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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寒舟一上手,局勢陡然逆轉,村長只能通過聲音氣味來辨別位置,根本不是他對手,掙紮不到兩下,就被三下五除二,收拾得服服帖帖。
把村長綁好在椅子上後,确認他沒有任何威脅,葉寒舟才退了回去。
“你們是什麽人?”村長在椅子上折騰,絕不就範,他怒罵道,“居然連我都敢綁,你們不想活了嗎!”
林風擡手掂量了下手裏長刀的重量,清了清嗓子:“這麽快就不記得我們了?”
青年聲音十分有辨識度,村長就算是化成灰都記得。
昨天百鬼夜行,那個身騎黑龍而來的黑衣男人給所有鬼都留下深刻印象,他們不僅沒有被神霧吞噬,還擁有與神匹敵的力量,引得許多鬼驚慌失措。
村長停下掙紮,态度發生了變化:“你們找我有事嗎?”
林風長相斯文,皮膚白皙,實在不是個能拿捏威脅惡鬼的模樣,于是他才拿長刀震懾,然而沒拿一會兒,沉重的刀柄壓得他手酸,不住往下墜。
于是逐漸的,林風的身體被帶着往下歪,他自覺有點丢人,若無其事地把長刀放回到原地。
這一系列的小動作被葉寒舟盡收眼底,他長睫輕閃,凝了絲笑意。
昨晚是到了零點左右,百鬼開始夜行,他們要趕在零點之前結束這一切。
林風徑直問出核心問題:“山洞裏都有些什麽?”
屋子裏光線昏暗,家具蒙上層厚重塵埃,村長被綁坐在椅子裏,他的臉透着股僵硬的灰白色,眼睛的地方只有兩個黑漆漆的洞。
聽到山洞這個詞,他緩慢擡起頭,面向發聲的地方,喉嚨裏溢出古怪的桀桀怪笑:“山洞裏住着神明,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怎麽會知道裏面有什麽?”
“撒謊,”林風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只有你進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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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陷入久遠的回憶裏,他搖了搖頭:“我進去,只是為了聽從神的旨意,什麽都沒看見。”
林風皺起了眉頭:“有什麽特別感覺嗎?聲音,氣味,顏色有讓你能記住的嗎?”
這次村長回憶的時間更久了些,他喃喃道:“綠色,很多綠色。”
林風追問道:“還有什麽?”
村長頭疼欲裂,痛苦地搖頭:“不知道,別再問了。”
見狀,林風換了個問題:“那你是怎麽進山洞的?”
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村長和盤托出:“進去走百來米,會看到前面有條暗河,河邊有木船,坐上木船之後沿着河往下漂,眼前變亮就到了。”
他們現下是摸着石頭過河,知道進山洞的方法,也不算全無收獲。
除此之外,林風還有待解決的第二個困惑:“村子裏的小孩全都沒了,是不是為了給神明祭祀?”
村長艱難道:“是。”
自從神明降臨旬陽村後,村子很久再沒幹旱過,每年村子裏都風調雨順,農民們也能獲得較好收成。
可與之對應的,他們每年都需要為神明供奉香火……
初逢甘霖時,他們以為那是命運饋贈的禮物,可後來才發現,原來所有禮物,都需要付出代價。
有些代價沉重到他們根本無法承受,可坐上賭桌後再想抽身,已經太遲太遲了。
諸多猜測得到證實,林風的臉色不太好看,真相已經被拼湊得大差不差了,缺失的只是部分細節。
能讓一整個村子全無活人,背後真相必然鮮血淋漓。
平複了下心緒,林風問了最後個問題:“囡囡三歲那年,你為什麽離開她?”
若村子裏的小孩全都是因為祭祀而死,能留下來的囡囡必然有特殊的地方。
聽到囡囡這個名字,村長陡然發了狂:“那個賤人!她想逃,她居然想逃!”
他劇烈掙紮起來,像是條死死被摁在砧板上的魚,被束縛在椅子裏。
林風大步上前,伸手摁住他,不得不拔高聲音:“你冷靜下,好好想想,她三歲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
村長喉嚨裏發出破風箱似的嘶呵聲,面目十分猙獰,粗糙的皮膚一寸寸暴起。
“那個賤人,”他陰沉道,“我非得殺了她!”
囡囡跟他是父女關系,從她屋子裏的玩具和吃食能看出來,村長對她應該是關心愛護的,可現在為什麽會提到她名字就激動至此?
林風直覺不對,還想再繼續追,肩膀上忽然被只手搭住。
葉寒舟搭住他肩膀,把他往回帶了兩步,簡短道:“危險。”
村長的五官裏開始陡然出現縷黑霧,這黑霧形狀如蛇,從他空洞的眼眶裏鑽出,霎時溢滿整個腦袋,沿着往下,漫過脖頸,身體。
凡黑霧所到之地,身體全被吞噬,連殘渣都沒剩下。
村長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整只鬼就這麽消失了,這次的消失是徹徹底底的消失。
林風的手指,差一點沾到黑霧,或許是離它過于近的緣故,那截指骨冰冷寒涼,腦子裏不受控制聯想到許多糟糕的想法。
他忍不住蜷縮了下,望着近在咫尺的葉寒舟,小聲喊道:“葉哥哥。”
青年俊秀無雙,眼眸好似深海珍珠,溫潤柔和,他身形單薄,心跳稍微加速。
從葉寒舟的視角來看,他仿佛撿到了只小動物,此刻小動物有些受驚。
他垂眸望着青年,遲鈍地思考判斷,柔軟的小動物,在面對危險威脅和暴力行為時,極容易應激,這時候要慢一點,有耐心點。
這樣才能把對方養得久一點,占有的時間更久。
葉寒舟思索着,擡起手,緩緩地摸了摸林風頭發。
林風眯了下眼睛,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待在葉寒舟身邊,總能讓他覺得安心。
“零點了。”葉寒舟手上的力道更輕了,修長手指在幹燥發絲間穿梭而過,“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他向來寡言,跟玩家們不像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說話的時候,很容易給人種錯覺。
仿佛他淩駕于一切之上,對什麽都不在意。
他們絞盡腦汁探索的問題,追求的謎底和真相,于他而言,不過是缥缈宇宙間,一粒小小的塵埃。
只是因為林風想知道,想探索,所以他才會陪在他身邊。
林風望向窗外,這座房子離主路比較遠,什麽都看不清,但一縷又一縷往四溢的黑霧卻十分明晰。
每晚零點的百鬼夜行開始了,那些在村子裏死去的鬼們,困于此地,不得善終,只能在特定時刻出來活動。
囡囡曾經善意提醒過他們,白紙燃盡時,他們将永留此地。
他們在現實世界裏已經死去了,如果留在這兒,觸目所及之處,都是皚皚白雪,還有漫長到看不見盡頭的黑夜,他們會永失白日。
林風從懷裏拿出小心保存的白紙,緩緩展開,燃燒的黑燼已經過半了。
“時間不多了。”
零點一到,連小黑龍都無法再保持林風的清醒,他變得困頓,視野模糊。
然後落入葉寒舟的懷中。
整條街道全都滿是黑霧,百鬼們壓抑痛苦地嚎叫,它們身體怪誕,陰氣森森,世界恍若陷入巨大泥沼中。
身形高大的男人小心抱着懷裏的人,熟睡的臉龐輕靠在他肩膀上,男人對百鬼視若無睹,一步步從黑霧穿梭而過。
黑霧急速往旁邊褪去,不敢沾染他半分,百鬼們亦如是。
那是……來源本能的恐懼。
*
第十日。
老頭從風雪裏提着燈籠而來,他抖了抖身上寒霜,一板一眼地道:“到時間了。”
天幕一直都是黑的,阮阮有些混亂,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
這回老頭沒有帶他們去木屋,而是直接朝村子裏走去,他語氣上揚:“你們運氣可真好啊,能有機會參加旬陽村的祭祀,這可是常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他聲音一派輕松,可與之相反的是他的臉,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死氣沉沉。
沒有人搭理他的話,所有人心情都很壓抑,他們十分清楚,前面的幾天只是開胃小菜,難熬的日子從這一刻才開始。
林風倒是一如往常,他笑眯眯地湊到老頭跟前:“老師們會參加祭祀嗎?”
老頭不想搭理他:“這是旬陽村的祭祀,老師參加什麽?”
“那你也不會參加。”林風點了下頭。
老頭心下一緊,巴不得這段路早點結束,為什麽每次林風跟他搭話他都會覺得慌,太奇怪了。
黃蕊若有所思地問:“老爺爺,你也住村子裏嗎?”
有了前車之鑒,這次無論別人問什麽,老頭都把嘴閉得很緊。
抵達村口時,老頭停下腳步。
整個村子煥然一新,變得富麗堂皇,喜慶的紅綢緞橫穿整條街道,紅燈飄搖,在夜風中別有韻味,黑瓦白牆,青石板路如練帶鋪陳其間。
它像是旬陽村,卻又不像是旬陽村。
老頭道:“明天才是祭祀的正日子,可祭品卻不知所蹤,你們能幫忙找回來嗎?”
“祭品長什麽樣子?”
面對提問,老頭笑而不語,他提燈而去,離開前夕,不知想到什麽,折返囑咐道:“萬事小心。”
林風莫名覺得這句話是在對他說。
“林哥,”阮阮望着他,揉了揉眼睛,迷惑道,“為什麽你沒有影子?”
村子裏點了許多紅燈籠,哪怕站在村口,也有光亮透出來,把每個人的臉都映照得紅彤彤一片。
總共五個人,地上的影子只有四條。
林風,林風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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