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明明是給梁皓踐行,最後喝到不省人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居然是周銳,梁皓打車把人送回家後,又一個人沿着濱江路走了好幾圈。
人對一座城市的記憶和留戀程度,到底取決于什麽呢?梁皓望着河間的燈影發呆,千萬盞霓虹沒有了具體的對應,層層疊疊的虛影更加不值得深究,就像一些沒有來處的情緒,梁皓時常不記得他為什麽會舍不得離開這裏,又為什麽想不顧一切地留下來。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梁皓看到了葉方嶼。
他身上還穿着梁皓送他的那件黑白拼色的外套,孤零零地蹲在門口,像只忠誠的邊牧在等待主人,只是他的眼睛是紅色的,頭也無力地垂着,看起來像被遺棄了。
“葉方嶼。”梁皓叫了他一聲。
葉方嶼沒有擡頭,梁皓走過去輕輕踢了他一腳。
“你不是知道密碼嗎?為什麽不......”
梁皓閉了嘴,葉方嶼怎麽變成了這副狼狽的樣子。
他的頭發是濕的,臉也是濕的,整個人像淋了一場大雨,只不過下雨的是他的眼睛。
“葉方嶼,你怎麽了?”梁皓共情了此刻的悲傷,他讨厭讓葉方嶼流淚的人。
葉方嶼緩緩站起來,他把耳機盒從口袋裏拿出來,取出一只耳機,塞到了梁皓的耳朵裏。
真是稀罕,從前梁皓問他在聽什麽,葉方嶼總是笑笑不回答,他搶過葉方嶼的耳機,還被他嚴肅地要了回去。
這回葉方嶼居然主動分享,梁皓倒想聽聽這家夥的耳機裏到底有些什麽。
意外的,只有一片嘈雜的聲音,像周遭不被聆聽的環境音被刻意地放大。
梁皓剛想說話,葉方嶼手指點了點他的唇,做了個噓的手勢。
耳機被摘下,又被葉方嶼重新戴回自己的耳朵,他才難過地說:
“梁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戴耳機,但這是助聽器,你讓我把它戴着,我想聽見自己親口說出這番話,就當是給我一點勇氣,好嗎?”
梁皓已經做不出任何的反饋,他只能茫然地點頭。
“我爸從小就教育我,殘疾是不正常的,會被人瞧不起的,所以我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但是我今天把這個秘密說出來,是因為我有一個更大的秘密想告訴你,我知道今天不說以後可能都沒有機會說了。”
葉方嶼隐忍地,小心地把梁皓抱在了懷裏。
“梁皓,我喜歡你,我或許沒那麽正常,但是我......喜歡你。”
梁皓哭了,眼淚癡絕得要将這座城市傾覆,那些他帶得走的帶不走的感情,如果一場大雨能全部淹沒,該有多好。
他今天要是沒有聽見這番告白,或許就能死心,可是聽見了這番告白,心情就像電影散場後響起的片尾曲,不舍的不是情節,而是遺憾。
“進來吧。”梁皓推開了葉方嶼。
葉方嶼擦了擦眼睛,一臉傻氣地點了點頭。
進門後,從玄關櫃開始,葉方嶼事無巨細地将房子打掃了一遍,他做事麻利,清潔完後又把梁皓的睡衣和洗澡水放好,才一個人走到廚房開始準備夜宵。
梁皓撐着頭坐在沙發上,局外人似的看他做這一切。
葉方嶼的動機很簡單,他想對梁皓好,無微不至地好。梁皓回憶起高中的每一個冬天,他的腳都是葉方嶼幫他洗的,指甲什麽時候長長了他不知道,因為葉方嶼會趁他睡着了幫他修剪。保溫壺裏的水無論什麽時候都是40度的,因為梁皓迷糊的時候會直接拿壺對着喝。
原來這就是葉方嶼的喜歡,簡單直白,像他人一樣木讷,掩藏在一切平凡的細節裏難以察覺,卻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了梁皓的生活裏。
為什麽梁皓現在才看懂,才明白呢?
梁皓洗完澡出來,葉方嶼煮好了面,正在竈臺前熱牛奶。
他的表白平淡且沒有訴求,仿佛只是一種簡單的傾訴,他不需要梁皓的回應,只需要今晚留在這裏,把他設想的對梁皓的好,一輩子的好,傾盡所有地在這一晚全部付出。
梁皓眼眶溫熱,他哭不出來了,明明這一刻是如此地幸福美滿。
吃完了面,梁皓側躺在沙發上,他清瘦的腳踝白得晃眼,睡褲裏露出一節小腿,上面有一塊突兀的淤青,是今天打球的時候磕到了。
葉方嶼拿着藥酒替他揉散,力道和熱度通過手法傳遞,梁皓疲倦的身體突然有了些睡意。
電視裏正在放一步慢調的法國片,節奏浪漫又舒緩,男女主接吻的畫面印在了梁皓的腦海裏,他慢慢閉上了眼,毫不設防地睡着了。
葉方嶼看着他,突然覺得手指發燙,他蹦出了一些難以啓齒的想象,仿佛他的手成了一副罪惡的鐐铐,囚禁住了一個漠視一切的冷美人。
梁皓恃才冷傲,他對所有人的态度都不鹹不淡的,如果将來梁皓喜歡上了一個人,他淡漠的眼睛裏為此燃起了炙熱的火焰,而那個人也能這樣抓着他的腳踝将他據為己有,葉方嶼光是想想就嫉妒得發狂,可他也只能想想。
手上的力度重了又輕,轉變只有一瞬,心髒的鈍痛卻像山呼海嘯,再難止息。葉方嶼的眼裏溢出悲傷,在梁皓看不見的地方,他才敢流露出濃重的不舍和占有欲。
“梁皓......”
葉方嶼低下頭,隔着頭發親吻了梁皓的額頭,鄭重而愛惜地說:
“我愛你。”
下一秒,兩片溫熱的唇碰到了一起,從呼吸窒悶,到唇齒相依。
梁皓攀着葉方嶼的脖子,與他忘情地撕咬在了一起。
鹹苦的眼淚落在梁皓的臉頰上,和他的淚痕彙聚,再滑落至雪白的耳朵裏。
葉方嶼哭着湊過去,舔吻梁皓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我愛你。
一個吻較勁到最後,葉方嶼的唇間全是牙印,梁皓在折磨他,也在成全他。
“梁皓,你告訴我,我還要怎樣才能對你更好?”
葉方嶼無助地問,他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梁皓看,告訴他這已經是他的全部了,這樣的傻事他做了三年,梁皓依然無動于衷。
現在梁皓要走了,葉方嶼徒勞地不知道向誰求助,他只能在梁皓面前繼續犯傻,或許只有上天才能明白他有多想留下梁皓,不顧一切,竭盡所能地想留下梁皓。
其實,梁皓都能明白。
“葉方嶼,你試着不對我那麽好,我或許……就不能忘記你了。”
“那你忘了我吧。”葉方嶼笑容溫和,“我不會對你不好。”
梁皓痛苦地揪着葉方嶼的衣領,一咬牙把他扯到了身上。
“不會是嗎?那我教你。”
梁皓扯開睡衣的領子,半片鎖骨和圓潤的肩頭敞了出來,他盯着葉方嶼的嘴唇,無聲地邀請着。
“葉方嶼,我喜歡男人,你一直都知道的。”
葉方嶼低頭咬住他肩頭,齒間用力,鮮紅的血滲了出來,形成了一個不容易消退的标記。
梁皓寂寞了需要慰藉,今晚是他,今後也可能是別人。
一想到這,葉方嶼仿佛發了瘋,他像一只翺翔的鷹失了自由,被困方寸之地開始了自相殘殺的掠奪,尖銳的喙刺破肉身,把那片鎖骨啄吻出一大片血痕。
原來一件完美的東西不能屬于他,把他打碎了變得不再完美,就能期望他的殘缺不被別人欣賞,葉方嶼第一次知道,原來愛是這麽自私的占有,而欲望是如此堕落的本能。
葉方嶼手腳并用地把他按在沙發上,他失禮地冒犯,沉默地遷徙,直到把梁皓全身啃食出享用過的痕跡。
梁皓虛弱地哼唧着,低聲地啜泣着,那些細微的聲音落不到葉方嶼的耳朵裏,所以他趴着一動不動的模樣,像極了一件聽話的祭品。
葉方嶼在他身上傾注了隆重而漫長的儀式,梁皓不再潔淨得像雪,反而變成了一灘掩埋落紅的廢土。
這樣的程度已經足夠,葉方嶼拿睡衣裹着他,一點點把他頸側的薄汗親吻幹淨。
“梁皓,對不起。”
梁皓凄苦地慘笑起來。
“葉方嶼,你不碰我,那以後也不準碰別人。”
反正梁皓就是這麽蠻橫無理。
“好。”
葉方嶼和自己達成了某種諒解,就像他的心死了,這具軀體也成了一個無視需求的空殼。
“你說了我就會信麽?”
“那你要我怎麽證明?”
梁皓滿身傷痕地縮在沙發裏,他抱緊膝蓋眼神失焦,窗外灰藍的夜色虛構了一幅孑然一身的背景,有一瞬間葉方嶼甚至覺得,梁皓需要被玷污,才不至于神聖得像在受難。
他站在梁皓面前,溫柔地低頭安撫他。
梁皓的指節勾了勾葉方嶼褲子的彈力繩,葉方嶼會意後,遲疑地照做了。
梁皓仰起頭湊過來。
葉方嶼虎口捏緊他的下巴,抗拒他再進一步。
他并不想讓梁皓做這樣的傻事。
“葉方嶼。”
梁皓的鼻頭輕點着觸碰,拔尖的那一點變得有些黏,有些紅。
“你知道我有潔癖。”
“所以不要弄髒了。”
葉方嶼嘆息一聲。
“我用過的東西,別人就再也不能碰。”
這是他的原則,也是葉方嶼必須遵守的規則。
葉方嶼能怎麽辦?
梁皓是他的劫,他的孽,他受盡業火焚身,也要為他持最守心的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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