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不是錯看

不是錯看

第二日邵韻時醒來的時候冬茗就帶來了邵韻卓已經出城趕往淄州的消息,同時也帶來了最近的第一個好消息。

“你是說,我可以出宮了?!”

“嗯!”冬茗點頭,“皇後娘娘說,大公主孕中無趣,甚是想念公主,所以特意問娘娘求了情,想請公主出宮陪陪她。”

鞋子都顧不上穿,邵韻時趕緊就爬起來:“走走走!現在就走!”

“走哪裏去?”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不是溫皇後又是誰。

邵韻時還赤着腳,趕緊又蹦回了床上,冬茗也不敢說話低着頭退下。

溫抒意看女兒,哪哪都帶着挑剔,也不怪她嚴厲,以邵韻時此番形容,哪裏當得了公主之名,突然就有些後悔早間答應了邵惠。

“母後,你不會出爾反爾吧?!”

床上人巴巴眨着眼探過來,溫抒意哼了一聲坐過去:“是你托你皇姐來求情的?”

“怎麽會?父皇母後是為了我好,我怎麽會投機取巧。”

“不是最好。”溫抒意板着臉,“惠兒的意思怕是希望你多陪陪她,只不過你畢竟也是待嫁的公主了,這南宮府上不好多住,便就繼續住在承安府裏吧。”

“好!”

她應得快,溫抒意倒有些跟不上,頓了頓才繼續:“最近京中不太平,承安府離南宮府有些距離,你自己小心着些,多帶些暗衛。”

聽到這裏,邵韻時往前湊了湊:“母後,那抛屍一事,可是當真與福教有關?”

“你哪裏聽來的閑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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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大家都說着麽?”邵韻時敷衍道,“而且,這福教乃是邪派,前朝為了剿滅他們費了不少功夫,如今若是死灰複燃,後果不堪設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行了,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

溫抒意不願多說,邵韻時也只好不再繼續,不過她逮着身邊人又問:“那這次的事情,是誰在負責啊?四皇兄還是五皇兄?”

“都不是。”

“啊?”

溫抒意嘆了口氣:“是倪将軍。”

“什麽?”

“有件事情還得與你說。倪将軍為了替倪培卿求娶你,是拿整個兖南軍做了聘禮。”

“……”

“兖南是倪将軍畢生的心血,守的是大桓南疆和東海,這麽多年來,你父皇未留倪家人在京城為質,令倪家駐守一方,是用人不疑,更是一份膽魄。如今,倪将軍要把軍權全數歸還,只為替倪家求娶你一人。”溫抒意道,“倪将軍是兖南軍主帥,這兖南軍說是倪家軍也不為過。一朝歸還,你可明白什麽意思?”

明白。

邵韻時怎麽會不明白。

倪家之于大桓,本是帝王與将軍不外傳的默契。

可功高震主這四個字,永遠是所有人都會不遺餘力埋進朝堂中的倒刺。

如果沒有這樁議婚,以将軍的性子,該是一直到死,都不會對這般流言蜚語假以辭色。他守他的大桓,父皇做父皇的帝王。

人人都說倪将軍高潔,不茍言笑,說倪将軍不谙朝堂。

如今,他不惜自己點破。

怎麽不算是折辱。

此舉一出,帝王與将軍之間的心照不宣的約定,也到底失衡。

只是老将軍實在太過耿直,這法子,委實叫人無言。

“父皇答應了?”邵韻時問。

“若是旁人,你父皇該是能欣喜答應的,可他偏偏是倪将軍。”溫抒意輕輕一嘆,“倪将軍說,兖南是大桓的疆土,兖南軍自然也是帝王的軍隊,兖南效忠大桓國君,是為真理。”

“這話,确實沒錯。”

“将軍執意如此,你父皇只能應下。不過,将軍不再領兵,卻還是将軍。這件事情交給倪将軍,也是你父皇的态度。”

邵韻時甫一出宮便直奔南宮府,她來得急,也沒打過招呼。

南宮夫人先迎了出來,喜上眉梢的:“惠兒就念着公主來呢,你來了,她定是高興。”

“夫人,往後這些日子,就多有叨擾了。”

“公主客氣了,這南宮府能常有兩位公主,是南宮府的福氣。”

邵惠出來的時候,就瞧見婆婆喜滋滋瞧着皇妹的模樣,她斂眉在檐下喚了一聲:“韻時。”

“皇姐!”邵韻時趕緊過去,“你小心着點!”

“我這個月份,穩着呢。”

南宮夫人也笑:“是啊是啊,這會兒啊胎兒是穩當些了,孕吐勁也過了,能多吃些東西。你們聊,想吃什麽跟廚房裏說。”

“謝過夫人。”

邵韻時扶着邵惠進去,嘴巴也不閑着:“我覺得你和你婆婆說得都不對,母後說生孩子的事情是大事,那什麽時候都是寶貝的,哪裏有什麽穩不穩當,皇姐自己可要注意着些。”

“知道,你一個還未定下婚約的人,竟還操心我這些。”

“你是我皇姐,我唯一的皇姐!你自然是重要的。”邵韻時覺得邵惠實在是有些瞧不起自己,攥了她手,“皇姐,改日我還是帶你出去一趟,你還沒瞧過三皇兄的府邸吧?剛好他這些日子不在,承安府就是我的,我帶你去轉轉。”

“又要說你皇兄府上那個什麽神醫了?”

“皇姐就聽我的吧!買個心安也好!”

邵惠卻是笑了笑,而後,她停了步子,忽然問道:“韻時,我一直覺得,你好像特別擔心我的身體。”

邵韻時被她盯得心裏一緊,趕緊道:“方才不是說了麽,你是我皇姐啊!再者說,你之前還……我不放心。”

“不是,上次我小産,你就格外緊張,倒像是……防着什麽一般。”

“……”

邵惠又看她一眼:“怎麽了?我說得不對嗎?杜太醫說,你老早以前就問他打聽過女子生養的事情,這又是為何?”

“杜太醫?”邵韻時想起來了,她确實打聽過,那會兒剛剛回來不久,很多事情都沒有頭緒,只能瞎猜,這會兒只能尴尬笑笑,“沒,就是好奇。也許是顧太傅提到父母恩什麽的,我就發散了一下吧。”

邵惠觑她一眼,也不知信是不信,單是重新往院中走:“韻時長大了,好些心思,皇姐也瞧不出來了。”

“哪裏有!”邵韻時跟上扶着,“倒是皇姐今日奇怪……皇姐,你不開心嗎?”

“怎麽這麽問?”

“我原本以為皇姐是為了替我求情,才問母後請的旨,可我進來半天了,皇姐也沒問我為什麽會被禁足,悶不悶……以往,皇姐對南宮夫人很是親密的,可今日瞧着……他們對皇姐不好?”

“你怎麽總覺得南宮家對我不好。”邵惠無奈。

“那皇姐回答我,是不是不開心啊?”

“沒有的事。許是孕中,有時候情緒就是來來去去吧。”

“那……我給皇姐講故事?!我最近悶在宮裏頭,倒是揀了不少話本讀,我給你說說?”

“好啊。”

邵韻時在南宮府耗了大半日,日頭西斜的時候她便起身要走:“母後說,我長大了,不當在你這兒多留了,往後,我天黑前都要回承安府。”

“再多待些時候,用了晚飯?”

“不了不了,承安府的管家知道我的口味,早早就備下了。”

“哎……母後說得也是,聽子佑說,最近京城出了事情,他們戶部也是忙得很呢。你可帶好暗衛了?”

“放心吧!對了,最近戶部很忙?”

“是啊,這滿打滿算,也就昨日一起用了飯,所以啊,你不在,我用飯都寂寞呢。”

邵韻時有些為難,她擰了眉:“那我……”

不及說完,門外傳來腳步聲。

邵惠的面色卻是跟着一動。

下一刻,南宮初出現在門口,他先是落眼在邵韻時身上,而後溫煦看向邵惠。

“韻時公主也在。”他跟着邵惠喚得親昵,沒在意少女揪起的眉心,複道,“今日怎麽樣?”

邵惠莞爾:“挺好的,對了,韻時說,後邊這些日子會經常來看我,你若是提前回來,可得先告訴我。”

“如此甚好,你也有個說話的。”南宮初道,“母親她鮮少讀書,與你總也說不到一處。有韻時公主在,我也安心了。”

話都是對着邵惠說的,邵韻時咳嗽一聲:“那個,姐……姐夫既然回來了,那我先走了。”

“一起用晚膳吧。”南宮初道。

“不用不用!皇姐,那我先走了。”

“子佑,你替我送送韻時吧。”

“好。”

邵韻時想推辭,可邵惠笑得開心,倒叫她不敢掃了她的好意,畢竟,之前她每次背後對南宮初直呼其名,皇姐已經不是很開心了,總覺得是她不認可這個姐夫。

也罷。

“皇姐,告辭。”

“去吧。”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走出院子,少女刻意離着一段距離,男人細心替她撇開橫生出的一截蘭花草,側顏上是少有的欣悅。

那般歡喜的模樣,即便是他常有笑容,可在他身邊這麽久,邵惠又怎麽會分辨不出呢。

她突然想起那日偶然聽見的話,是韻時身邊的宮人,好似是叫春茗,後者事無巨細地将韻時的事情告訴子佑。

那時候,她只覺異樣。

卻沒有細想。

直到那日無意聽見婆婆與子佑的對話。

“你瘋了麽?我知你并不喜歡邵惠,可你怎麽能……怎麽能買通小乞兒去撞她?那可是你的孩子!也是我們南宮家的孩子!我若不是今日去廟裏聽到那流浪兒嚼舌根,你還要瞞着我與你爹多久?!”

“娘,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你就是糊塗!今日,我替你解決了那小乞丐,往後,你可……”婆婆的聲音是咬着舌壓低的厲喝,“那會兒我們本就不想與皇家有關系,是你說想要娶公主,也罷,娶個公主回來也沒什麽。可你……可那時候邵韻時還是個孩子!我與你爹怎麽會想到……”

“娘,娶錯了又有何妨。公主,總是要嫁人的。”

“你……罷了,你自己要注意分寸!還有,邵惠畢竟是懷了你的骨肉,這次,你休要胡來!”

“知道。”

她不知道那一日是怎麽走出的屋角,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的院子。

只知道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連帶着肚子都隐隐難受起來。

背上的冷汗伴着肚子的痛,叫她整個人都虛脫一般。

那個她最愛的男人,竟是對自己的幼妹,起着這般龌龊的心思。

她一直以為,她執意要嫁給他,他也是歡喜的。

到頭來,竟是如此,竟會如此!

她撫着肚子直不起身來,她想不通,怎會有人如此絕情。

那一日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地肚痛,滿身的被冷汗浸透的衣衫換下,他們也當是她難受得。

殊不知,有時候心痛,比身體要劇烈百千倍。

而此時,邵惠看着消失在院外的兩個人,重又撫上心口。

多諷刺啊,她與南宮初,竟然會到了需要利用另一個女人的地步。

如果今日邵韻時不來,是不是,她又要到半夜都不一定能見到他?

邵韻時,她最愛的小皇妹。

原來那日在母後宮中的一瞥,不是她錯看。

交握的手指,伫立良久的男人——

呵。

是她大意,邵韻時分明總是南宮初南宮初地喊,沒有絲毫尊敬。

她分明總是萬分關切她的身體,甚至不止一次地問她南宮家對她好不好。

所以,難道是從一開始,邵韻時就知道麽?

那麽是不是,父皇與母後也早就知道南宮家原本想要娶的人是誰?

只是因為當時的邵韻時未到年紀?

那她算什麽?

她算什麽?

邵韻時下馬車的時候起得太快,出其不意就磕了頭,生疼。

接着就瞧見立在承安府門外的身影,目光跟着一凜。

倪培卿先是聽着哎呦一聲回的頭,而後就瞧見她微紅的額角。

馬車挂着的角燈閃閃爍爍,将少女明媚的眉眼照得朦胧。

漸漸的,已經有了些前世後來的輪廓。

好比那突然淩厲的目光。

“公主。”

“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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