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梁皓特意抽了一天陪葉方嶼去檢查耳朵,醫生在給葉方嶼做完聽力測試後,下的診斷是重度神經性耳聾,最優的治療方案就是植入人工耳蝸。

葉方嶼問醫生:“手術的費用大概在多少呢?”

梁皓想都沒想就打斷他:“不論多少錢都必須做。”

醫生早就看出兩人關系不一般,也沒詫異只是笑着回答說:“進口的人工耳蝸費用在20到30萬不等,國産的會更便宜一點。”

梁皓嘆了口氣說:“那就進口的吧,要最好的那一種,手術請您盡快幫忙安排。”

醫生扶着鏡框打量了一下梁皓,再看向一旁的葉方嶼,真誠地勸說:

“要不還是考慮一下病人自己的意見呢,其實國産人工耳蝸近幾年做的非常不錯,功能差不多,價格還相對實惠。”

梁皓捏着虎口的肌膚,神色認真地說:“他的耳朵.....就是耽擱了治療的最佳時機才變成這樣,因為經濟條件不好就永遠只能退而求其次,戴劣質的助聽器,用材料排異大的人工耳蝸,每個人都認為他能将就就行,甚至連他自己都這樣覺得,可是如果今天在這裏的不是我,而是一位父親,他會怎麽為自己的兒子擇選手術方案呢?”

醫生微笑地答:“當然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給孩子選擇最好的。”

“那這也是我的選擇,他從小受到的好都是有條件的,所以從現在起,我要開始無條件地對他好。”

葉方嶼握緊梁皓的手,他的掌心很熱,像有人掬了一捧火遞到了他的手心。

晚上回到家,兩人吃過晚飯後,梁皓就在書房開會。

隔着時差他的工作時間變得非常紊亂,葉方嶼也好不到哪去,明天回實驗室後他估計得一周後才能回來。

冰箱裏準備了一周的飯菜,有加熱了就能直接吃的,也有洗淨的菜放進鍋裏炒一炒就能吃的,他還包了些餃子馄饨,葉方嶼把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好了,雖然不确定梁皓會不會在家呆着,但是他準備了,梁皓餓了就不用點外賣了。

收拾好廚房葉方嶼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學術資料,他聽不太清楚書房裏的聲音,只能從那些斷斷續續的視訊雜音裏判斷梁皓今晚估計又得熬夜。

成人世界裏總是在不斷地定義價值,關于人,關于事,關乎他人,關乎自己。在葉方嶼的認知裏,梁皓是最重要的人,可是工作也很重要,那是自我價值的一部分,就如梁皓是個工作狂一樣,在他的價值觀裏,工作,學習是遠比健康,愛情重要得多的事,所以他認可葉方嶼的工作,肯定他的努力,卻不欣賞那些擠壓工作空間産生的情緒價值。

葉方嶼直到第二天睡醒了,床的另一側都沒有動過的痕跡。

他把牛奶端到書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梁皓在裏面沒有回應,他想進去抱梁皓到床上睡覺,推開門葉方嶼又聽到了熟悉的會議聲,他的手握着門把手,冰涼的金屬染上了溫熱的體溫,他再心有不甘也只能離開。

傍晚的時候葉方嶼被留在了實驗室處理數據。

梁皓早上補了會覺,葉方嶼不在他睡的不安穩,眼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一想到葉方嶼晚上過不來了,梁皓想也沒想地從衣櫃裏拿出件白色羽絨服,揣着車鑰匙出了門。

沒有通行證進不了實驗室,梁皓只好把車開到地下車庫,開着空調等葉方嶼。

半小時前他給葉方嶼打了兩通電話都沒人接,估計是在忙,生物實驗室存在感染危險,隔離服穿上了就不能中途脫掉,手機不接也是常有的事,梁皓都習慣了。

他一邊開着車載音樂,一邊拿手機挑選餐廳,最近他實在太忙了,又要籌建分公司,又要說服董事會做進一步的境外融資預案,壓着時差白天黑夜地忙,幾乎都沒有時間和葉方嶼好好吃一頓飯。

好在工作進展得還算順利,再過幾天和生物公司簽完約,他就決定在這片廠區選址,建設新的材料生産車間。

一想到這,梁皓不禁又有了更多的設想。他和葉方嶼住的房子離這太遠,房子也舊了,這一片屬于新發展起來的高新區,環境和配套都不錯,梁皓前兩天找中介看了幾套房子,有一套臨湖的大平層他很滿意,不僅視野開闊,還有一個大露臺可以俯瞰城市的夜景,他當時看到就覺得葉方嶼一定會喜歡。

梁皓把房子買下來送給了葉方嶼,裝修都是現成的,只需要再添些軟裝就能入住,到時候葉方嶼就不用擠在員工宿舍,梁皓也有了一個無論多晚都想回去的地方,這麽多年兜兜轉轉,他們終于能擁有一個真正意義的,安穩舒适的家。

梁皓閉着眼打算眯一會兒,音樂輕柔舒緩,他聽着聽着居然真的睡着了。

直到他聽到了刺耳的警報聲。

這是生物實驗室最高級別的生物安全警報,意味的是致命危險,連實驗室外的地下車庫都響起了警報,很有可能是實驗室遭遇了病原微生物的洩漏。梁皓第一時間想到了葉方嶼,他的耳朵聽不見,如果沒有在警報響起時及時撤離導致感染,後果梁皓不敢想了,一瞬間他的身上已經涼透。

梁皓跌跌撞撞地沖出地下車庫,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聚集,他開始逆着人流往前跑,走得急他的羽絨服落在了車上,此刻紛紛揚揚的雪花浸濕了他的羊絨衫,他開始渾身發冷,不知道是冷汗還是雪飄進了他的脖子裏。

所有人都用詫異的眼神看他,梁皓不在乎,他的眼睛被雪刮疼了,汨汨地往外滲眼淚,然而他卻像頭倔強的牛,不管不顧地往實驗室沖,直到他被人拽着拖進了一個懷抱。

“梁皓,你怎麽來了?”葉方嶼把羽絨服敞開,用嚴絲合縫的溫暖包裹住梁皓濕透的全身。

梁皓身上的雪化了,一顆心也融在了緊貼的胸膛裏。

葉方嶼最後把他背上了車。

梁皓被抱着吹了半小時暖氣,身上那種沉重的失溫感才逐漸消失。

葉方嶼盯着梁皓發白的嘴唇,瞬間湧出的心疼和狂躁,讓他不顧一切地吻了上去。

“梁皓,不準再熬夜了,我以前覺得我沒立場阻止,但是現在我覺得,再沒有什麽能比你的健康更重要。”

梁皓疲憊地點了點頭,他能感覺到每次他加班時葉方嶼的無奈,但是葉方嶼不肯說,梁皓也不在乎,他自以為是地為這個家增添着豐厚的物資基礎,可是在經歷生死的考驗時,他才明白這個家最重要的支撐是彼此,是看似日久彌堅,卻也薄弱易斷的人生羁絆。

原來,他有多害怕失去葉方嶼,同樣地,葉方嶼就有多害怕失去他。

一晚上提心吊膽讓梁皓沒了胃口,最後晚飯還是靠冰箱裏的菜解決了。

吃完飯梁皓在客廳處理了一會工作,等葉方嶼洗好澡了,他揮揮手把人招了過來。

葉方嶼坐在沙發上吹頭發,他的頭發蓬松又柔軟,梁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葉方嶼,我買了一套房子,寫的是你的名字。”

葉方嶼關掉了吹風機,他很慶幸沒有錯過梁皓的表情,而這鼓噪的聲音也沒有淹沒梁皓的心意。

“你會接受嗎?”梁皓單手撐着頭,神色淡淡地問。

“你希望我接受嗎?”

梁皓揚起下巴,迷蒙的眼神裏有期待,有謹慎,也閃動着許多的不安。

“梁皓,我們的差距擺在眼前,這不是一個可以忽視的問題。是的,我的确沒有很多錢,也許我搞一輩子的科研也賺不了你一個項目周期的收益,但是我想說,等價交換的前提,是雙方認可對方的價值,我不需要別人來評估我的財産值多少錢,我能給你的,已經是我的所有,你也給我你的所有,我們之間才算公平。”

梁皓笑了,溫情的眼眸裏彌漫着濕意。

葉方嶼伏低身體,在他的眼角輕吻了一下。

“梁皓,如果有一天你覺得不值了,你給的東西我不會要的,我的這句承諾......永遠有效。”

梁皓扯住葉方嶼的後頸,卻被他不着痕跡地逃開了。

“葉方嶼。”

“梁皓,或許......我也應該讓你明白我的心意。”

葉方嶼從他的背包裏取出一沓文件。

他盤膝坐在了地上,一張張把紙頁翻開。

“梁皓,我沒有房産,為了給我父親治病,我變賣了房子,最後只剩下一小部分錢,我做了一些理財,收益全部都在這裏。”

葉方嶼放下了第一頁紙,上面有差不多四十萬的餘額。

“我工作兩年,吃住都在公司,工資和獎金雖然不多,但是我全部攢着了,這是我的工資卡收支明細。”

葉方嶼把銀行卡的複印件以及工資流水那幾頁紙放下了。

梁皓粗略估算了一下,葉方嶼的存款在七十萬左右,對于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說已經算是相當有理財規劃的了。

“葉方嶼?”

“梁皓,你先聽我說完。”葉方嶼的眼神很執着,也很通透。

“這一張,是我的基因篩查,我的父親是因為腸癌去世的,醫生說這種病有很大概率的遺傳,我有30%的幾率可能會得同樣的病,但是我這一生都不會有孩子,所以我很慶幸不會把痛苦留給下一代。”

葉方嶼的聲音突然變得艱澀。

“你沒回來之前......我沒覺得聽力很重要,也沒覺得......活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你回來了,我突然變得......很怕死,就像你今晚擔心的一樣,如果不是我剛好在機房處理數據,我很有可能沒聽到警報,也有可能......”

葉方嶼用拇指摁了下鼻子,低聲地說:

“梁皓,我想把耳朵治好,從前我覺得死亡是離我很近的事,所以聽不聽得到對我來說不重要,也沒必要花錢治,但是現在我想治了,手術的錢我自己能出,還有......就是這個。”

葉方嶼把一份文件交到了梁皓手裏,梁皓接過時,上面赫然印着遺囑兩個字,他吓得一瞬間把紙掉在了地上。

葉方嶼動手撿了起來,重新放回到梁皓手上。

“梁皓,我或許沒有辦法給你一個合法的身份,讓你和我的名字并排列在一張法律允許的婚約上,但是,我可以用這樣的方式給你我的一切,生或者死,都屬于你。”

梁皓低頭看了眼遺囑的日期,是兩年前的3月16,那是葉方嶼的生日,沒有人為他慶賀生的喜悅,卻在那樣的一個日子裏,他認真思考了死後的一切。

梁皓的眼淚滴在了紙上,第一繼承人那一欄名字是空白的,仿佛只要簽上自己的名字,梁皓就能成為葉方嶼名正言順的伴侶,也會是他此生唯一的牽挂和寄托。

既然如此,梁皓又有什麽好猶豫的?

提筆的瞬間,葉方嶼輕輕握住了他的雙手。

他把梁皓的兩只手包在掌心,舉在唇邊親吻。

“梁皓,你願意嗎?”

梁皓低頭看着眼前這只笨狗,想了想說:“求婚沒有戒指的話,确實不太願意。”

下一秒,一枚素淨的鉑金戒指套在了無名指上,當中還有一顆璀璨但不華麗的鑽石。

梁皓被這突如其來的神聖時刻擾亂了心智,他有些驚慌地說:“我......我什麽都沒準備。”

“嫁給我,或者,我娶你,只要你愛我,什麽都不需要準備。”

梁皓恍覺自己被套路了,他圈住葉方嶼的脖子開始懲誡他:“我永遠愛你......老公。”

他真該慶幸葉方嶼的聽力還沒恢複,不然這麽羞恥的話梁皓是不會有勇氣說出口的。

還沒等梁皓推開,葉方嶼已經把他抱撲在了沙發上,居高臨下地挑釁說:“老婆,新婚之夜可不許再加班了。”

當梁皓的兩只手腕被扣住時,他目光迷離地盯着左手那枚閃光的指環,眼淚簌簌滾落了下來。

他怎麽就忘了,葉方嶼能聽見他說的每一句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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