數竟然能上100，這是葉方嶼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怎麽又在想梁皓了，葉方嶼敲了敲頭，這兩年他和梁皓很少碰面，偶爾在食堂碰見也像兩個不熟悉的陌生人。

他想對梁皓好，比以前還好。天涼了就幫他把厚被子換上，天熱了也會在他睡着後把空調溫度調高，每天做他喜歡的菜，飯後再替他泡一杯新鮮的果茶。

并不是為了索要幫助，就是純粹的關心，他的性格大概真的非常婆媽，才會總是忍不住想照顧梁皓。

葉方嶼把東西裝進包裏，他上午沒課，就準備去自習室待會。

剛走出沒幾步，遠遠地，他看見梁皓騎了個單車過來。

“葉方嶼！”

梁皓大聲叫他。

葉方嶼聽不見，但他也沒打算走。

“葉方嶼！”梁皓騎得滿頭大汗，他氣喘籲籲地問：“聽說你……腰受傷了？”

葉方嶼想帶上助聽器，他知道梁皓在說什麽，但就是克制不住地想聽聽梁皓的聲音。

“不準帶耳機，我講話很煩嗎，這麽不想聽？”

葉方嶼愣住了，他快速搖了搖頭。

“算了，當我多管閑事。”

說完他從包裏翻出了幾種跌打損傷的藥酒，一股腦兒全塞到了葉方嶼手裏。

“家裏有的幾種我都帶來了，我媽說我從小磕磕碰碰個沒完，這幾種我試用過，效果挺不錯的。”

葉方嶼低頭說了句謝謝。

“謝謝就謝謝，我又不是聾子，至于這麽大聲嗎！”

梁皓沒好氣地說，他将車頭調轉了個，腳踩着踏板準備離開。

葉方嶼急了，他盡量壓低音量，輕聲地說：

“梁皓，這周末我去你家幫你燒飯吧。”

梁皓背影一僵，他語氣生硬地說：

“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的表白你不接受就算了，怎麽我的關心到你眼裏還成了交易，我就這麽圖你一頓飯嗎？”

葉方嶼助聽器戴遲了，他沒聽見梁皓說了什麽，只能自顧自地追問道：

“梁皓，馬上要考四級了，你能不能幫我……幫我補習。”

他需要一個理由親近梁皓，随便什麽理由都好。

梁皓無奈閉上了眼，他能說自己還挺有用的麽？葉方嶼不喜歡他，卻如此地需要他。

“晚上7點，我在家裏等你。”

葉方嶼快速答了句：“好。”

這天的課梁皓都在走神。

他想起了高中畢業請全班人吃的那頓飯。

那一晚他喝醉了，又或許只是因為想偷懶，他伏在葉方嶼的背上，嚷着讓他把自己背回家。

葉方嶼照做了，事實上他任何的要求，有理的無理的，葉方嶼都不會拒絕。

這個人明明無趣又沉默，怎麽就喜歡上了呢？喜歡的邏輯或許解釋不通，理由卻很充分，葉方嶼會做飯，葉方嶼很溫柔，葉方嶼......不會吵架。

“葉方嶼！”梁皓趴在葉方嶼背上鬼吼鬼叫。

“葉方嶼，你回我一句啊。”

梁皓捏着葉方嶼的耳朵說。

葉方嶼下意識地開始找耳機。

“不準戴耳機，你聽我說話......你和我說話......”

葉方嶼始終一言不發。

“葉方嶼，我喜歡你。”

葉方嶼走得很堅定，這句告白沒能讓他的步調錯亂半分。梁皓知道，他等不來想要的回應了，葉方嶼是根木頭，他聽不懂梁皓的喃喃自語，也看不見背後的方寸大亂，他的沉默不語更像是一種無關痛癢的體面。

梁皓19年的人生，拿過無數的獎，贏過無數的比賽，可是他想要一個人喜歡自己，怎麽就這麽難。

晚上七點，梁皓準時回到家。

葉方嶼提了一大包菜等在門口，他穿了件藍白拼色的運動服，高中時就見過的款式，這麽多年他長高了，袖口也變短了，一節勁瘦有力的小臂顯露在外。

明明節儉得要死，每次來東西可沒少帶。

葉方嶼帶着耳機，一看到梁皓，佝偻的身子立刻站直了，因為動作拉扯幅度大，他還幾不可察地扶了扶腰，這一切自然逃不過梁皓的眼睛。

“密碼改了。”梁皓面無表情地說。

葉方嶼開心地給他讓出位置按密碼。

“952427。”梁皓轉過身仰望着葉方嶼說：“記住了嗎？”

葉方嶼瞪大了眼，他摘掉了助聽器，因而不知道梁皓要他記住什麽。

“笨死了。”

梁皓說完傻笑起來，這人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門禁密碼都要教幾遍，葉方嶼就像一只很笨的狗，同時又非常聽話，梁皓的指令永遠有效，可是他怎麽就學不會讨主人歡心呢？

“9—5—2—4—2—7，記好了，以後自己開門。”

梁皓耐心重複了一遍，推開門走了進去。

葉方嶼記住了，他乖乖跟在梁皓身後進了門。

半小時後，葉方嶼利索地搞定了四菜一湯。

他和梁皓兩個人坐在餐桌前，還像以前那樣沉默地扒飯。

葉方嶼自覺做的都是梁皓愛吃的菜，為什麽他看起來好像沒什麽胃口。

“梁皓，這些菜不合胃口嗎？”

梁皓給葉方嶼預約了一個推拿師，這會兒他正拿着手機溝通需要準備的東西。

“不是。”梁皓咬着筷子含糊地說：“我這會有事，一會再吃。”

葉方嶼看不懂他說了什麽，只好搬了張凳子坐過去。

他拿起梁皓的碗筷熟練地給他夾了些菜，然後用勺子喂到了他嘴邊。

梁皓盯着他看了幾秒，有些不自然偏過頭說：

“我在幫你預約醫生，你別打岔。”

葉方嶼再次喂到了他嘴邊。

“我說我這會有事不想吃，你聽不見啊！”

梁皓沒來由地發起了脾氣。

葉方嶼怔住了，梁皓以前沉迷游戲時都會耍賴讓他喂飯，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在梁皓忙碌時，把他寵成一個廢物。

“對不起。”

葉方嶼把凳子搬回去坐好，無聲無息地吃起了飯。

梁皓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大概覺得葉方嶼蠢透了，也就只有他才能在做不成戀人的情況下，還能若無其事地做朋友。

“葉方嶼。”

葉方嶼正在廚房洗碗，背對着沒理他。

梁皓走過去拍了拍他。

葉方嶼轉過身，笑得一臉和煦。

“我自己有手有腳的，你以後不要再喂我吃飯了，我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敢喜歡，不應該喜歡。

葉方嶼眼神黯淡地點了點頭，他蹲下去用抹布擦了擦滴在地上的水，站起身走到臺盆前繼續洗碗。

梁皓看他腰都直不起的樣子，內心一陣酸楚。

他走過去把葉方嶼推開，再把池子裏的碗碟放進洗碗機，機器轟隆隆地轉洗着。

葉方嶼看得呆了，他沒用過洗碗機，事實上梁皓家裏新添置的很多東西他都不會用，而一個更加無法忽視的事實擺在葉方嶼面前，梁皓已經不需要他了。

沒一會兒，梁皓從房間裏出來，手上還拿了套黑色的睡衣。

“我幫你放了熱水，你先去泡個藥浴，一會醫師來了再做推拿。”

葉方嶼皺了皺眉，呆楞的樣子像是沒聽懂。

梁皓嘆了口氣，他把葉方嶼推進浴室，在他想逃出來之前關上了門。

“說明書上說泡半個小時就行了啊。”

梁皓揚起嘴角，走到衣帽間興致勃勃地整理起衣服。

抽出底層的箱子，裏面幾件外套的尺寸都不是他的尺碼，這是近兩年他給葉方嶼買的，葉方嶼對服飾不講究，梁皓卻舍得花心思打扮他。

能把樸實無華的校服都穿得出挑惹眼的人，穿起常服來簡直可以用賞心悅目來形容，梁皓才不舍得浪費這天生的衣架子。

以前他每年都會送幾件衣服給葉方嶼，種類不多，款式基礎，其實每一件都是他精心挑選的，打磨掉一些奢華的本質，低調襯托出的更像是一種暗戀的氣質。

他暗戀葉方嶼，梁皓第一次意識到的時候簡直吓了一跳，而後的幾年，家裏添置的許多物品，都開始替他述說起隐晦的愛意。

葉方嶼對洗潔精過敏，他每次洗完碗脫皮都很嚴重，所以家裏開始有了洗碗機，

葉方嶼喜歡綠植，家裏的綠植被梁皓養死了又換，他已經夠懶了，但還是會每天給花澆水。

葉方嶼喜歡喝的牛奶保質期很長，梁皓每次去超市都會買，然後在冰箱裏放到過期。

葉方嶼在這個家時，梁皓才有家的歸屬，而他大多數時候都像在住酒店。

這個家明明這麽歡迎葉方嶼，為什麽他一直不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