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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樓騰正在揍謝季,每問兩句就專挑他的身上不顯眼的、管疼的地方打,身上挨了許多拳,臉上卻毫無損傷。

謝季從一開始還能極力反抗,到現在癱在椅子上喪失力氣,嘴裏只小聲叫着。

樓騰聽着謝季哎哎呦呦叫喚,聲音極具諷刺:“你不是最在意臉面了嗎?怎麽樣?我沒打你臉,是不是全了你的面子?道貌岸然的東西。”

身上青腫一片,臉上卻沒傷,說出去挨了頓毒打,誰信?他一個要臉的人,總不能脫了衣服讓人來驗傷。

謝珙聽到前院亂哄哄趕來了,謝季見侄兒來了仿佛見到了救星。

謝仲被樓寅抓着脫不開身,急呼兒子去救他二叔。

謝珙上前裝模作樣地拽了兩下:“樓大人不虧行伍出身,我一文弱書生,委實拽不開。”

樓騰哼笑一聲,算這小子識趣。又狠狠踢了謝季一腳,疼的謝季發出粗重的呼聲。

謝珙斂着袖子站在一邊。

雖然謝季是他二叔,但這二叔的人品讓他不敢茍同,挨揍也是因為他自己缺德。死不了挨頓揍長記性也挺好。

謝仲見兒子不想管,急得掄直了胳膊要往前沖,他知道弟弟确實做得不對,但哪能看着親弟弟挨打。

謝老夫人見兒子被打得這樣慘,急中生智計上心頭,眼睛一翻,身子向後仰倒。

身後的李婆子會意趕緊扶住,大喊道:“老夫人暈了……快去請大夫……”

樓績暗啐一口老不要臉的,冷笑一聲上前要直接揪住謝老夫人的領子,舉起拳頭像要揍她,謝老夫人見勢不妙,哎呦一聲又醒過來了。

小丫鬟領着謝琬琰急匆匆過來時正好看到謝老夫人裝暈的滑稽場面,和謝季被打倒在地上吱哇亂叫全無形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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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琬琰突然想笑,便笑出聲了。

少女銀鈴一樣的聲音瞬間吸引了樓家人的注意。

謝老夫人見樓騰停下了,急忙道:“阿琰快來,這是你外祖父和舅舅。”千萬別再打了,再打她兒子都快沒命了。

樓績摒棄謝老夫人發出的噪音,看着謝琬琰。

這女孩和瑤瑤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得真像。

十六年了,都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

看着她亭亭玉立站在院中,樓績有種想哭的沖動。

謝琬琰也看着他,原本彎着的嘴角垂下去了,鼻子發酸,烏黑的瞳仁沁出了淚霧。

腦海裏曾經設想過無數遍的場景,終于成為了現實,她應該感到開心。她眨了兩下,努力讓眼淚回去。

樓績不再管謝老夫人了,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院中,聲音輕顫:“好孩子,我是外祖父。”

面前的花甲老人微顫的聲音讓謝琬琰的心揪起,原來真的有一種關心單單靠血緣就能維系,她眼眶熱熱的,壓抑不住哭腔:“外祖父。”

“好孩子,這麽多年受委屈了,都長這麽大了。”樓績的手輕輕摸了摸謝琬琰的發頂,胳膊攬住了謝琬琰的肩,眼角悄無聲息落下一滴渾濁的淚珠。

謝琬琰把臉靠在外祖父的肩上,嗅着他衣服上皂角的味道,忽而覺得很心安。

是她回京以來最心安的一次。

她也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人。

樓騰見謝琬琰出來了,怕再打下去吓到小姑娘,拍了兩下癱在地上的謝季的煞白的臉,湊在他耳邊輕輕說:“謝季,這次就先這樣放過你,咱們來日方長,你且好好等着吧。”

見謝季打了個冷顫,樓騰不屑一笑,站直身子從上蔑視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他自幼習武,做的都是保家衛國的事,打這種東西都嫌髒了自己的手。

叫樓寅放開謝仲,走到樓績身邊道:“爹,我們別在這站着了。”

謝琬琰鼻尖紅紅的:“去我院子裏吧。”

*

謝琬琰和樓家父子三人坐在一處,看着眼前二八年華的少女,三個大男人竟也有些不知所措。多年沒有接觸過,他們一腔關切不知怎麽表達,生怕做錯了什麽吓到她。

金素和杜若貼心地沏上茶水便關上門出去了,留下空間讓四人相處。

樓績仔細端詳謝琬琰,真不愧是他們樓家的孩子,和他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怎麽看怎麽漂亮,既像他,又像她娘,還像她舅舅。

謝琬琰有點點局促,樓績看了一陣心疼,這麽乖的孩子從小被姓謝的那群東西扔到了外面養,這怯生生的樣子指不準吃了多少苦。

“孩子,你以前受苦了,但外祖父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有人欺負你。”

“你有祖父,有舅舅,有哥哥,誰敢再動你分毫,我絕不放過。以後你想做什麽便做,不用束手束腳,我們都是你的後盾。”

這就是被人偏愛的感覺。

謝琬琰杏眼蘊藏星光,面上露出了一個發自心底的笑。

樓騰慈愛地看着她:“瞧這小臉瘦的,以後一定要慢慢養回來。”

樓寅道:“以後妹妹想吃什麽就和我說,我去給你買。”

樓績問道:“忠王妃是不是成了你的義母?”

謝琬琰以為他們是要責怪她,責怪她忘了自己親娘,認別人當娘,有些緊張。可又聽樓績說:“多一個人喜歡你、保護你,這是好事,我乖孫女值得最好的。”

這句話險些讓謝琬琰再次掉下淚。

留在蘭沂苑用了午膳,和謝琬琰說了會話,樓家一行人出了謝家,門房見他們出來都躲得遠遠的。樓績跨出門望天而笑,總算了結了最大的心事。

樓騰道:“父親,現在要去皇宮麽?”

樓寅問:“昨日不是才去過麽,今日再去宮裏做什麽?”

樓績解釋:“謝季是當朝官員,毆打官員是大罪。我們先提前去皇帝那裏請罪哭訴一番,傾訴衷情,去過了明路。否則我們剛回來根基尚且不穩,等着禦史來參麻煩就上身了。”

不管皇帝為什麽忽然讓他們回京,但他們在皇帝眼裏一定有用,借皇帝的手把這件事情壓下去方是正解。

*

徐盛禀報謝家發生的事情後,霍暄繃久了的臉浮現出一抹笑。

樓績帶着樓騰和樓寅入宮請罪,進了紫宸殿就立刻跪在地上行大禮,三人齊聲稱臣有罪,那聲音大的徐盛都想捂住耳朵。

霍暄讓他們起來:“昨日下午愛卿們才入京,不過短短半日過去,愛卿們這是做什麽?”

樓家人并不起來。

樓績以首叩地,聲淚俱下:“陛下,老臣有罪,今日打了同僚。”

霍暄好奇道:“這是為何?”

樓績把頭埋在地上:“今日臣打的,是禮部郎中、臣的前女婿謝季。這謝季實在欺人太甚,老臣把女兒嫁給他後舉家被罰到了豐州,他見臣失勢,便待臣女兒換了副面孔,臣那可憐的女兒,就這樣走了。”

“十六年未見親女,回京便是一具屍首。今日謝家讨說法,他又口出惡言,老臣實在忍不下去了。”

樓績再擡頭,是已經老淚縱橫。

這一番話情真意切,悲憤交加,聽者傷心聞者落淚。霍暄也沉重地嘆了口氣。

樓績眼含淚光道:“臣知這是大錯,但實在難忍心中不平,心中憤懑。今日做出如此錯舉,特來向陛下請罪。”

說罷,三人又一起向地面叩首。

“咚”的一聲,徐盛都替他們疼。

“愛卿這話嚴重了。”

最後霍暄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以扣了他們半年俸祿結尾了事。

樓家人請罪走後,霍暄像是想到了什麽趣事笑出聲,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十分醒耳。

他就說謝琬琰那副狡黠的樣子怎麽會無師自通,原來都是樓家人的遺傳啊。

謝琬琰年幼時自尊心很強,絕對不允許別人拿她的身世說事。

那時西靜山下村莊裏的孩子總是上山玩,謝琬琰在山上沒有同齡人做玩伴,便和這些年紀相仿的孩子聚在一起。

開始還玩得很愉快,但孩子一起玩總會談論起自己的爹娘,謝琬琰說不上來,後來那些孩子在大人口中知道了她是被孤零零扔上山的,此後他們就經常笑話她是沒爹沒娘的孤兒。

謝琬琰氣不過和他們打架,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卻敢單挑幾個比她大的,全憑莽勁向上沖,即便被打得鼻青臉腫也憋着一口氣。

結果兩敗俱傷,誰也沒落好。

打架完了後謝琬琰髒的像只泥猴兒,又害怕回去後圓虛道長知道了罰她,于是率先去找道長哭訴。

那日他正巧上山,有幸見到了,至今難忘。

謝琬琰和圓虛道長對坐着,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委屈,抽抽噎噎,兩只眼睛紅彤彤的,她用手捂着眼睛,一邊哭一邊從手指縫裏偷偷瞟圓虛道長的臉色。

見到他來了還向他偷偷打手勢,示意他別說出去。

最後惹得圓虛道長一陣心疼,把她抱在懷裏好好安慰,懲罰也自然沒有了。

這辦法屢試不爽,是謝琬琰年幼闖了禍後慣使的一招。

霍暄現在想想還是發笑。

小滑頭是天生的。

就是不知道這小滑頭現在做什麽呢。

沒良心的小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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