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十五

四十五

——呼

在接通電話後，卓爾先聽到了呼吸聲。

人在憤怒時，呼吸會出現變化。

她準備迎接何際宴的怒火。

但卻聽到電話那頭深吸幾口氣，緩緩吐了出來。

——呼

——呼

何際宴：“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們能不能……”

他語速飛快地開頭，但說了一半又突兀地停住。

何際宴：“太晚了今天，明天有時間嗎？我們找個地方聊一聊。”

都到這個關頭了，都還能注意到晚不晚。

卓爾都有些佩服他了。

“現在就可以，你來我家找我吧。”

卓爾瞟了眼牆上的挂鐘，笑了一聲。

“要是換成明天，我都擔心你今晚會睡不着。”

Advertisement

卓爾故意這麽說的。

果不其然，在她說出這句話後，就聽到他呼吸聲又變重了不少。

何際宴：“……好。”

挂斷電話後，何際宴又在包廂的窗戶前站了很久，努力地平複自己的情緒。

他不想讓自己把怒氣表現出來，這樣會讓卓爾覺得将他拿捏住了，至少在讨要到一個真誠的道歉前，絕對不能讓她掌握主動權。

而在他挂斷電話後不久，他看到那輛停在路邊的車離開了。

果然。

她就是故意讓她的爸爸開車過來。

再結合剛才從電話裏聽到的笑聲，該不會這次是主動激怒他想讓他去找她吧？

何際宴單手捂住頭，小聲地暗罵了一句。

但很快他整理好情緒，在瞥到身上因為找手鏈而變得有些褶皺的西裝。

回去換下衣服吧。

他想。

還能讓卓爾多等一會兒，算是表現憤怒了。

這麽想着，何際宴開車一路猛踩油門，飙回郊區的別墅換衣服。

他到底在幹什麽啊？

飙車回家的時候，他腦中一直在這麽質問自己。

但是很快，另一個想法從他腦中升起。

這麽晚去別人家，總得将外表打理一下吧。

換完衣服後，他從家裏父親的酒櫃裏找出了兩瓶酒。

畢竟這麽晚貿然去別人家，不太禮貌，怎麽都得送些禮物，再加上這個時間外面商超都關的差不了。

何際宴如此在心裏說服自己。

随後，他把酒包好放在後備箱裏，又一路踩油門飙到卓爾發給他的定位附件。

下車前，他再度确認了一番頭發和身上的衣服，将腰上的褶皺拉直後，提着酒走進了電梯間。

在電梯裏，他不自覺地看向反光的電梯門，發現頭頂上有縷頭發翻了過來。

于是他擡手理了理。

反應過來自己又在整理外表後，何際宴猛地收手。

他又在幹什麽啊？

但轉念一想，在長輩面前還是得禮貌一些。

于是他将翻過來的頭發壓了回去。

比想象中的要慢一些。

是心理糾結，還是在路上幹了什麽事？

卓爾本來還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半路想通了什麽，但當她看到提着酒，重新換了一身衣服的何際宴時。

她就明白，她馬上能有一只最合心意的小狗了。

他看起來不太開心，應該是還在生氣，進門換鞋套時看到她時還小小地皺了下眉，但還是把酒遞到她手裏。

何際宴：“家裏的長輩比較偏愛這款紅酒。”

是了，她媽媽會喝點紅酒。

卓爾接過酒，“謝謝。”

何際宴側過頭不和她對視，目光落在鞋櫃上。

“叔叔阿姨不在家嗎？”

卓爾：“我不和他們一起住。”

有時候他們一家人會在她這邊商量事情，但見何際宴要過來，都提前避開了。

卓爾：“難道你想我們的談話被長輩們聽到？”

何際宴擡頭，他臉頰有兩抹紅暈，不知道是因為憤怒産生的，還是回去洗了一個澡。

“你手鏈沒丢，是嗎？”

直入主題啊。

卓爾擡起手，掀起袖子露出手鏈，将手腕遞到他面前。

“當然沒有。”

何際宴臉上的紅暈開始擴散，或許是燈光反射，他眼瞳反着光，看着就像是泛着水光，哪怕五官表情看着兇巴巴的，卻又可憐兮兮的。

他張開嘴，發出幾道破碎的氣音，模模糊糊聽着還有些攻擊性，就像是狗狗威脅人時發出的低低嗚咽聲般。

卓爾都在想他接下來會不會說幾句難聽的話。

結果憋了許久，他只憋出了一句。

“你怎麽這樣？”

聽到這句話，卓爾‘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何際宴直接轉身，擡手往門口的門把手伸去。

眼看着要把小狗氣走了，卓爾連忙補救。

“我不這樣，你能來找我？”

何際宴想也不想地說道。

“我不是找你了嗎？……之前。”

似是意識到自己說快露了底，他轉身又補充道。

“那是工作，你不要誤會。”

“對啊，那是工作。”卓爾笑，“我們現在是私事。”

何際宴沒有說話。

卓爾盯着他。

他像是學聰明了，知道她會觀察他的表情，于是保持面無表情的狀态，一時還不太能輕松分辨他的情緒。

卓爾：“你是不是在生氣？”

何際宴：“……沒有。”

還在別扭啊。

卓爾：“其實當年高考離開你，我想了很久。”

她大概能猜到他一直糾結難以釋懷的點。

上次卓爾說明了自己離開的原因，在她的觀念中，她覺得自己能做出這種選擇，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是何際宴還是生氣。

卓爾回頭思考了很久，還和父母聊過，覺得他在乎的應該是态度。

這對于很多家境不錯的人來說，物質需求反而不那麽在意，更多在意的是情緒，是別人對他們的态度。

于是卓爾嘗試着将自己的态度傳遞給他。

首先表情和語氣要放柔和。

“出于本心，其實我是不想離開你的。”

态度也要誠懇，說真心話，當然需要包裝一下。

“但是我覺得這樣會好一些，對我們都好。”

她故意把話說得含糊，就等何際宴問。

何際宴：“怎麽對我們好？你有沒有想過我，問過我怎麽想？”

“那你有想過我嗎？”

卓爾看着他，找準他問題中的漏洞。

“你想過如果我以後和你在一起，我會面對什麽，我記得你的父母都不喜歡我吧。”

何際宴：“他們根本不是問題……”

“是嗎？”卓爾打斷他的話，對于現在已經掌控家族企業的何際宴來說确實不是問題，“那是現在，高中呢？”

何際宴沉默了。

其實卓爾不想用這招對付他。

這是她創業後，和各種各樣的人勾心鬥角後總結出來的經驗，從別人的行事和說話中找漏洞，然後迅速找到問題反向指責對方。

算得上是一種道德綁架吧。

至少現在，對何際宴就很管用。

眼見他身上怒氣洩了大半，甚至在思考後，還面露愧疚之色。

該乘勝追擊了。

卓爾：“對不起。”

她擡起手，牽住了何際宴的手，十分真誠地道歉。

“我也有問題，我沒有想過你會這麽難過……”

她捏着他的手，放到自己手腕的手鏈上。

“但我一直沒忘記你。”

卓爾：“原諒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