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水煮蛋

“姜信。”倪照條件反射般喊他名字，整個人慌到不行。

剛醒的人，情緒算不上好，他眉頭微微皺着，像是在嫌光線刺眼。

乍一看到一張大臉湊在自己面前還能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倪照其實是佩服他的。

聽到她的呼喚，姜信很配合，擠出來一聲帶着點鼻音的“嗯？”

倪照不動聲色地把脖子伸回來，若無其事道：“我蹲得腿麻，能坐會兒你的懶人沙發嗎？”

機智機智真他媽機智！

倪照瘋狂的為自己點螺圈兒贊。

姜信愣了一會兒，像是剛回到現實那樣。

他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擡手戴上了衛衣帽子，把亂糟糟的頭發遮了起來，帽子邊沿，是那雙沒精神的眼睛。

看起來倒是好像完全忽略了剛剛有人偷看他這個事實。

倪照竊喜，偷偷松了一口氣。

姜信眯着眼看了下外頭，說：“不好意思，睡着了，你随便坐。”

說完就掀開被子起身，走出沒兩步又折回來，把亂糟糟的被子扔到裏屋去了。

倪照聽着衛生間裏嘩啦啦的水聲，窩到了沙發上。

還挺舒服。

她偏着頭嘆了一口氣，其實這會兒，她本來應該在回去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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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看被抓現行，本來就應該落荒而逃。

可自己居然還有臉問人借懶人沙發坐......

水土不服，就服她自己。

沒一會兒，姜信出來了。

他的頭發明顯是用手抓過，額前的頭發半濕着，可能是洗臉的時候帶過水。

他站定，此刻正低頭看她。

可能是視線帶過了地毯上的東西，姜信的表情看起來并不怎麽好。

倪照站起來，微昂着頭看他，指着地上那堆東西說：“姜信，你的手機......”

說到這兒，她覺得這麽指着地跟人講話好像也太不是個事兒了，索性彎腰撿起來接着說：“你手機我給你送回來了。還有昨天，劉江洋說你替我付了錢，我過來還給你。”

姜信還是皺着眉，伸手過來接的時候，卻只拿了手機。

“別給我了，請你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這一連串的“不”說得很急切，倪照把手往前遞了一遞，“你一沒欠我錢二沒欠我人情的，怎麽着都說不過去。”

說完這話，倪照見姜信的神情明顯是郁悶了，他說：“你很缺錢。”

？！？！

為什麽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為什麽？

Why……

姜信随手把手機甩到地毯上，說：“打工掙來的錢，別花在聚會上。”

倪照愣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在倪照還在想該些說什麽的時候，姜信斂眉，又來了一句：“你為了打工，覺都不夠睡的，就這麽聚個會就花出去不少。”

倪照：“......！”

覺不夠睡？！！

他真以為那天她在打哈欠......

天吶......

倪照微張着嘴始終不說話。

是因為無話可說。

姜信偏了偏頭，用略顯疲态的聲音對她說：“回吧，回去睡覺。”

直到現在，倪照無數次開口想說點兒什麽。

但是她一次一次被姜信話裏頭帶着眩暈效果的技能劈中，讓她動彈不得。

這會兒，她稍稍空出來點時間反應了一下。

姜信這是......在趕人？

這錢要是還不回去，倪照覺得今天她可能得賴這兒不走。

可是......姜信開口趕她了......

“姜信，”倪照有些無奈，還挺着急，“我就算窮到吃土，你也沒什麽給我付錢的理由。”

空氣滞了一瞬。

倪照也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好像生硬了些。

畢竟姜信知道她窮不僅不嫌棄，還想幫她付錢來着，這樣的愛豆實在不多見了。

姜信聽完，空了一秒。

理由？

想對你好需要什麽理由？

喜歡你，算不算理由？

他垂眸看穿着粉色衛衣的姑娘。

兩個人都站着，她看他的時候需要微昂着頭。

她微抿着唇，手攥着錢，固執地往前遞。

見他不接，似是有些微的難堪。

在姜信沉默的這幾秒之內，有好幾次他都想把腦子裏過的那點念頭全告訴她。

卻又在快忍不住時，逼着自己生生勒住了快從喉頭擠出來的那幾個字。

他想到了昨天，在昏黃的路燈下。

在路旁稀疏的幾棵樹留不住不時飄落的幾片葉子的時候，江逢泛着苦笑的聲音也跟着落下來。

“我不敢。”

當時，姜信什麽都沒說。

可其實，他又何嘗不是。

一萬次想說出口，又一萬次忍住了。

姜信低着頭，伸手把錢接了過來，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可言。

可倪照雖然覺得自己有些不識好歹，卻真真是松了一口氣的。

她不想不明不白欠別人人情，不管是誰。

“不好意思啊，”倪照沒再看他，低着頭匆匆道別：“打擾你休息了，那我就先回了。”

倪照擰着脖子想落荒而逃，一出了他的門，覺得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剛想使出渾身的勁兒往出竄的時候，肩膀處忽地多了一股把她朝後墜的拉力。

？？？

是姜信。

他擡手拉住了倪照背在身後的雙肩包。

倪照轉頭，渾身又崩了起來，“怎、怎麽了？”

剛剛她不想走，他趕人；現在她要走了，他倒好，扯着包不讓走。

姜信把手從她的雙肩包上放下，右手找了一下褲子側兜，想躲起來。

沒找着，索性放棄了。

他穩着聲音說：“倪照，我餓了。”

倪照沒反應過來，“啊？”

“劉江洋說，你會做飯。”這句話語氣平平。

倪照被這話砸得暈頭轉向，這是在……讓她給他做飯？

倪照擡眼想看看姜信這會兒的表情，想看他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

可姜信眼睛正看着門外，神情寡淡得像糊了一層濾鏡。

可能是見她太久沒回應，他伸手随意撥了撥額頭前略微淩亂的頭發，移過視線對上她的。

這一眼逼迫倪照開口：“是會做，可是......”

她不覺得姜信這裏能備着菜，他這裏甚至連鍋都沒有吧......

“我那個懶人沙發，你喜歡麽？”

怎麽還扯到懶人沙發了啊？

倪照不知道他這麽問的用意，只好很配合的硬着頭皮回：“挺......喜歡的啊，坐起來還蠻舒服的。”

姜信臉上多出了一絲類似于得意的神情，他眯縫着眼，像被順了毛的貓那樣，慢吞吞地揚着唇角說：“你給我做吃的，我把懶人沙發送你。”

！！！！！

倪照瞪大了眼，怎麽就、怎麽就發展到給她送沙發的地步了......

半晌，倪照才反應過來。

他這是在……賄賂她？

姜信看她這表情，匆忙添了一句，“我會給你搬家裏去的。”

“不不不不用了，給你做飯......也不是不行，只不過你這兒連個鍋都沒有......”

“有。”姜信認真的說。

“但也沒米沒菜啊......”

“有菜。”

倪照将信将疑，跟着姜信到了小廚房，然後眼睜睜看着他從冰箱裏頭拿了一板雞蛋出來。

倪照等着他再拿點兒什麽，就見他半倚在牆壁上，晃了晃手上的雞蛋。

姜信偏頭看着她問道：“你能給我做雞蛋餅麽？”

倪照被這問題驚住了，“只……只有雞蛋？”

“嗯。”

“姜信，你知道什麽是餅麽？”倪照想解釋又不知道從何開始，“餅就是得有面粉才能做出來的一個東西，面粉你見過麽，白花花的，加了水......”

姜信并不關心這個，他問：“那用雞蛋你能做出什麽來？”

倪照：“......”

他難道指望她能用雞蛋做出排骨、可樂雞翅、土豆牛肉、紅燒魚來？

倪照淩亂了，她在自己的做飯生涯裏第一次覺得挫敗，只能埋着頭，很小聲地答：“雞蛋。”

姜信打開了包裹着雞蛋的盒子，偏着盒身給倪照把圓滾滾的鮮雞蛋給亮了出來，“對，用這些雞蛋做。”

不知道為什麽，倪照對自己不能用雞蛋給姜信做出花來這件事情，感到十分的羞愧。

頓了一頓，她才小聲說：“不是，我的意思是......用雞蛋，我只能做出雞蛋來。”

明明是大實話，可倪照被姜信頗顯認真的語氣弄得有些心虛。

姜信犯了難，微微皺眉沉默着，半晌才問她：“你喜歡吃雞蛋麽？”

倪照已經不想再去猜測姜信的想法了。

他問什麽，她答什麽。

“還行。”

“你最喜歡吃什麽做法的蛋。”

“荷包蛋。”

“嗯。”姜信彎腰，打開最裏側的櫥櫃，搬出一個電飯鍋來，“那就做這個吧。”

倪照：“......”

她再一次感到挫敗，羞愧得聲音有如蚊吶：“姜信，你只有電飯鍋的話，我可能做不了荷包蛋......”

......

最後，倪照給姜信做了白水煮蛋。

他站在櫥櫃旁，臉對着剛撈出來的五個熱乎的蛋，拿起一個來輕輕磕着，剝蛋也剝得特別的慢。

倪照在廚房裏四處看着，找着一瓶老幹媽。

她拿了個碗出來，用小勺給他弄了一點老幹媽進去，“你蘸着這個吃的話會好吃很多。”

“嗯。”

倪照看着他剝蛋，心裏頭有些怪異。

雖然她現在并不是很餓，但這人怎麽能一句都不招呼她吃個蛋呢？

畢竟這蛋還是她煮的。

倪照這麽想着，手伸了出去想拿個蛋吃。

一只手一擋，她拿蛋的動作被他攔住了。

倪照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她笑着問：“不能吃？”

姜信慢悠悠剝着雞蛋，從鼻腔裏頭“嗯”了一聲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