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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并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但他确實想知道山洞裏面有什麽。

直覺告訴他，這是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以身犯險。唐希的話猶在耳邊響起。

林風思考了會兒，并未在對方給出的選擇裏任選其一，他慢慢道：“你似乎很想我進去。”

首次詢問他的時候，對方只問他有沒有做好決定，第二次問時，問的是決定好進去沒有。

那聲音似是含了聲輕笑，“你還是一如既往敏銳。”

林風印象裏未曾有過任何與聲音主人相關的記憶，他有些疑惑：“我們之前見過？”

那聲音卻并未再有回應。

他直面山洞，卻連一絲風都不聞，內部靜如死水。

不多時，聲音再度響起：“你以為的開始，并不是真的開始。你以為的結束，是開始的起點。”

林風正欲問些什麽，眼前畫面卻陡然一轉，他重新回到黑暗虛空中。

暗黑環境有利于思考，他反複琢磨對方說的最後一句話。

林風與山洞是初次相見，難不成并不是真的開始？以前他們也見過？

這裏他有些納悶，他未曾失憶，也沒有任何與山洞探險有關的經歷，但那句話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了。

至于後半句，你以為的結束，是開始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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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重複低喃兩遍，現在正是第一個副本結束的時間，莫非他指的是，這一切并沒有結束，才剛剛開始。

有股微涼寒意順着脊骨蔓延，使得林風腦子一個激靈。

他慢慢吸了口氣，複又緩慢吐出，他冷靜下來，暫時先不去思考山洞有關的事情。

它像是個黑洞，思考得越多，它對他的吸引力就越大，這并不是件好事。

林風開始查看結算面板。

【副本名稱：山村神靈，恭喜玩家成功通關，現結算獎勵如下，敬請查收

武力值：3，你是罕見的武力廢柴，殺雞都費勁

智力值：19，你擁有相較常人而言更敏銳的覺察力，它在關鍵時刻能救命

幸運值：23，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幸運兒，擁有其他人沒有的奇遇

綜合素質：13，在妖魔鬼怪橫行的世界，你有一定的同理心

最終獲得點數：50】

面板查看後就直接消失了，黑暗如潮水褪去，林風視野重新恢複光明。

他站在個空曠巨大的廣場裏，目測有四五千平米，四周被銅牆鐵壁似的灰牆包裹，一圈圈樓梯沿內壁蜿蜒曲折向上，花紋繁複，林風從未見過如此宏偉高大的建築物，站在底部往上看，幾乎看不到頂。

廣場最前端有個巨幅綠屏，鮮紅的字眼不斷滾動：請新人到1-1領取完新手大禮包，前往住處安頓。

林風乍然有種來到死後新世界的既視感，莫非這就是……冥府？！

不斷有行人來來往往，熱鬧非凡，廣場外圍擺攤吆喝的商販此起彼伏，讓人眼花缭亂，外圍再往外，是鐵灰色的鋼鐵建築，身着職業裝的人在數排房間裏進出。

建築物高得望不見盡頭，仿佛直插雲霄，只有一樓可以清晰瞥見外貌，二樓及以上，全都被層透明幕布阻隔起來，無法窺見更多。

站在人群裏的林風像是汪洋大海裏的一尾魚，随意掀起個浪頭都能将其淹沒。

他決定先遵循新手村指示往1-1走，手腕上紅光一閃，手環內響起提示音：“你好，低級居民林風先生，現在将由我來帶你前往1-1號房。”

縱然心中有許多疑問，林風向來是個很穩得住的人，新手村有新手村的活法，他已經準備好了。

手環帶他來到一樓首個房間，鐵灰色大門上挂了個銀牌，簡單寫了1-1。

房間裏擺了張紅檀桌，桌上摞了堆半人高的資料，戴眼鏡的小姑娘坐在資料堆裏，噼裏啪啦地敲着虛拟屏幕。

聽見敲門聲，小姑娘推了下眼鏡，擡眸看來，烏發黑眸的青年臉上帶着點和煦笑意，像是夏日午後吹進來的一陣風。

她不由得卡了下殼，原本機械流利的話也頓了頓：“很高興為你服務，登記并核實身份後，領取新人大禮包……”

雖頂着新人身份，從林風身上卻看不到半點局促緊張的影子，他十分從容：“我前面有人來過嗎？”

按理說過完首個副本的人，這會兒不是哭天搶地就是吓得魂飛魄散，疑神疑鬼，對于中轉站的新生活起碼需要兩三天才能徹底适應，頭回遇到這麽鎮定的，小姑娘有些納罕：“沒了，你是第一個。”

林風仿若只是随口一問，并不在意，他笑了下，“那辛苦了。”

小姑娘臉一紅，脫口而出：“為你服務不辛苦。”

身份登記手續十分順利，把芯片安到手環裏即刻生效，屏幕上跳出幾個大字：林風先生，第九號中轉站歡迎你~

手環開機後，功能跟手機差不多，屏幕右上角顯示剩餘點數50，有點類似手機上的剩餘電量。

小姑娘對林風很有耐心，手把手教他怎麽使用地圖索引，怎麽購買物品。

原來過完副本的點數相當于人民幣，能直接用來購買生活物資，林風粗略看了下價格表，租房價格五點每晚，水電免費，不同種類食物需要的點數各異。

手捏五十點數的林風感受到了強烈的危機感。

幸運的事情是，所有游戲對新手都很友好，送的新手大禮包裏有份公民需知手冊，有二十點數贈送，讓人感動的是，還有洗發水沐浴露梳子牙膏等物品。

來到分配的房間裏，林風洗了個澡，身體在溫度适宜的熱水裏得到放松，他終于有時間好好捋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他死了，然後又活了，接了在靈異游戲裏攻略愛豆的任務，現在首個副本安全結束，他來到了中轉站。

這兒秩序俨然，有獨立運營的行政體系，還有自由貿易市場，它必然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一定有人在背後管控。

林風打開公民需知手冊，幾排淡綠色小字跳了出來。

【1中轉站內，一切生活所需得靠工作所得，勞動人民最光榮

2點數可轉讓，可租借，也可掠奪

3低級公民：100000點數及以下，中級公民：100001-1000000點數，高級公民：1000001-100000000點數

4中轉站內，低級公民周一到周五進副本工作，周六到周日休息，其餘休息時間遵循法定節假日規定，中級和高級公民不受此條約束

5一切解釋權歸中轉站所有，祝您有個愉快假期】

游戲玩到這兒，林風開始覺得有點意思，回來的時候他探過路，一樓是開放的，通往二樓樓梯被電子門鎖得很嚴實，哪怕站在廣場往樓上看，也什麽都看不見。

一樓只對低級公民開放，若是想往高處走，只能賺更多的點數，獲取更尊貴的身份。

山村神靈副本何其兇險？稍有不慎就會死亡，它居然只是個新手副本，最終所獲點數也才五十。

若是想賺到十萬，完全是地獄級別的難度。

林風從浴缸裏坐起身，水珠嘩啦淌下，他抹了把頭發，召喚系統：“你知道怎麽賺到更多點數嗎？”

系統冷漠臉：“不知道。”

把他忽悠到這兒來的人是它，它不知道，說得過去嗎。

林風脾氣好，沒計較，他從浴缸起身，拿毛巾随意包裹住身體，嘆了口氣：“哎，可惜了。”

系統：“什麽可惜？”

“我這麽窮，買不起衣服買不了房子，哪來多餘的錢談戀愛呢。葉哥哥那麽喜歡吃東西，按我目前的經濟狀況，也只能請他吃饅頭白菜了。”

系統沉思了下，然後它發現他這話完全不能沉思，否則會覺得好有道理。

想到喜歡吃肉的葉寒舟為愛吃糠腌菜的場景，系統頓覺毛骨悚然。

它急道：“那你還不趕緊想想辦法？”

林風來到十平米的小房間，往僅有的床躺下，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我只有七十點，窮人談什麽戀愛，算了還是等死吧。”

系統：“！”

林風可是它千挑萬選的好苗子，帥氣溫柔多金，老少通殺，年輕有活力，是姐姐們都喜歡的奶狗弟弟，放戀愛游戲裏絕對能好好幫它宣傳帶波流量。

這樣一個人，如今縮在十平米的房間裏，口袋裏只剩七十塊，鬥志全無，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太慘了，誰會喜歡玩這樣的戀愛游戲啊啊啊！！

有濃重危機感的人此刻變成了系統，它握了握拳：“你等着。”

它沒注意到的是，朝下趴在床上，閉眼休息的林風，唇角邊露出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想賺點數并不是非得問系統，他問過幫他辦事的小姑娘，她說可以去黑市上接私活，來錢快，高風險高收益，但并不建議，因為不受官方保障。

而官方保障的副本，歷經九死一生賺五十，林風簡直要給游戲策劃鼓掌，如此高的回報比，簡直是把二十一世紀的社畜文化精髓整個拿捏住了。

現在時間顯示周四下午三點，下次進本的時間是周一前，林風的打算是先暫時睡一覺，等睡飽後再去黑市上探探情況。

人可以沒有志氣，但是不可以窮，這是林風的底線。

阮阮待在公寓裏，望着手環上剩餘點數發呆，進趟副本才賺5000點，也不知這些夠不夠打聽到想打聽的消息。

門口傳來些許動靜，被人從外推開，阿梅拎了兩袋食物進來，手腳利落地把蔬菜水果分門別類地裝到冰箱裏。

阮阮立即站起身來：“怎麽樣？”

兩人進新手村後恰好刷新到同一中轉站，于是便結伴在第五中轉站安頓下來，租下了這間兩室一廳的小公寓。

阿梅比較靈活，更直白一點是不容易被騙，所以出門探聽消息的任務便交給她，而阮阮則留下負責打掃衛生。

“只有黑市上能跨中轉站找人，”阿梅關好冰箱門，坐下喝水，“黑市上的規則我也打聽清楚了。”

阮阮唯一緊張的是點數不夠花，他猶豫地問：“五千夠嗎？”

兩人都是新手，頭回進副本，他們并不十分清楚黑市行情，需要多少點數去打點。

阿梅也拿不準主意，她道：“應該夠，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上兩人吃了頓燒鵝飯，然後靜待夜市開放，他們想從黑市上嘗試找到林風的消息。

黑市名為黑市，實則一點不黑，反而十分敞亮正規，有些門店口招牌上直接寫明了經營範圍，阮阮跟阿梅要去的這家店是情報消息交易中心。

“林風，”滿頭髒辮的男人嘴裏叼着煙，在鍵盤上敲了兩下，搜出歸屬地來，“這人是第九中轉站的。”

阮阮眼裏燃起絲希望：“我們能得到他通訊方式麽？”

男人一口應承：“小菜一碟。”

他翻牆到第九中轉站內部暗網，随手發布了個帖子：【重金求玩家LF的聯系方式】

發完後男人把頭一歪，這才想起來詢問：“你們的預算是多少啊？”

阮阮張開手指就想比五，被阿梅及時攔了下來，她留了個心眼：“最多三千。”

“沒問題。”男人應聲，轉身在鍵盤上敲了敲，寫下報酬兩千八，然後把屏幕轉過去，給他們确認。

他們抽成兩百，其餘兩千八作為籌碼，這個價格也不算太離譜。

“這個帖子靠譜嗎？”阮阮對此有些疑惑，“能找到我們想找的林風嗎？”

男人拍了下桌子，豪橫道：“我開店這麽多年，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找不着的情況，你放心把信息留下，找到我聯系你。”

在副本裏他們沒有手機，也沒有拍照，阮阮和阿梅只能憑借印象東拼西湊，描述出有關林風的特征。

聽完後男人十分有把握，讓他們回去等消息。

第九中轉站內，睡得迷糊的林風被系統從睡夢裏叫醒，見到時間了，他拿起手環刷了刷暗網，提前打探情況。

系統積極道：“趁你剛才睡覺的時候，我去跟總部申請了下，你可以用葉寒舟目前的好感度來兌換點數！”

這簡直是天降大禮，林風睡意消散一空：“兌換比例是多少？”

系統清了清嗓子：“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過來的哦，一個好感度可以兌換十點。”

目前葉寒舟對他的好感值為三十四，如此算來，林風總共有潛在的三百四十點數。

坐在十平米的小屋子裏，想到接下來幾天都不必為吃飯而發愁，林風居然有點小感動。

系統見他半天沒說話，提醒道：“現在你是不是該做點什麽了？”

林風沒反應過來：“嗯？”

系統有點不祥的預感：“我幫你解決燃眉之急，讓你不為生計發愁，你現在有錢談戀愛了吧？”

林風眨了眨眼：“有呀。”

系統催促道：“那你快談。”

林風慢悠悠道：“可我不知道葉寒舟在哪兒。”

系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心裏一通罵罵咧咧。

林風微嘆了口氣：“葉哥哥不在的第一天，想他，如果他能知道我在想他該有多好。”

系統癱着張臉：“那怎麽辦？”

林風在床上換了個坐姿，善解人意道：“要不然這樣，你幫我找到他的通訊方式吧？”

系統思考了秒。

“見不到面的話，我就算是有通天本領也使不出來啊。”林風苦惱道，“如果連聯絡方式都沒有，連網戀都維持不了。”

“若是這個時候來了個王風李風趁虛而入……”他故意在這兒停頓了下來。

系統被他的留白吓得不輕，仿佛看見游戲上市後，無數玩家指着它鼻子罵，讓它退錢的場景。

它覺得林風的擔憂很有道理！如若它不幫忙找到葉寒舟，戀愛游戲就沒辦法運營下去了！

系統只當自己多養了個兒子，它忍耐道：“知道了。”

林風溫和一笑：“辛苦了。”

他繼續刷暗網，暗網首頁有個加紅帖子引起他注意，标題引人注目：【重金求LF的聯系方式】

林風本風看見首字母，當即點了進去，首樓簡單描述了下背景情況，說他們剛一起過完副本，副本名稱****，樓主姓名*****，現重金尋求隊友LF信息，個人體貌特征如下。

或許是涉及到暗網的違禁詞，凡是有關地名人名，一律全都以打碼形式出現。

林風望着貼出的簡筆畫，陷入沉默。

那畫上的人線條簡陋，只能勉強看出個人形，咧嘴在笑，走位飄逸。

總覺得，如果去冒認，是對自己長相的侮辱。

直到林風看見了最底下貼出的酬金：兩千八。

他在瞬間改了主意，那分明是對印象派的致敬啊，這是藝術，怎麽能跟侮辱扯上關系？

林風點了後臺樓主的聯系方式，禮貌地跟對方打招呼：【你好，我是林風，請問怎麽核實身份？】

此刻坐在信息交易店的男人收到消息，精神抖擻，他知道暗網規矩，為了保護玩家馬甲，一律涉及到人名地名副本名稱，全都會打碼。

所以真正能辨認對方的，只能靠體貌特征，和對暗號。

店主迅速回複：【先發張照片】

林風規矩地拍了張自拍發過去。

店主眯眼打量，照片上的人眉清目秀，五官溫然，斯文俊秀仿佛能從骨子裏滲出來。

不到半分鐘，林風收到回複：【對不起，你長得太帥了，不符合身份要求】

林風：……？

帥也有錯？他睜眼瞧瞧貼出來的簡筆畫，真的會有正常人長那樣麽？

林風無言地從帖子裏退出來，稍微收拾了下，在公寓門口買了份快餐和牛奶。

隔壁H-34的門拉開，有人出來張望兩眼，是個染綠頭發的小夥子，一雙眼睛也翠綠發亮，他盯着林風看。

大多數時候林風都待人友善，若是宿舍遇到隔壁室友，他會主動打招呼，但現下情況複雜，林風無法判斷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

察覺到綠毛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林風也沒什麽太大反應，從自動販賣機裏拿出食物，然後離開了。

第九中轉站的黑市位于C區，離林風的H區很長一段距離，穿過廣場，耳邊忽然響起巨大轟鳴聲，他轉眸去瞧，一架線條流暢，車身锃亮的懸浮車映入眼簾，它懸在半空，排氣孔噴出來的不是尾氣，而是淡藍色的光。

懸浮車緩緩降落在廣場，裏面有個白發金眸的青年從車裏跳出來，随手将鑰匙一抛，坐在副駕的人順從地接過。

沒有男人能抗拒豪車，但林風停下來不是因為現代科技遠做不出來的懸浮車，而是他瞥見，副駕上坐着的人，脖頸上有圈鐵鏈。

那是個擁有小麥色肌膚的男人，四肢修長，五官俊美，薄薄一層肌肉線條充滿美感，他眼神陰鹜，一言不發地接過鑰匙，沉默地跟在白發青年身後。

懸浮車不可能從一樓飛到一樓，林風立刻擡頭往上看，果然瞥見二樓透明幕布被撕開了道口子，正在緩緩合攏。

那道縫隙裏，透出金碧輝煌的一角閣樓。

中級公民能奴役低級公民？規則上沒有說明這條，兩人之間應當有某種關系，金錢交易亦或是把柄掌控。

林風沒有在這件小事上浪費過多時間，他繼續朝C區走，半空響起破風之聲，有條鞭子淩厲地抽來。

他反應極快地往旁邊一躲，電光鞭抽中地板，瓷實地磚被抽得四分五裂。

“好大膽子！”白發青年站在幾步遠的位置，盛氣淩人，“居然膽敢觊觎我的人！”

林風眼眸一眯，重複了遍他的用詞：“觊觎？”

“我的玩意兒，你這種下賤公民也敢多看？”白發青年眸子裏盛滿怒火，“不知好歹！”

林風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指的觊觎，是方才他多看了鐵鏈男幾眼。

“這麽寶貝他啊，”林風輕輕笑了聲，“那你幹嘛帶出來？這麽多人，一人看一眼，你的寶貝都髒了。”

白發青年更憤怒了，他高高地揚起手，鞭子閃爍電光。

誰知道他鞭子還沒抽下去，林風迅速就地躺倒，嘴裏發出痛苦的尖叫：“救命，殺人了——”

壓根沒抽下去的白發青年：？？

廣場上的巡邏機器人察覺警情，迅速趕來：“請問發生了什麽事情？林風先生，你是否需要幫助？”

這邊的騷動惹得廣場上的行人也趕來吃瓜，指指點點。

灰色地磚被抽得粉碎，俊秀蒼白的青年躺在碎裂地磚邊，滿是惶恐：“我在路邊走得好好的，他忽然就要拿鞭子殺我，還罵我下賤公民……”

有分級的地方必然存在歧視鏈，有歧視也必然有反抗和輕視。

這兒畢竟是低級公民的大本營，他們對高人一等的中級公民高級公民積怨已久，林風短短幾句話，成功挑起他們感同身受的怒火。

“不過是有兩個臭錢而已，有什麽了不起？”

“瞧不起我們還來這兒，你就不怕在這種下賤地方發生什麽意外？”

“大街上罵人動手，原來中級公民這麽沒素質。”

白發青年勢單力孤，若是只有林風一人他還算好對付，可大庭廣衆之下，若事态嚴重性進一步擴大，中轉站會制裁他。

憤怒都快把他的白發燒成紅發了，他咬着後槽牙,攥緊電鞭：“我剛才根本就沒碰到你！”

可惜他這話根本沒有說服力，有武器的人是他，脾氣火爆的是他，分裂的地板更是鐵證。

而剛剛，他的确也抱着就算抽死林風也沒關系的想法，只是還沒來得及動手。

機器人低頭嘗試将林風扶起，林風柔弱不能自理：“我腦袋暈，需要就醫。”

白發青年目瞪口呆，撸起袖子想上前收拾，卻被人群攔着動彈不得。

鬧出的動靜有點大，離這兒較近的1-1室也被驚動，辦事員餘籬來到現場，來之前她已經通過機器人查看了監控。

見公務員來臨，衆人紛紛讓開條通道，方便她行走。

“不能讓他跑了！這人太嚣張了，誰不是從低級公民升上去的？”

“好好的一個孩子，被他打成這樣，腦子怕不是壞了吧，得全面檢查下。”

七嘴八舌中，餘籬擡起手，做了個停的動作，她辦事向來公允，群衆們逐漸被安撫下來。

林風坐在地磚附近，捂着腦袋，一言不發。

“金少爺，”餘籬露出個标準微笑，“根據規定，你觸犯了平等共處法則第一條，要麽面臨公訴，要麽私了，您看……？”

金羽一點就着，活像個炮仗：“憑什麽！他惹我在先，是這賤人活該！要起訴就起訴吧，讓我賠錢，做夢！”

林風在心裏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有志氣，他向來欣賞這樣的對手。

對方不仁，那休怪他不義，對待上門送錢的錢袋子怎麽能不尊重呢？

“今天傷的是我，我一窮二白，就算是死了也不要緊，”林風視線低垂，聲音很輕，“萬一日後他破壞了更多公共財産，真的殺了人，金少爺這麽有底氣，想必也能輕易擺平。”

“我命如草芥，怎麽敢跟金少爺計較呢？什麽醫藥費，還是算了吧。”說着他踉跄爬起來，搖晃着朝前走，“回家沖包感冒靈顆粒就沒事了。”

見他如此識時務，金羽抱手冷笑：“低級公民麽，本就沒有受傷，自然吃點低級藥就能好，這才叫有分寸。”

青年本就處于弱勢地位，現下在強權壓迫下，居然連自身基本權益都不敢保障！

一時間，群情激奮，有熱情的大媽拉住他胳膊：“傻孩子，你這樣走了，這種人豈不是更得寸進尺？”

“都傷成這樣了，走什麽？今天大哥給你做主，你要是有事，這姓金的必不可能好好地回去！沒有王法了還！”

金羽被吵得聒噪不已，擡了擡下巴：“苦主都沒意見，輪得到你們說話？一群低級玩意兒！”

低級玩意兒幾個字刺怒人心，兩方對峙得更厲害了，稍有點火星極有可能炸個天翻地覆。

餘籬再次站出來維持秩序，她和氣友善地面向金羽：“金少爺今天是來辦事的，如果顧此失彼，耽誤了你的事，怕是很不劃算吧？”

經由提醒，金羽才想起來今天目的，從頭到尾跟在他身邊的鎖鏈男悄聲附耳，跟他說了幾句話。

短短幾分鐘，金羽臉色發生變化，由噴薄火山強行往回收斂，電鞭幾乎快被他握碎。

“算了。”金羽陰沉視線落到林風臉上，咀嚼他名字，“林風，我記住了。”

他擡手點了下手環，掃描過林風手環，不耐煩道：“已經賠償了，好狗不擋道，快給我滾開！”

手環滴了聲，提示五千點數到賬。

群衆們罵罵咧咧，叫嚷他這什麽态度。

林風腳步虛浮地被機器人攙扶起來，往醫務室裏去，餘籬不放心，也跟随在身邊。

中轉站內的醫療設備也十分先進，采用全自動化醫療艙技術，躺進去不過三分鐘，便給出診斷結果，林風身體無明顯外傷，身體各項指标偏低，有點營養不良，心電圖指數異常，初步診斷意見是受驚吓過度。

見他沒什麽事，餘籬好歹算是松了口氣，她倒了杯溫水，放到他手邊，囑咐道：“開點營養劑回去，如果還有不舒服，及時檢查。”

做戲要做全套，林風點了下頭，心有餘悸，“餘小姐可真是心地善良，要如果剛才沒了你，我都要吓死了。”

餘籬笑了笑，一雙杏眼彎彎：“分內之事罷了。金羽向來跋扈，今天這事想必不會善了，你以後出門一定要多加小心。”

林風一向不為還沒發生的事情操心，但從這話可以提取的關鍵信息點是，金羽地位一定不低，想必頗有背景，只要惹出的不是人命官司，都可以任意妄為。

他心沉了沉，中轉站究竟是個什麽世界？

身體無大礙，林風沒在醫療室多待，跟餘籬告別後，接下來他還要去黑市。

按照導航抵達C區，這塊片區的風格與周遭格格不入，主體建築群是黑色，猶如數炳指向天空的利劍。

內部裝修簡單低調，商鋪一字排開，堪比商業街，十分熱鬧。

所謂私活，在這條街比比皆是，明碼标價，生死勿論，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得到籌碼，輸的人直接出局。

林風停在某家店鋪門口，這店裏坐了個織毛衣的老太太，別家店人流量都很大，唯這家店沒什麽人氣。

老太太身邊立了個招牌：破陣，一萬，整個招牌都泛着血腥紅色，透着不詳氣息。

一萬點數，這麽高的報酬，不可能沒人心動。

眼角餘光察覺到有人駐足，老太太不鹹不淡地瞄了眼：“小夥子，有親眷嗎？”

林風搖了搖頭。

老太太只問了這個問題，她專心織着毛衣，淡淡道：“想好了就來試試吧。”

門檻要求如此低，究竟是來者不拒，還是這注定是個死局，九死無生？

林風有些躍躍欲試，經歷過山村神靈，他膽量提升許多，哪怕是面臨必死的局，也不再害怕。

也或許是因為，他了無牽挂，死了沒死，也沒什麽分別。

他加了老太太聯系方式，然後繼續把黑市逛了圈。

黑市上私活千花百樣，尋人尋物、解謎比試，乍然看上去平平無奇，細品才覺邪門。

不少人看中哪個副本，就會邊看熱鬧邊讨論。

市場均價大概是2-3k左右，根據副本兇險程度而定，個別危險的點數會稍微高些，但整個黑市轉下來，沒有一個價格超過破局。

許是見林風頻頻打量破局，旁邊有好心人出聲勸道：“你新來的？”

林風沒有避諱身份，點了下頭。

那人道：“頭回接任務，可以選擇十拿九穩的，破局這個副本，一般人過不了。”

林風虛心請教：“怎麽說？”

“折了上千人都沒過，”男人籠了籠袖子，朝黑紅招牌上努了下嘴，“死的人越多，招牌越紅，像這種紅色都快轉黑的情況，是大兇。”

林風道了聲好家夥，聽上去确實兇險。

按正常人的思維來看，林風這種玩家，剛過完新手副本，要道具沒道具，要技能沒技能，直接往這種大兇副本上撞，無異于送死。

“還是穩妥點好啊。”男人溫吞地忠告，話鋒一轉，“你很缺錢嗎？”

本來缺，可剛才金羽送了波溫暖，林風也沒那麽缺錢了，但他還是點了下頭：“缺。”

要在中轉站長期生活下去，點數這種東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男人朝他靠近了步，給他遞來張名片：“我看你條件不錯，要不要考慮下？”

名片上印了幾個大字，明星經紀人，從出道到包裝推送，成為頂流，将不再是夢想！

捏着名片的林風陷入沉默：……

魔幻的光，緩緩照進現實。

他按了下額角，心想這地方居然還能有娛樂文化産業鏈？？

“不用，謝謝你，”林風語氣堅定道，“我對出道沒有興趣。”

他轉身便走，身後的人哎了聲，追趕兩步：“你平時追星麽？有沒有了解過咱們公司啊，其實福利待遇挺不錯……”

林風是個不折不扣的追星族，當初為了葉寒舟，經常砸上萬元刷數據，買專輯雜志，為他打call。

現在想想，不過短短數天，卻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趁這個空檔，經紀人追上了他，滔滔不絕地安利：“在中轉站，當明星可比獨自闖副本要來錢快得多，而且生命也有保障，比如說藍依依，你肯定知道她吧？宅男女神啊。”

他的話從林風左耳朵進，猶如聽了一連串鳥語。

林風微笑婉拒：“沒聽說，不感興趣。其實比起當明星，我更想進寺廟當和尚。”

經紀人張了張嘴，在林風看破紅塵的眼神中，又緩緩閉上了。

“怎麽會有人沒聽過藍依依呢，宅男頂流啊，一年輕氣盛的大夥子，不喜歡藍依依，難不成還能喜歡葉寒舟麽……”

在這句話的功夫中，不知是哪個詞戳中青年，原本已經走遠的他又緩緩折身返回，他一本正經地問道：“葉什麽？”

經紀人愣愣地道：“葉寒舟。”

“什麽舟？”

“葉寒舟。”

人生何處無戲劇，林風冷靜道：“你把他照片給我看看。”

經紀人邊嘀咕怎麽會有人不知道葉寒舟，邊從手環上調出照片。

照片裏，男人正在拿杯子喝水，他五官鋒銳，眉頭微蹙，透着股冷感，朝鏡頭望來，似乎有點不耐煩。

看見他的第一眼，林風霎時心花怒放，這是他愛豆！錯不了。

系統開口道：“他就是葉寒舟本人，這可是我費很大力氣才制造的機遇，你要好好珍惜。”

幾乎不需要思考，林風下定決心：“去你們那兒，只有當明星一條路麽？”

經紀人算是看出來了，這人果然是受葉寒舟美色蠱惑，藍依依若是知道，怕是得哭暈在廁所。

他忍不住問：“不當和尚了？”

林風：“還俗了。”

經紀人：“……”

經紀人覺得這人挺有意思，抛出橄榄枝：“你來得倒是巧，葉寒舟最近正好缺個助理，但這位哥哥脾氣很大，沒人伺候得了，你确定要試試麽？”

笑話，連死林風都不怕，會怕這個？

小黑龍甩了甩尾巴，桌上一大堆化妝品被一掃而空，亂七八糟摔到地上。

化妝室裏一大堆人大氣都不敢出，有個小妹妹已經吓得眼睛都紅了。

祁眉踩着八厘米高跟鞋，不疾不徐走進來，避開地上的瓶瓶罐罐。

鏡子裏，坐在紅絲絨椅裏的男人長了張驚為天人的臉，只是渾身上下淬了層滲人的冷意。

祁眉站到椅子後，紅唇微啓：“祖宗，你要怎樣才肯上臺？”

小黑龍眼眸漆黑，十分暴躁，幾乎想噴火。

葉寒舟情緒欠佳，半個字都懶得說，覆在實木桌面上的手指微動，桌面乍然出現條條裂痕。

房間裏氣氛凍到零點，深沉的威壓逼得人瑟瑟發抖。

唯一能抗住的祁眉再度開口，态度柔和：“談談吧。”

葉寒舟淡淡道：“我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