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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時晴空萬裏》

古田/文

第一章

“咕—”

宋紫荊一口氣将盒裝酸奶吸到盡頭。

餘光瞥向窗外，工人們正站在木梯上，給樹梢上挂上“新學期、新起點、新高度、新希望”的标語。

時間還早，教室裏只有她一個人，她朝門口看去，靜了幾秒，随後抽出吸管，撕開酸奶蓋子，舔了口上面濃郁的奶脂，滿嘴的桃子味兒。

滴答滴答，黑板上的時鐘指向6點30分。

她騰地起身，從書包裏拿出印着“學生執勤”大紅的袖章，別在衣服左側袖上。

桌上攤着的是英語書，最後幾面的單詞被圈圈畫畫滿是複習的痕跡，她順手合上。拿起一旁亮着屏幕的手機，上面是今天晚上烘焙私廚課的操作流程，邊走邊往腦海裏鞏固着。

快步行到校門口的時候，其他班負責執勤的同學已經就位，趕緊收起手機，她沖大家揚了揚嘴角。

身後響起腳步聲，一位看上去發福得厲害的眼鏡男生站到了她的身旁，看了她一眼，不經意間挺直了微駝的背。

校門執勤任務學校固定給了高二學生，每周每個班上出一名同學共同出席，今天又是開學第一天，所以宋紫荊是第一次擔此重任，緊張得心裏默念着注意事項。

不多時，就已經有了零零散散的同學往校園裏走。雖說這S市實驗高中是省內的數得上名號重點高中，但還是有少不了被家長塞錢進校的學生，大多衣容舉止沒個正經。

很快，她就有了目标，是位高三披着頭發的女生。

同學們的年級很好辨認，所有人的校服都是臃腫的運動款式，不過衣邊縫線的顏色不同，高一金黃，高二正紅，高三蔚藍。

她伸手攔住了這位嘴裏嚼着口香糖的女生，聲音柔柔，“同學，請把頭發紮……”

話還未說完，就見這女生斜眼瞟了眼她正紅的衣邊，嘴角一嘲，從她身前路過。

宋紫荊的手在半空中僵住，瞧瞧身邊執勤的同學們皆是撇了撇嘴并不準備插手，她只好尴尬地收回手，高三的同學們可能比較酷吧。

沒來得及氣餒，一位沒有穿校褲而是穿着百褶裙私服的高一女生款款而來。

宋紫荊往前邁了一步，成功攔住了這位學妹，好言好語地道：

“這位同學，沒穿校褲是不能進學校的。”

學妹習慣般地随口道：“哦，校褲在課桌抽屜裏，我進教室就換上。”

“诶—”不待宋紫荊回話，學妹就繞開了她走進了校園。

留下她一人在原地：？？？

現在低年級的同學也這麽酷的嗎？

随後的一小時裏，宋紫荊試圖攔住不少違紀的學生，大多都被無視，還有個痞裏痞氣的男生對着她吹口哨，嘴裏附和着，“好好好，我要是把校服外套拉鏈拉上了，你把聯系方式給我怎麽樣？”

宋紫荊紅着臉：“你趕緊走吧。”

她發現只有她一個人屢戰屢敗，其他執勤的同學都戰績斐然。

身邊那位眼鏡男生似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拿胳膊肘頂了下她，“同學，以前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可愛。”

她有些莫名其妙，小聲害羞道：“是有一些。”

說着還碰了下自己頭上的兩個丸子頭。

他颔首，向上擡了下眼鏡，“說你長得可愛實際上是說你長得很好欺負。”

宋紫荊：“……”

他好心提醒道：“你要拿出對方搶了你麥辣雞翅裏僅有的珍貴雞翅的硬氣。”

宋紫荊恍然，嘴裏嘀咕着：“可是相比雞翅，我更喜歡吃薯條。”

他腳下一崴，“那就拿出對方搶了你番茄醬的氣勢。”

她立刻呲了呲牙，“這不能忍！”

對方拍了拍她的肩，指尖傳遞着厚望。

她竭力板着臉，只可惜天生長了倆酒窩，不笑的時候雙眼也彎彎的，依舊沒什麽起色，還惹得身邊同學一陣哄笑，她的氣憤一直積攢到執勤時間走向盡頭。

就在快要關校園鐵門的時候—

對街走來了一位不緊不慢的男同學，一雙略帶灰塵的白色高幫球鞋踩在陽光裏，校褲于他的身高來說似乎短了些，外套裏是件素白的棉麻T恤，領口被洗得有些松弛，露出力挺的鎖骨，滿臉的懶散，左手寬大的掌心上托着一個籃球。

宋紫荊急着回去背單詞，下意識想要催促這位踩點進校的同學，目光在他的頭部愣了一下，随即眯起了眼睛。

身旁執勤的女生開始交頭接耳，宋紫荊看着對方和自己一樣正紅的校服鑲邊，決定一雪前恥，揚手攔住了蠢蠢欲動的女生們，“讓我來。”

男同學走近。

強迫忽略對方身高給自己帶來的壓力，宋紫荊盡量讓自己有些學生幹部的威嚴，叫他：“同學。”

他戴着耳機，目不斜視地走着，顯然沒聽到她的話。

宋紫荊腦子一熱，在他經過自己的時候，猛地一躍，拽下了他的耳機，揚大音量，“這位卷毛同學，我在和你說話呢！”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好像聽到身邊一幹人等倒吸了口涼氣。

正值高潮的音樂被外力驀地切斷，周月陽內心燃起一陣煩躁，蹙起眉頭，看向身旁只到他胸前的小不點，“有事？”

離得近了，宋紫荊這才注意到他的瞳色略淺，有着偏西式立挺的顴骨，微抿的厚厚嘴唇寫滿了性感與此時內心的不滿。

宋紫荊指着他的一頭卷卷的雞窩，“學校規定不允許燙發的。”日光下還泛着巧克力的深棕色。

他本不想理會，見她鼓着的腮幫子，眼睛黑溜溜的，有些好笑。于是站定，閑暇地雙手環胸，“我自然卷。”

她一時啞口無言。

見他擡腳要走，連忙攔住了他的手臂，“不允許帶電子設備，請你把耳機收起來，還有請拿掉你頭上的配飾，也是不允許的。”指的是他額前的運動發帶。

周月陽瞥了眼她拉着自己的手，語氣玩味問道：

“誰不允許的？”

宋紫荊悄悄地收回了手，這人雖然長得好看，但說話兇巴巴的。她忍住打顫的舌頭，“校……校規不允許的。”

“呵。”他齒間傳來了聲輕笑，當即朝她跨了一大步。

宋紫荊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求助似的看向身邊同學，誰知道他們都跟老僧入定了似的，默契般地離她老遠，她這才認識到，自己似乎惹了什麽大人物。

她慢慢地縮回了腦袋，頭頂傳來了一句帶着磁性的輕喚：

“小哪吒。”

宋紫荊沒聽懂，索性裝作沒聽到，心裏禱告着這大人物快快離開吧。

“哎喲--”頭上的小丸子忽然傳來一股力量，是他屈指彈了彈。她揉了揉被皮筋扯得發痛的頭皮，和他對視了一眼，癟着嘴巴：“你是在叫我嗎？”

見他又擡起手，她連忙捂住頭上的另一個丸子，被他這麽一叫，這個發型還真有些像哪吒。

他看着她的動作，唇角彎了一下。只是把籃球傳到了右手，随後彎腰，湊近了她的臉蛋：

“說話跟噴火似的，不是小哪吒是什麽。”

他鼻尖溫熱的氣息打在她的睫毛上，癢癢的，撓得她臉頰通紅。聽到他略帶無奈地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

“現在搭讪人的方式都這樣俗套麽？”

宋紫荊聞言一怔，随即雙目瞪得老大，嘴唇張了張，無語得不知該說些什麽。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想要他離自己遠點，可是推不動。

“還有—”他語氣一轉，突然變得淩厲起來，直起身子，右手把籃球拍向地上，彈回，再拍向地上，彈回。

“咚咚”聲響，宋紫荊打了個寒顫，總覺得下一秒這球就要飛到自己的腦門上。

他單手收住籃球，挑眉道：

“記住，老子就是校規。”

趁她呆住，他又彈了彈剛才沒彈到的那顆小丸子，滿足地點了點頭，随後利落地走進了校園。

“頭發都被他彈散啦。”宋紫荊小聲咕哝着，一回頭發現眼睛男生正雙目充滿着同情地看着自己。

她咽了咽口水，“剛才那臭小子是誰？”

“周月陽，你不認識？”

“我……必須認識嗎？”

他驚異地看着她，直搖頭，“那是位搶你番茄醬你也只能忍着，哦不，是你需要主動雙手把番茄醬奉上的人物。

“他啊，是市實驗老師眼裏的臭蟲，市實驗學生心裏的英雄。”

宋紫荊：“勞煩舉例說明一下。”

他再度推了推眼鏡，“他那出了名的張狂，應該是從高一剛入校軍訓的時候就開始了，還記不記得我們這屆特倒黴，遇上一批魔鬼教官，一天到晚罰站吸陽光吸灰塵吸蚊子，只有他一個人在朗朗乾坤下明目張膽地吸……”

卻被她吓得打斷，“不會是吸毒吧。”

眼睛男生抽了抽嘴角，“是吸娃哈哈。”

宋紫荊：“……”

“幾月前的五一勞動節，學校違反國家法規強制補課，知道是誰一剪子把學校電線全給剪爛了，最後還把殘線拿到升旗臺旁的校長雕塑前，給校長大人腦袋瓜子上綁了個蝴蝶結嗎？”

“不知道。”但她有印象，最後全校歡呼，如願放長假。

“是周月陽。”

“啊—”

“上學期末的高校籃球聯賽，結束後，隔壁二中的校草選手憑空消失了，再被同伴找到的時候，發現被綁在晾衣杆上曬了一天一夜，韓式小鮮肉直接被曬成了’古天樂’，聽說人家哭得剛做的雙眼皮都發炎了。原因是比賽時犯規撞了我們學校的一個人，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不知道。”她想了想那場景，可太慘了，雖然免費美黑了一把。

“是周月陽。”

“啊啊—”

他鄭重地看向她，“你知道兩耳不聞窗外事，家事國事事事不關心，村裏在一分鐘前剛剛通網的人是誰嗎？”

她眨了眨眼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啊啊啊難道還是他？”

他滿臉的無可救藥，“是你。”

宋紫荊：“哦。”

看着眼鏡男進的教室方向，宋紫荊這才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也是文科火箭班的，她右拐進了女廁所。

邊走邊擔憂自己執勤時招惹了周月陽這件事，但很快，這份擔憂，就被重新紮了十分鐘，都沒把丸子頭紮對稱而産生的煩悶給擠走了。

她對着洗手池上方鏡子發誓，管他是英雄臭蟲大狗熊，下次這人要是再敢彈自己的丸子頭，她就給他的卷毛上—

紮滿小揪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