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山河踏遍(027)

山河踏遍(027)

027 一言難盡

“藤原君,接到電報了嗎?”

“你說,為什麽打了這麽久,他們卻連一個小小的城池都攻不破?”

這才剛一進門,人還沒來得及坐下,藤原直太郎就聽到了這句問話。

他擡眼往辦公桌前看,抽雪茄的男人眯着眼,那張和森山治有七分相似的臉上帶着的陰鸷感可要比森山治重多了。

森山家的兄弟倆,一個是鬣狗,一個是禿鹫。

都是同一路貨色,也沒必要分個誰強誰弱。

藤原直太郎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坐下去給自己倒了杯水之後,才淡淡一笑:“堅強的戰士們總是難以征服,這需要時間,森山君又何必着急。”

他的話不急不緩,可是說的內容卻讓森山雄很不滿意,當時就冷笑一聲:“藤原君,我希望你注意一下自己的立場,認清楚你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不要說在這裏說這種不合時宜的話。”

藤原直太郎沒回應,只是喝了口茶,然後才說:“抱歉。”

而森山雄陰着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劍。

自從森山治被刺殺的消息傳出來之後,身在日本的森山雄就坐不住了。

雖然他們兄弟二人感情并不算十分深厚,但說起來到底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可現如今,弟弟身死異鄉,而且據說死相及其凄慘,聽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們的母親已經哭暈過去好幾次了。

森山雄千裏迢迢飛到上海,一來就直奔虹口司令部,但卻還是沒來得及見到弟弟最後一面,只看到了一捧骨灰。

而擅自做主将森山治火化掉的就是這位藤原家的少主——藤原直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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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方理由充足,可森山雄還是認為這其中定然有什麽陰謀詭計,因為藤原家的立場他再清楚不過了。

日本國內目前分為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和。

戰,是他們森山家的熱血。

和,是他們藤原家的懦弱。

森山雄和弟弟森山治是同樣的心思,他們認為年輕的好男兒就應該在戰場上抛頭顱灑熱血,在新的土地上開辟自己的新征程,所以他們向來都十分看不起藤原家的人。

這些年來的恩恩怨怨,從長輩們那裏就已經開始了,立場不和,意念不同,他們兩個家族本來就不可能和平共處。

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兒,森山雄自然是懷疑這其中是不是有藤原家的人在做手腳。

只可惜,對方身份并不低,不是他們随随便便找個借口就能拖出去槍斃的對象,所以森山雄接任弟弟的職位之後,千方百計想要找出這位藤原少主的破綻,給對方來個致命一擊。

現在戰争已經全面打響,他們也用不着去顧忌太多,可藤原家的人總是滑得像個泥鳅,一想起來,森山雄就咬牙切齒。

“兩年多了。”森山雄吐出一口煙霧:“殺害阿治的兇手還沒有落網,藤原君你說,那個人怎麽就會消失的這麽徹底呢?他又不是鬼怪,怎麽可能讓我們找了這麽久都找不到呢?”

藤原直太郎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杯口,看着袅袅升起的白色霧氣:“我也不太清楚。”

說話的時候,他似乎也回憶起了往事,眼神稍稍起了變化,但因為他是背對着森山雄坐着的,所以沒有人看得見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屋子裏變得沉默起來。

“……藤原君,天皇陛下的诏令似乎是已經下來了吧?而我還是不太明白你們家現在扮演的角色。事實上,我可以跟負責任的告訴你,只要等着我們的優秀士兵們做好準備,拿下這裏,最多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你們究竟是在固執什麽?”

“和平?藤原君,你們家的人是想要做一個和平使者嗎?就像那白色的和平鴿?”

藤原直太郎轉過頭去看他,見他在說起三個月拿下中國時臉上那志得意滿的嚣張表情,和說起白色和平鴿時的譏諷眼神時,藤原直太郎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森山君……”

他本想說,你這個目标聽起來就很難實現,這裏的人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好惹,但是剛進屋的時候他已經被警告過一次“注意自己的言行”了,這會兒才念出對方的名字,他就猶豫了一下。

然後搖搖頭:“算了,沒事。”

無話可說。

而森山雄嗤笑一聲,多是在嘲笑他的“懦弱”。

中國有句古話,叫做道不同不相為謀,現如今放在他們二人之間,也是十分恰當的一句話。

安靜了一杯茶的時間,森山雄的雪茄總算抽完,屋子裏到處飄着的都是淡淡的白色煙霧,他揮揮手,将椅子轉了過去。

“說吧,藤原君今日前來,又想說些什麽?”

藤原直太郎低着頭,手中捏着杯子一動不動,“我只想問……駐紮在虹橋機場的那只軍隊,森山君打算怎麽處理?”

提起這個話題,森山雄眼中的利光更盛。

如今各方戰事正是如火如荼之時,前幾天,卻有一支軍隊悄悄靠近了滬上,之後更是明目張膽駐紮在了虹橋機場,對這件事,雙方都心知肚明什麽意思。

幾年前,為了争奪上海的管控權,曾經展開過一場混亂的戰争,最終是日方更勝一籌,也因此簽訂了協議,成功進駐上海并逼退了當地的守軍。

但現在看起來,那些人又開始不安分了啊……

森山雄拿起鋼筆轉了轉,目光在沙發旁轉了一圈,忽然露出了一個極其意味深長的表情:“藤原君?”

“……嗯?”

“不如,你作為和平使者,去機場先看一看?”

說完,他哈哈一笑:“我可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藤原直太郎覺得他這表情有些奇怪:“什麽好消息?”

而森山雄往後一靠,仍舊是志得意滿:“你聽過‘靈雀’嗎?他銷聲匿跡這麽長時間,終于被我的人抓到小尾巴了……”

他手裏把玩着鋼筆,壓低聲音:“藤原君,你說,這個人,會是誰呢?”

藤原直太郎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型。

他看着森山雄的筆尖直直指向自己身邊,好像意有所指,便慢慢地站起身來:“森山君是什麽意思。”

森山雄“嗯?”了一聲,挑眉:“沒什麽,哈哈,沒什麽,我只是忽然間想起了一個消息,據說當初藤原君被襲擊的那起事件就跟靈雀有點關系,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場所有人都死光了,唯獨卻剩下一個藤原君逃跑了呢?”

“你懷疑我?”

藤原直太郎簡直要笑出聲來:“你——懷疑我?”

森山雄笑嘻嘻地擺擺手:“不是不是,藤原君不要這麽緊張嘛,我們都是一心要為天皇陛下效力的精英,我怎麽會無緣無故為了一幫小偷懷疑起我們偉大的藤原少主呢?只不過啊,這件事确實有讓人疑惑的地方,我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麽後來藤原君選擇了不追究呢?”

“難道說,藤原君知道些什麽東西,卻沒有告訴別人?”

“是關于靈雀?還是……”

“其他的什麽?”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森山君。”藤原直太郎的臉色忽然間變得譏諷,“沒有證據的事情,就不要到處亂說,免得被人說像個長舌婦,整天除了在背後诋毀其他人,就沒有正事可做了。”

“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一步。”

森山雄挑眉:“問枝子小姐安。”

然後看着對方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他笑嘻嘻地模樣一點一點收回去,只剩下眼底閃着陰狠的光。

忽然一腳往旁邊踹去,小矮桌應聲而倒。

“身為帝國的軍人,如此懦弱無用,也實在是叫人大開眼界。”

森山雄按在桌邊的手一點一點收緊,力氣大到手背青筋暴起。

他一直認為弟弟是像他一樣優秀的軍人,即便是要死,也應該死在戰場之上,而不是被小人偷襲,凄慘無比的死在太平之地。

森山家的榮譽和顏面不允許,他的個人情感就更加不允許。

所以那個殺了他弟弟的兇手,他一定會抓出來,然後把那個人——

碎、屍、萬、段。

他要讓那個躲在暗處的家夥知道,什麽叫做悔不當初!

他會親自來‘講述’。

而另一頭。

嚴鈞晟還不知道自己現在仍舊被人惦記着。

他正忙着給人打下手,聽着滿屋子的呻/吟聲,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已經打了多久,他都記不清日子了,只記得耳旁永遠都回蕩着那驚心動魄的炮火轟鳴聲,世界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霧氣。

死在城外的人,受了傷的人,他們身上的血都融入了這片大地,他們咬着牙,硬生生守住這個城,寸土不願讓。

夏季早已經到來,天氣本就不涼爽,又被這炮火紛飛的場面弄得到處都是悶熱無比,戰士們身上灰塵和汗水黏在一起,時間一久,幾乎是人人臉上都是髒兮兮,有點叫人都不能分清楚究竟誰是誰了。

在這種氣候的影響下,傷員的傷口如果不仔細處理,就很容易潰膿發炎,引發各種病症。

不過還好,帶來的藥物足夠治療,沒有在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

嚴鈞晟到門口透透氣,看見幾個士兵從面前過去,趕緊伸手拉住一個:“你們連長回來了嗎?”

士兵臉上還有未幹的血跡,聞言點頭:“在和營長他們開會。”

嚴鈞晟嗯了一聲:“沒事了,你快進去吧。”

松開手,他仍舊站在門口,背着手,目光看向遠處的兵營。

其實中間還有一段距離,他看不清那邊的人,但是沒親眼見到嚴藝涵平安回來,他這心裏的擔憂情緒就總是下不去。

當初那個總是又哭又鬧的小丫頭到底還是長大了,變成了一個有時候他看了都覺得陌生的人,在嚴鈞晟最初的計劃裏,可絕對沒有嚴藝涵穿上軍裝的這個畫面,但現在見到了,卻是異樣的和諧,就好像她确實應該走上這條路一樣。

上前線直面戰火,小丫頭變得比他還厲害,比他還有膽量。

在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還有機會可以自欺欺人,但是站在這裏,一切都變得直白而殘忍,人的生命是那麽脆弱,可以在轉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脆弱的叫人都來不及反應。

“這邊結束,你還打算回去嗎?”

聽見身後的問話,嚴鈞晟轉頭:“怎麽?”

高夢正在慢悠悠拿毛巾擦拭手上的血污,“沒什麽,就是搞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麽呀。”

她現在穿的樸素,可挑眉時總是習慣性勾起唇角,不上妝的時候,她是個杏核眼,上了妝,就硬生生給拉成了鳳眼,眼角十分尖銳,看起來攻擊力十足——

簡單一句話來概括,就是面相顯兇,看起來就不好欺負。

嚴鈞晟往旁邊走了走,風嗚嗚吹着,高夢在後頭跟上,聽他淡淡說了一句:“不知道。”

高夢:“不知道?哎,你當初做那些事,不會真的只是單單為了報恩吧?報完就這麽跟他們一拍兩散?”

問完這句,嚴鈞晟又不說話了。

高夢盯着他,忍不住心裏嘀咕,實在是覺得這人太讓人看不透,過了一會兒,又好像聽見一聲嘆氣。

她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就在這呼嘯不停的風聲中,嚴鈞晟輕輕說了句:“報恩……我是仙鶴姑娘嗎?”

高夢:“…………”

“當初到上海,是游平朔正好手下沒人,他願意提拔,我想借他的勢。”

“跟着牽扯進幾大商行之間的争鬥,是那些人急需一個能探聽到準确消息的人,而我還是想借他們的勢。”

“現在嘛,你問我到底想做什麽?”

“其實我哪裏知道,走一步看一步罷了,反正只要人活着,做什麽不可以?”

高夢知道他口中說的‘那些人’都是什麽人,畢竟當初自己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員,不過自打她被人從醫院接出來之後,沒多久,她就也慢慢脫離了‘那些人’,因為她被關了太長時間,身體弱到做不了什麽大事兒了。

後來還是嚴鈞晟聯系到她,她才千裏迢迢奔往廣東定居的。

至于回老家?

早幾百年前她老家的人都死光了,還回去做什麽?每到清明掃個墓?

——只要人活着,做什麽不可以?

高夢仰頭看向半空,陽光刺得人眼睛發酸,讓她忍不住擡手,試圖遮一遮那刺眼的陽光。

半晌後,她幽幽道:“這場仗,什麽時候才能打完啊?真是累人,煩吶。”

沒人回應。

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問別人,還是說給她自己聽。

炎夏時節,戰争全面打響,燒紅的晚霞就像是鮮血一樣。

勉勉強強還算安定的上海也亂起來了,雲層上空,總是有接連不斷的飛機在轟鳴着,試圖監視清這片土地上的所有動向。

到處都是背着行李逃跑的百姓,走到哪裏都能聽見小孩兒的哭喊聲。

而那接二連三的槍炮聲夾雜着怒吼,士兵們咬着牙,定要與敵人們來一場殊死搏鬥。

“是七尺男兒,生能舍己。”

“做千秋雄鬼,死不還家!”①

拉鋸戰開始,風光旖旎的十裏洋場終于也沒了五彩缤紛的霓虹燈,轟炸機在天空中飛來飛去,租界之外的土地,硝煙四起。

原來的游公館裏空空蕩蕩,早就察覺出不對勁的游平朔在開戰之前就提前把手下的兄弟們暫時遣散,簡單安置過後,便帶着家人乘游輪逃往港城避難去了。

而這些消息,便是途徑上海附近的嚴鈞晟從逃難出來的百姓口中所得。

他們最終還是沒等到最後。

在戰争面前,不管如何,城內的百姓需要撤離,而嚴藝涵現在是長官,在兵營裏頭說話腰杆子可是比他還要硬,說讓他們跟着一起走,那根本就沒有回旋的餘地。

于是只能撤出。

出來以後,他又在外圍待了幾天的時間,将自己帶的東西盡數交代出去以後,只能帶着高夢他們往回走。

現在,走到哪裏都不安全,到處飛的都是轟炸機,一輪又一輪的轟炸沒完沒了,簡直就像是催命閻羅,不留神就要把小命丢在那炮彈之下了。

途徑上海附近的時候,他們一行人碰上了一批不知道是從哪裏剛逃過來的人,其中有男有女,但大部分人都是上了年紀的那種,十個人裏頭也就兩三個青壯年,想要護着同伴,除了跑就只剩下跑了。

畢竟槍彈無眼。

嚴鈞晟注意到裏頭有一大一小,披着衣裳,但很明顯能看出後背有傷,因為那血都快要将他們半個身子都給染紅染透了,看起來實在是吓人。

他讓高夢去問了問,結果就看見高夢黑着臉,直勾勾盯着那抱小孩的男人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們是到底怎麽交流的。

無奈之下,他只能自己過去瞧。

現在他們到了附近的一個小村莊,村子裏已經沒人了,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趁着暫時停下來歇腳的空檔,他過去:“怎麽了?”

高夢還是黑着臉:“你閃一邊去,讓我看看。”

不是在跟他說話,而是對着那個男人說的。

說完,直接很蠻橫地把那孩子從男人懷裏奪了過來。

嚴鈞晟看得實在是無言,聽着小孩哇哇的哭聲,就忍不住低聲說了句:“你幹什麽呢?輕點……”

話還沒說完,小孩看了他一眼,哭的聲音更大了。

嚴鈞晟:“…………”

他有那麽可怕嗎?

這孩子一哭,那一行人都開始變得十分緊張,原本只是碰巧順路的兩方人馬瞬間開始有了點劍拔弩張的氣勢。

對面的人想把孩子奪回去,高夢一腳把旁邊木栅欄踹倒了:“幹什麽呢?這麽重的傷都不早點說一聲,是想讓這小孩兒死你懷裏是不?”

看着她這不講理的樣子,嚴鈞晟嘴角一抽,但最後還是沒說話。

而對面的人也遲疑了,眼睜睜看着她把小孩兒身上裹着的外套給解開。

這一解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小孩兒的衣裳上破了個大洞,看那樣子像是被火給燒的,有些發黑的皮肉都在散發着一股子難聞的焦臭氣。

高夢眼一瞪:“大丈夫頂天立地,哭什麽哭?再哭給你舌頭割下來泡酒喝!”

小孩被吓得抖了抖,而她眼裏威脅意味實在是太過濃厚,吓得小孩兒真就不敢再出聲了,就算是背後疼的要命,他也咬着牙忍住,只敢偷偷抹眼淚。

嚴鈞晟和她對視一眼,明白了她是想做什麽,這就招招手,讓自己手下過來:“去清一間民房出來,把我們的醫藥箱也給拿過去。”

他這聲音不高不低,正巧能讓離得不遠那十幾個人都聽的清楚,被搶了孩子的男人握緊拳頭,試探着往前一步:“你們……是什麽人?”

高夢翻了個白眼:“你別管,反正我能給你兒子治傷,知道這個就行了。”

說完,又瞪小孩兒:“不準哭,聽見了沒?”

小孩抖着嘴唇點點頭,感覺看到了一個索命無常。

她急匆匆抱着小孩兒往旁邊的民房裏去了,嚴鈞晟在後頭目送她進去,因為沒立刻跟上,所以聽見了那個男人嘀咕了一句:“那才不是我兒子……”

他便轉過頭,面上顯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你好。”

男人臉色也很差,他的傷處應當是在胳膊,因為左肩頭能看得到血漬。

但是這不耽誤他伸出手,和嚴鈞晟握了握:“先生你好,在下姓梁,名維,還未來得及問先生尊姓大名。”

聽起來倒是一個讀書人才會有的腔調。

嚴鈞晟語氣淡淡,大概說了一下之後,便瞧見對面的梁維眼神似有些驚異,收手回去的動作也變得飛快。

他忍不住就挑眉,似笑非笑地掃了一圈在場衆人:“怎麽,以前認識我?”

他是靠猜,但剛巧猜中了,梁維有些尴尬地稍微往後退了點,才讪讪道:“幾年前在滬上見過您,那時候您還跟在游先生身邊。”

說着,聲音弱下去,明顯一副并不想多提的表情。

——噢,這就是他還是龍興嚴二爺那會兒的事兒了吧。

瞧見後頭衆人聽見梁維的話,都不由自主變得有些古怪的表情,嚴鈞晟垂眸一笑:“緊張什麽?我又不會把你們怎麽樣?”

但既然說到了這一茬,他就得問問最近上海的近況了。

孩子還在高夢手裏,梁維輕咳一聲,也猜到了他大概是想聽什麽,于是就老老實實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兒都給交代了。

其中還重點說明了游平朔是什麽時候逃離上海的,以及在他從上海銷聲匿跡之後,龍興裏的實力更疊——

說到了清榮,嚴鈞晟聽得有些恍惚,仿佛那些事兒都是昨天發生的一樣,一提起就在腦海裏清晰地浮現出來了。

“你是說你也見過我弟弟嚴清榮……一面?”

梁維不明白他問這個的時候語氣為什麽那麽奇怪,只是點頭,眼神有些疑惑。

而嚴鈞晟聽他那些話,差點沒笑出來。

清榮那小家夥肯定是不願意用他自己本來的姓,但是直接歸到了他名下,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這個主意。

聽着可真是好笑,那按照這個邏輯說起來,算不算他平白無故還多了個“爹”?

要是真的能通過這個抱條大腿,還真是得了個大便宜。

但這想法只不過是開玩笑,笑笑也就過去了。

感覺裏頭差不多也都收拾完了,嚴鈞晟側過身子:“進去瞧瞧你弟弟?”

梁維舒了口氣:“嗯。”

小孩兒确實是被燒傷的,傷得還真是不輕,把布料碎片從他背上弄下來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渾身都是汗,連哼唧的聲音都疼沒了。

嚴鈞晟站在門口看着,表情沒什麽變化,但小孩兒他哥就有點受不了了,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看起來像是想吐。

“他這是在哪兒受的傷?”

梁維忍了忍,轉過身去對着外頭:“我帶着族人逃出來的時候,家裏宗祠燒起來了,這孩子想去把爹娘的牌位帶上,正巧梁上柱子斷了,就把他燒成了這樣。”

嚴鈞晟看着他肩頭的血漬:“你幫他擋了一下,只怕也傷的不輕吧,待會兒讓高夢給你處理一下——”

說着,指指屋裏的人:“那就是高夢。”

梁維有些驚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沒料到他為什麽會知道,不過嚴鈞晟也沒興趣跟他解釋,轉過身,看着天邊夕陽慢慢沉下去。

又到了晚上,這路可就不好走了。

等着高夢把哥倆的傷都處理好包上紗布以後,天已經完全黑了。

這小村莊裏留下的全都是外來客,不過好在村民們走之前,沒有辦法把所有東西都給帶走,所以也留下了不少的日用品,還有吃的喝的。

入了夜之後,周圍安靜了不少,晚上沒有風,但因為這是在鄉下,倒也不算是特別悶熱。

甚至在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還能聽見窗外有蟲鳴鳥叫的聲音,祥和的不像話,倒顯得有些不真實了。

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嚴鈞晟沒回頭,都已經聽出了來者何人。

“不休息在這裏幹什麽?”

他抿嘴:“你覺得不覺得那群人,有點奇怪?”

高夢皺眉:“哪裏奇怪?”

嚴鈞晟:“不知道,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高夢嗤笑一聲:“不是吧你?最近是不是在路上看的太多,就忽然開始疑神疑鬼起來了?”

嚴鈞晟:“可能吧。”

話雖如此,但他心裏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好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在警告他什麽東西。

可是認真想的話,又想不出究竟是哪裏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的。

或許,這就叫做人的危機預感——

第六感?

高夢還在那笑嘻嘻戳他肩膀:“不要想這麽多啦,今天太晚了,等明天再出發,我們回到自己的地盤上,不就安全多了嘛——快去休息吧,這麽晚了,你也不嫌外頭蚊子多。”

被她這樣子一打岔,嚴鈞晟不由得懷疑起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太多。

畢竟,那些人的奇怪之處他還真的是說不上來在哪裏。

這麽一想,只能算了,他讓高夢先回去休息,高夢問他為什麽不一起,他聳肩:“夜色不錯,想看看。”

高夢于是就笑,笑得兩只眼睛彎成了月牙:“好啦好啦,我陪你一起看。”

嚴鈞晟瞥她一眼:“不嫌蚊子多了?”

高夢皺眉,想了想:“外套脫了給我穿,快點!”

還真是全然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

嚴鈞晟懶得理她,随手就把外套丢了過去,倆人就站在暗處,像個傻子似的仰着頭看月亮。

四下寂靜無聲,只有輕輕淺淺的呼吸聲響起,片刻後,嚴鈞晟忽然啧了一聲:“你說,以你以前的那名聲,有人會知道我卻不知道你嗎?”

高夢哼了一聲,單手托着下巴:“反過來才比較合理。”

說的是如果把他們兩個人的名字放在一起,知道高蘭玥卻不知道嚴鈞晟的才更為合理一些。

畢竟蘭玥這個名字,是帶着豔麗的容貌和窈窕的身材一同出現的,當年的上海灘,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連街邊賣報的阿婆都曉得這個名字,說起來的時候,半是不屑半是羨慕。

而且以前,她還曾經因為豔名太盛,而被邀請去拍gg,和明星在同一塊gg牌上出現過呢。

就不說別人怎麽看了,她自己都有絕對的自信。

于是,嚴鈞晟才舒緩沒多久的眉頭又漸漸擰在了一起。

“那個肩膀上有傷的人見了你,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你,但是他卻能準确地認出我來——”

“我今天跟他說名字的時候,可只是說了,我姓嚴。”

“然後他就說以前見過我,知道我是誰。”

“……奇不奇怪?”

高夢沒吭聲,盯着他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那……也許人家就是見過你呢。”

嚴鈞晟搖頭:“不對,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你給他弟弟處理傷口的時候,我和他聊了一會兒,他們一行十一個人,都是一個族裏的親屬,我看他像是領頭的,而他也說了,他家是在滬上,好像是外灘那一塊兒。”

“但是逃難出來僅剩的人都不算太少,你想,他們族裏的人平時會有多少人?”

稍微一頓,嚴鈞晟又補了句:“大概。”

然後繼續:“這樣子說的話,他們算是各大家族,但是我在上海那麽些年,可從來沒見過、也沒聽過有什麽姓梁的大家族啊。”

“更何況,住在上海卻不認識你?你現在除了瘦點以外,和以前的差別也不算大啊,他為什麽就能一眼認出我,而認不出你是誰呢?”

“好像,不是太合理吧?”

聽他這麽一通說,高夢的臉色慢慢起了變化。

沉默片刻後:“那你覺得……”

嚴鈞晟雙眼微眯:“我們連夜走。”

高夢點頭:“行。”

手在他肩頭一按,借着他的力氣站起來,高夢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先去叫人,人起來了馬上走。”

說着,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們兩個人以前都幹過什麽事兒,他們兩個互相都清楚,所以在這種非常時期,不得不小心提防着身邊的一切,因為他們怕的就是一時不察,又節外生枝。

這種麻煩,很可能就是一不留神就要了命的,就算是誤會了人家,也得等着遠離之後再想到底是不是誤會。

高夢說她去叫人,嚴鈞晟便往村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那他去開車。

他們的位置離村口并不遠,小心一些,誰都發現不了,所以高夢點點頭,示意他先過去。

可是人才剛走出去沒多遠,高夢的身影消失在屋子裏也就差不多十幾秒的時間,開車門的嚴鈞晟卻忽然間聞到了一股子不同尋常的味道。

像是……

“小心炸/彈!”

我本可以很快樂,都是沒評論害了我。

①出自《紅岩》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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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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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