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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樹位于森林中心,它樹幹極粗,枝繁葉茂,綠葉猶如傘蓋往外撐開,蓬勃伸展,萬千綠絲條垂下,閃爍瑩瑩亮光,光芒溫潤柔和。

有生命的怪物于他們而言并不稀奇,一路走來他們遇到了很多,在布斯號上的赤金龍,皇宮寝殿裏的已經異化成樹的國王,包括剛剛遇到的三頭怪。

可這些怪物,大多具有攻擊性,對他們态度很鮮明,就是想搞死這些人類。

稀奇的是,這棵有生命的樹不一樣,它溫靜沉然,當莫故割開它樹皮時,它也沒有任何反應,默許而縱容。

林風走到樹邊,擡手摁在樹身上,一陣風過,淡綠熒光被吹得四處飄散,猶如散落空中的螢火蟲。

莫故見他動作,等了會兒,問道:“有什麽異狀嗎?”

四散的熒光重新聚攏,它們停在林風手背上,猶如發光蝴蝶落于花瓣,細密地聚集一起,不多時,整只手都染上了層淡綠色。

這真是……很奇異的一幕。

耳環男頗覺稀奇地道:“你體質招蟲?是不是O型血啊。”

林風把手從樹幹上拿下來,若有所思道:“我感覺到了它的心跳。”

像是他手腕上的樹妖,他用意念與之鏈接時,也能感到穩定活潑的心跳。

察覺到他在想它,樹藤伸出細嫩的綠芽,親昵地貼近他。

徐桃打了個大大哈欠:“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只要它不主動侵犯我們,我們也絕不對它動手。”

林風從它身上不僅沒感受到敵意和攻擊性,還感受到了友善和平靜。

它确實是個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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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太晚了,我們回營地休息吧。”莫故往前走了兩步,手臂有點不聽使喚,他用另一只手扶住肩膀轉動了下,骨骼間摩擦傳來嘎吱響聲。

斷臂對他到底産生了些影響,現在還看不出來之後會發展成什麽樣。

莫故忍下眉間的痛色,擡腳往前走,也就是最初他們醒來時的地方。

然而剛走兩步,他又停了下來,只留下個沉默的背影。

“怎麽了?”徐桃跟在後面,疑惑地眨了眨眼,“咋不走了?”

“還能因為什麽?”耳環男咬着根不知從哪兒叼來的樹枝,笑嘻嘻道,“肯定是迷路了呗。”

他們雖然是在火堆旁邊醒來,後來被少女帶到了森林邊緣,緊接着又傳到了這兒,指南針遇到這種情況也得迷糊半天。

一聽到他聲音徐桃就覺得煩,她跟趕蒼蠅似的甩了甩手:“不說話不會死。”

其他人在商議如何離開往外走時,林風依舊停留在樹邊,他長久凝視古樹,提議道:“我們在這兒休息吧。”

“啊?”耳環男第一反應是別了吧,要再被綁可怎麽辦,然而在瞥見葉寒舟往前站到林風身邊時,他迅速改了口,“這建議甚好!”

就算有危險,憑葉寒舟那逆天的能力,也一定能化險為夷!橫豎不虧。

此時的耳環男還過于年輕和天真,他并沒領悟到葉寒舟會出手,完全是因為林風的安全受到威脅,其餘人不過是沾了他的光而已。

商議完畢,他們在此安營紮寨,随便撿了些木頭,在古樹邊生了堆火,圍着這火堆,大家和衣躺在地上睡下了。

林風躺在地上,擡眼能看到漫天熒光,似乎伸手可摘,他一直這麽望着,都忘了眨眼。

忽然有只手伸到他眼前,那手骨節突出,手指修長,葉寒舟的聲音淡淡在耳邊響起:“在想什麽?”

周圍人都睡下了,尤其是耳環男那邊,響起了輕微鼾聲,林風怕驚擾到他人,側了個身,悄悄地道:“我發現一件事……”

他聲音很輕,如羽毛似的拂過葉寒舟臉側,帶着微涼的癢意。

葉寒舟沒聽清他在說什麽,他只看見青年濃密的眼睫,不斷撲閃,猶如翩跹的黑蝶。

回過神來時,林風一錯不錯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應。

葉寒舟:……

以不變應萬變,他嗯了聲。

這情況就跟老師巴拉了一大堆,問填空題要怎麽填,同學答應該選C。

林風以為是他說的聲音太小了,于是又湊近了些,他擡起頭,溫熱的呼吸撲灑在離葉寒舟極近的地方。

“喂。”青年聲音又輕又軟,聽上去像是在撒嬌,“你到底有沒有聽啊?”

兩人間的距離只隔了一線,那雙漆黑的眸猶如海面下的寶石,清晰倒映出葉寒舟的影子。

葉寒舟避開他視線:“在聽。”

“我能感受到它的悲傷,”林風百思不得其解,“你說一棵樹為什麽會有這種情緒呢?”

這種問題問葉寒舟,他當然也不能理解。

他生來便沒有情緒,沒有喜怒哀樂,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感到悲傷。

葉寒舟想了很久,生硬地道:“可以問它。”

溫暖的火光映在兩人身上,林風沉思半晌,重新把頭歪了回去,他舒服地躺平,拉了拉葉寒舟披在他身上的外套。

“也是,除了它外沒人知道。”林風從半遮掩住臉的衣服裏漏出雙眼,朝他彎了彎,“葉哥哥,晚安。”

漫長黑夜裏,葉寒舟守着他的人類。

他真的沒有情緒嗎?那為什麽只是簡單望着青年,便會覺得安心呢。

第二天的任務不是繼續挖種子,少女再度出現在他們面前時,臉色十分古怪:“你們答應了三頭怪幫它找孩子?”

準确來說,是林風答應的,他點了下頭。

“你,”少女欲言又止,她似乎想說些什麽,很快又咽了回去,她道:“說到做到是種美德,既然答應了,那就好好去完成吧。”

耳環男抓住重點:“是林風一個人答應的,找孩子我們都得去找嗎?”

少女搖了搖頭:“答應的人去即可,其他人繼續挖神種,時間不多了,今晚前還沒挖到神種的人,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奇怪,昨晚他們已經從三頭怪那兒知道了它的孩子是神種,為什麽少女還要把這兩個任務分開?難道找孩子和挖神種并不是同一件事嗎?

少女沒有給他們任何提問的機會,擡起手臂一揮,他們被分成了兩撥,一撥去挖地,林風跟葉寒舟被傳送到森林的另一邊。

分隊伍這件事她誰也沒問,卻能知道大家的意願。

再次面對一大片青青草地,幾人的心情都十分複雜,耳環男向來桀骜不馴,他躺在地上翹着二郎腿開始曬太陽,徐桃沒好氣地推了他下:“喂,人可是跟我們說了,讓好好地挖神種,如果沒挖出來,到時候會有嚴重後果。”

耳環男曬太陽曬得十分惬意,他擺了擺手,無所謂的态度:“那就讓我死吧。”

徐桃只想罵他有病,他不挖,她還是得繼續挖下去,往日的經驗告訴她,這種時候他們最好是聽NPC的話。

在這三人當中,最肯老實幹活的人是莫故,自從來到草地上後,他就默不作聲地拿起鐵鏟,開始挖地。

太陽升到半空,草地宛如蒸籠蒸得人汗流浃背,小飛蟲嗡嗡直響,在耳邊飛來飛去。

耳環男已經睡過去了,他拿寬闊的樹葉擋住臉頰,臉被過濾後的光線曬得微微發燙。

一鏟又一鏟,莫故不知疲倦地翻尋每片土地,汗水從臉頰滾滾滑落,滴進泥土裏。

酷暑難耐,地皮被曬得幹涸發裂,他的手臂略微有點不聽使喚,不停抖動,但他還是堅持往下挖。

說不定神種就在下一塊土地呢?說不定下一秒會聽見奇跡的聲音呢?

莫故想逆天行道,讓死人複活,本身就需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

只要心懷希望,繼續挖下去,不要停歇。

見他如此賣力,徐桃勸了幾次讓他休息他都沒有聽見,索性也懶得管了。

莫故嘴唇幹到發白起皮,唇瓣中間隐隐有血絲冒出,再又一鏟子往下鏟後,有粒金黃色的種子随黃土一齊被翻出來。

那瞬間莫故以為自己花了眼,他跌在地上,手指哆嗦着捧起那抔土,放到面前仔細查看,他用手指小心地撚出那粒種子,放到手心裏。

死寂的心髒重新複燃,恢複跳動,一下比一下快,莫故捧着種子,仿若捧着自己的命。

以自斷一臂的代價,老女巫告訴他,若是能成功地獲得神種,他就可以如願以償。

還好……他沒有放棄。

徐桃挖了很久也沒挖到東西,反而被曬得脫了層皮,她受不住這種酷刑,躲到樹蔭底下去了。

然而就在這時,草原四周驟然升起帶刺的籬牆,将他們三人圍得嚴嚴實實,遠處跑來一群黑壓壓的動物,它們四肢矯健,身強體壯,奔跑帶起來的風形成大片塵霧。

徐桃睜大眼睛,但那是她眼裏留下的最後場景了。

耳環男連反抗都沒反抗下,等待着既定命運的到來,野獸從他身體上踐踏而過,踩碎骨頭和着血,很快成為攤爛泥。

有只踏過他身上的斑馬,腳不小心踩到他身邊擺得随意的幾塊石頭。

那石陣,是必死之局。

莫故找到神種,野獸自發地避開了他,往森林深處去了,他望着血腥的一幕,別開了眼,很快也回到純黑之境。

遠處傳來的動靜驚起陣風,帶過樹葉,林風望着驟然飄搖的樹葉,耳尖地朝向遠方:“發生了什麽事?”

葉寒舟回眸望了眼,不以為意地移開了視線:“沒什麽。”

他們此刻蹲守在條小溪邊上,三頭怪平時栖居的地方就在這兒,白天時它會陷入昏睡,而這時想偷它孩子,無疑是最好時機。

游戲裏不會設置無解的局,既然三頭怪答應讓他們幫忙找孩子,那必然會有辦法,三頭怪一直反複陷入循環,白天它睡覺時被偷了孩子,晚上翻天覆地的尋找。

林風已經驗證過了,三頭怪的孩子就是神種,他們現在只需要靜靜等待就好。

日頭過半,不遠處走來個手拿長矛的男人,男人長了副僞善溫和的面孔,不是騎士還能是誰?他的相貌比在鎮子裏見他的時候,還要再更年輕些。

提前來蹲點過許多次的騎士,很輕易地搜羅到三頭怪身邊。

三頭怪的身體有三座大山那麽大,它一手彎曲放在地上,笨重的腦袋枕住手臂,嘴裏均勻地發出呼吸聲。

它的孩子就在它身邊,一堆白色種子,挨它挨得很近,先開始在它肚皮底下躺着,後來睡着睡着,它翻了個身,種子們露了出來。

種子們蹦跶個不停,對即将到來的危險毫無察覺。

林風默默地把兩根帶葉子的樹枝從臉旁邊移開,也開始沉思個問題:“它的孩子跟它長相差距這麽大,會不會不是親生的?”

若是他身邊待着的是耳環男,兩人指不定能一拍即合,就“三頭怪的遺傳學和倫理道德問題”聊得火熱朝天,興致勃勃,可惜待他身邊的是葉寒舟。

葉寒舟更像是從古代穿來的古董,對新鮮網絡詞彙一概不知,對八卦一概不曉,也沒有任何世俗的欲望。

聽見林風這麽說,絲毫沒有get到他熊熊燃燒的八卦熱情,反倒以為他真想知道這個問題,頓了頓,葉寒舟一本正經地道:“是親生。”

林風:“……好的。”

說話間,騎士小心摸到種子邊緣,一粒一粒地抓住它們,猛地塞到早就準備好的兜袋裏,用繩子紮緊。

種子們在兜袋裏蹦跶,把它撞得變了形,又被強有力地反彈回去,把自己撞得頭暈眼花。

一粒,兩粒,三粒,越來越多的種子被收入兜袋裏,只剩下幾粒種子,它們以為來人在跟它們玩游戲,嬉皮笑臉地繞圈蹦跶。

孩子鬧出的聲響雖輕微,身為母親的三頭怪似有所察,震天響的鼾聲停了停,它正欲翻身。

騎士眼疾手快,撈住最後幾粒種子,不由分說塞進兜袋,屏住呼吸,緊張地望着面前龐大的身軀。

若是它在這個時候發現不對醒來,他将死無全屍。

幸好,周圍環境太安靜了,三頭怪緩慢地翻了個身,它粗糙難聞的皮膚重重躺在地上,發出不小動靜。

它的身體太龐大了,壓斷花草樹枝是常有的事,沒有絲毫感覺,它的孩子也太小了,小到連被人偷走也沒有察覺。

好險,在死亡線上走了個來回的騎士擦了擦額頭的汗,他低頭掂量了下布兜,此行收獲頗豐,他可以有個很好的交代。

騎士沿着溪流往下走,注意沒有發出任何動靜,他見過三頭怪進食的模樣,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是它對手,在離開安全距離時,他都不能放松警惕。

就差一點點,騎士看見了被自己拴在樹上的馬,馬兒在水裏打了個響鼻,甩了甩身上的水珠。

他正欲靠近,身後忽然有道聲音響起:“站住!”

沒想到這兒會有第二個人出現,騎士第一反應是捂住腰間挂的兜袋,往後連退數步,偏頭看去,溪水旁邊站了個身高腿長的青年。

蹲點數日,騎士從未見過這人,他防備道:“你想幹什麽?”

“你拿走了不該拿的東西,”林風沒有跟他廢話,朝他伸出手,“還回來。”

簡直癡人說夢!為了得到它,騎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現在怎麽可能說給就給?

他眯着眼瞧了他半晌,忽而道:“你是不是也知道了種子的作用?”

人類何苦為難人類,青年一介平民,總不可能是給妖怪辦事的,思來想去,騎士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他知道了種子的秘密,所以要明目張膽地跟他搶它!

可笑,青年看着不過二兩骨頭,誰給他的膽子,敢搶劫搶到他頭上來了?

騎士把種子收好,握緊長矛,做出防禦姿态。

“不管它有什麽用,”林風淡笑了聲,“你橫豎得死在這兒。”

他擡起手腕,輕撫樹藤,閉上眼,磅礴的意念傾瀉而出,樹藤從他手腕上散開落地,化身成為一人高的樹,步履矯健地沖騎士飛奔而去。

騎士穩了穩心神,拿起長矛一個前刺,戳中樹身,數條藤蔓從樹葉間隙湧出,緊緊地纏住長矛,騎士用力一抽,長矛紋絲不動!

見狀不好,他轉身就跑,綠樹噠噠噠追了兩步,将他的長矛從身體裏取出,用力地投擲出去,正好砸中騎士腦袋。

噗通一聲,騎士正面朝下掉入溪水裏,血水絲絲縷縷染紅了小溪。

閉上眼時,林風感到他與樹妖化為一體,它柔軟的藤蔓,可以充當腳丫的根須,全都靈活地為他所用。

如今的林風已不再是昔日的他,殺個人對于他而言,易如反掌。

完成任務後,樹妖化為樹藤,重新挂回到他的手腕上,狀态很是亢奮,似乎在為自己起到作用而高興。

兜袋落入林風手裏,他解開繩子,四處蹦跶十分焦急的種子們重見天日,圓滾滾的身體上,兩只小如黑點的眼睛紛紛望向他。

與它們對視了會兒,林風默默地把袋子系好,準備還給三頭怪。

有陣風從身後拂過,葉寒舟輕巧地從樹上跳下,落在石子地上。

林風偏頭朝他笑,舉高晃了晃手裏的兜袋。

或許是他的笑容太有感染力,葉寒舟唇角也不自覺彎了下:“嗯,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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