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山河踏遍(029)

山河踏遍(029)

029 叛徒出賣

漆黑的夜裏,槍聲就在耳旁響起,風中帶着刺鼻的火/藥味。

啪啪啪。

似乎還能聽見森山雄那氣急敗壞的聲音不停響起。

前方就是拐彎處了,只要再快一點,馬上就可以到……

“啪!”

火辣辣的痛楚一下子拉回嚴鈞晟的神智,兜頭一桶涼水潑下,他嘴角微微抽搐,眼前看到的東西又變回了陰暗潮濕的牢房中。

斜前方,站着正在把玩長鞭的森山雄,和幾天前的樣子比起來,對方臉上現在多了一道猙獰的傷口——

是在抓他的途中,被子彈擦到臉頰造成的。

嚴鈞晟轉過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忍不住在心裏啧了一聲。

就差那麽一點點,他就能逃跑成功了,要是當時他再快一點,何至于現在被關在這種地方?

反正這幾天,他也差不多是搞清楚了,面前這人和森山治确确實實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而自己這麽倒黴并不是偶然,而是……

有人把他的信息透露出去了。

隔壁的牢房裏關着的是個青年男子,在他被抓進來的那天,兩個人就已經打過照面了。

當時,嚴鈞晟看見那人的臉,心就咯噔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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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姓李,好像是叫什麽李輝……還是李虎來着,記不太清了,但是以前大家夥都喊他小李,所以時間久了,大名就變得可有可無。

很早以前那次劫車行動,小李參加過,之後去醫院劫人,他也在場。

諸多疑惑,再看見對方難掩愧疚的眼神時,差不多也都明了了。

“對不起,他們抓了我的家人……”

“對不起。”

“這個時候,還能發呆?”

森山雄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湊近,笑眯眯地盯着他看:“靈雀先生,嘴巴很嚴嘛,你的同伴都已經全部告訴我了,怎麽,你還是不願意說?”

“不願意說呢,也很好,至少這樣子的話,可以讓我有個理由。”

“我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一個詞語。”

“你聽說過,‘殺人誅心’這個詞嗎?”

“我是這樣子理解的——在殺掉一個人之前,要先把他的心挖出來,狠狠捏碎,那個人越是害怕什麽,就越是應該讓他體驗一次極度的恐懼,先讓他的心死,之後,才是人死。”

“靈雀先生,你害怕什麽?”

森山雄自問自答:“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害怕死,對吧?”

沒人搭理他,可他自己倒是一問一答說得挺開心。

而嚴鈞晟只是恍恍惚惚,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是舒服的,結實的麻繩磨破他的手腕,動一動都是鑽心的疼,就更不用說身上其他的傷處了。

他壓根就沒聽清森山雄在那說什麽,只是盯着某一處發呆。

不知道高夢有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更不知道現在外面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要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就應該死皮賴臉留在宛平才對,嚴藝涵這小丫頭真是年齡上來了脾氣也見長,竟然還敢跟他掀桌子瞪眼,擱在以前,掀桌子的角色可都是他負責的。

可是,用來逼他離開的招數還是老一套,說什麽“你不走我就跳河”?

跟以前那個動不動就耍無賴撒潑的樣子沒什麽差別嘛……

沉浸在回憶裏的嚴鈞晟沒忍住,輕笑出聲,森山雄的滔滔不絕被打斷,眯眼看他,忽然冷哼一聲。

轉過身去,對守在門口的下屬說道:“去請川井醫生過來。”

下屬匆匆跑走了,森山雄用鞭柄抵在他傷口處,用力往下按:“沒關系,你不肯低頭,我有的是辦法叫你自己低頭,但在此之前……”

“我先叫人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嚴鈞晟不相信這人會有那麽好心,但等沒一會兒,他看見門口真的出現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時,不由得開始心髒狂跳。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他心裏,讓他忍不住肌肉繃緊,進入完全戒備狀态。

酒精棉球确實是用來給他傷口處消毒的,但是随之而來的痛楚像針一樣刺進皮膚,不一會兒,他額頭就浮上了一層冷汗,勉強咬着牙,才算是維持住了一聲不吭的狀态。

來到這裏以後,他一句話都沒說過,就像是個啞巴。

盡管森山雄花樣百出,但最後還是沒能讓他開口,為此,森山雄已經發了不少回脾氣了,那這次,又是準備耍什麽花招?

他眼盯着那個醫生,看了半天,對方都是在很認真的替他處理傷口,可是越認真,他越感覺很不對勁。

森山雄絕不可能這麽好心。

他認定了這種招數就是打一棒子再給點蜜糖,索性就不去理會,直到那醫生的手按上了他的小臂——

肉眼可見,也十分明顯,他胳膊上的肌肉忍不住抽了一下。

“傷的好嚴重啊,很疼吧?”那醫生搖搖頭,彎腰在工具箱裏取了一樣東西,“放輕松,很快就不疼了……”

細長的針頭泛着寒光,那種不詳的預感徹底将他包圍。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嗓音沙啞:“你要……幹什麽?”

森山雄笑出聲來:“終于肯說話了?”

而他咬牙切齒:“這是什麽……走開!我不需要這個,拿開!”

醫生看他掙紮,仍舊不為所動,只是按住他那傷痕累累的胳膊,把針尖抵在上頭。

于是森山雄的笑聲更加愉悅,好像遇見了天大的開心事一樣。

“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這個?看你的樣子,好像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麽吧?”

“別動了,再動,傷口可就要裂開了……”

天昏地暗。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只死狗。

有時候人的意志力可真是可怕,就像是一塊堅實的玻璃,也許拿一個錘子重重捶上去,它也有可能會毫發無損,可是當你拿一個尖利的錐子打上去,找對了薄弱點去攻擊。

嘩啦——

玻璃就要碎成片了。

他歪歪扭扭靠在牆角,雙眼無神地睜着,毫無焦點。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什麽,又或者什麽都看不到,只是睜着眼,從其他人的角度來看,他就像是一灘爛泥,軟倒在陰暗的牆角。

隔壁的牢房裏,那個小李似乎在對他說着什麽,但是他腦中混混沌沌,什麽都聽不清,什麽都不知道,只是覺得耳旁像是打雷一樣,轟隆隆一直在響。

聲音時遠時近,忽大忽小。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森山雄的臉,笑得無比扭曲,像個怪物一樣。

“……今天,是什麽時候了啊?”

第幾天了?這是第幾天了?

他完全記不清,今天是他在這裏待的第幾天了。

猙獰的面孔和刺耳的笑聲被隔絕在他的意識之外,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吐,很惡心,頭暈眼花。

恍惚間,哪裏傳來了叮的一聲。

電梯開門了,有幾個職員抱着文件上電梯,和他打了個照面:“嚴總好。”

他點點頭,走出電梯,沒出幾步就瞧見迎面跑來一個人,腳下像是裝了彈簧似的,一下子撲過來攬住他脖子:“下月五號我結婚,老板賞個光,去見一見你阿嫂?”

“你知不知表姐都二胎?你呢?都年紀好大竟還冇中意嘅人選啊細佬?”

“喂,同你講話,又扮聽不到?”

“喂——”

嚴鈞晟猛地一震,下意識打出一拳。

雜亂的聲音瞬間沒了,只聽見森山雄一聲悶哼,他神智歸來,瞧見對方嘴角鮮血緩緩淌下。

他不帶感情地啊了一聲,表情嘲諷:“抱歉,我是有意的。”

森山雄面色陰沉,像是恨不得當場把他撕成碎片:“還是小看你了,都這個樣子,還能有還手的力氣?”

穿着皮鞋的腳在他手指上碾壓過,嚴鈞晟可能是瘋了吧,他竟然還在笑,笑聲是從胸腔深處湧出,帶着全身肌肉都在同笑聲做共鳴。

森山雄彎下腰,靠近他耳邊:“作為懲罰,今晚的這一只,就不給你了。”

“除非你跪下來求我。”

“啊——對了,還有,想不想見見你的舊朋友?”

嚴鈞晟笑容微不可查地僵住了。

他目光有些空茫,怔怔看着森山雄,而森山雄好像十分滿意他現在的表情一樣,便志得意滿地繼續往下說。

“我聽說,你以前在這裏可是很有名氣的人呢,既然這樣,就更得見見他們了,你說是不是?”

“……威風凜凜的靈雀先生,如果你的老朋友們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猜猜他們會怎麽想?”

“這樣的話,你還能撐多久呢?”

“如果撐不住的話,那就把什麽都好好交代了,然後跪下來求我,給你個痛快。”

說到痛快那兩個字,森山雄的笑聲又一次響起,他簡直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快活。

如果弟弟尚且在世的話,看見那個害死他的人現如今被折騰的這麽凄慘,是不是也會覺得痛快無比?

森山雄只覺得自己體內的好戰因子在不斷沸騰而上。

鮮血,他需要用鮮血來沖刷幹淨這個混亂的世界,他要高高在上,他要能夠将那些弱小的人全都踩在腳下——

踐踏。

“今天晚上……”

森山雄腳下再次用力,似乎聽到了骨頭折斷的咔嚓一聲。

他垂下眼,居高臨下地看着在牆角縮成一團的可憐人,看着對方因為自己的一席話而生出恐懼心理,不由得後悔起幾天前為什麽沒想到這一出。

讓一個驕傲半生的人,忽然間從天堂堕入地獄,要當着衆人的面,在大庭廣衆之下,展現出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被人評頭論足,被人暗地裏嘲笑,這種事情,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人都會受不了。

可是人這一輩子,不靠着自尊心活下去,剩下的,還有什麽?

森山雄十分滿意,然後才繼續,補完了那句話——

“今天晚上,你跟我出去。”

角落裏的人似乎是動了動,卻只是把臉徹底隐藏進了黑暗中。

逃避?

森山雄笑得手指都在顫抖。

腳步聲逐漸遠去。

隔壁牢房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

嚴鈞晟仍舊縮在角落裏,這次,他聽見了小李在抑制不住地嗚咽,但翻來覆去,都還是那麽一句話:“對不起,對不起……”

他裝作沒聽見,整個人就像是個被畏懼所包圍的膽小鬼一樣,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可是黑暗中的那雙眼睛,厲光幾乎能凝成實質。

如果他不‘害怕’,怎麽能讓森山雄找機會‘羞辱’他?

怎麽踩都無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怕”一次又能怎樣?

只要他有機會從這牢房裏出去。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個小時,他也一定有機會,反殺。

終于踏出陰暗潮濕的牢房那一刻,周圍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

只是這裏,到底還是和以前不一樣了,雖然街道四周仍舊挂着霓虹燈,但是那種感覺已經不對味了。

嚴鈞晟低着頭,目光落在泛着寒光的手铐上。

汽車帶着他去往哪裏,他并不在意,一直到抵達目的地,他都還是保持着沉默。

身上的傷并沒有被清理,森山雄只是找人給他換了件幹淨衣裳而已,明眼人一看,也都能看得出來這是個什麽情況。

旁邊經過的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帶犯人參加宴會?

這又是玩的哪一出把戲?

森山雄沒急着下車,好像是在等什麽人似的,等了一會兒,看見不遠處駛來一輛汽車,他挑眉,擡高音量:“藤原君——”

汽車上,下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聽見他的呼喊之後下意識看過來一眼。

那個角度,并不能讓他看清楚車裏的另一個人。

于是森山雄開門下車:“等你好久。”

順便,讓手下把另一邊的人給拽下車。

晚上的風吹得有些涼,難得這樣一個涼爽的好天氣,藤原直太郎卻忍不住皺眉:“森山君,你這是做什麽?”

森山雄笑嘻嘻地掐了煙:“這人你認識嗎?”

藤原直太郎沉默一瞬:“見過一次。”

聞言,森山雄就瞥過去一眼。

啊……那個可憐蟲看起來好像有些慌張。

盡管極力在克制自己鎮定下來,但是森山雄能看得出來,他就是在緊張。

好丢人啊對不對?昔日那樣風光,現如今,怎麽就這樣可憐呢?真叫人想再上去狠狠踩上幾腳呢。

“他是我養的一條狗,心情不好的時候,随時都可以打一頓來出氣……”

“怎麽,藤原君想不想試試?”

藤原直太郎轉過頭:“森山君可真是無聊,但很抱歉,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一起無聊了。”

說罷,擡腿直接上臺階走了。

旁邊,森山雄的下屬湊過去問他要不要進去,但森山雄擺擺手:“再等等,我等的人還沒到呢。”

這裏到處都是衣冠楚楚的人們,即便他們站在邊緣,也是足夠顯眼的。

時不時會有人湊過來跟森山雄打招呼,說說笑笑一番之後,帶着異樣的眼神離去。

而嚴鈞晟全程低着頭,一副不想被人認出來的樣子,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名為拘謹和畏縮的感覺,看得森山雄心情大好,臉上的笑意根本下不去。

早知道,他就應該早點……

“靈雀先生,你看,你的老朋友們來了。”

他打了個響指,迎上前去。

而在那邊,正有一群人朝着宴會廳的方向走來。

一更√

男主黑化進度: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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