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刺殺
刺殺
翌日,謝琬琰站在回內宮的必經之路上,踢着石子糾結要如何張口,為自己一會要說的話打腹稿,心道一定要着重描繪何進的可惡,把何夫人和樂容的可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她就不信打動不了霍暄。
下朝後的霍暄和徐盛走過來,徐盛驚奇地看着那個低頭擺弄石子的人道:“陛下,這不是郡主麽?郡主什麽時候喜歡玩石頭了?”
謝琬琰聽到人來了,尴尬地立刻把腳收回來,拽了拽衣服走過去,還未開口,就聽霍暄道:“在這裏站了很久了?先進去吧。”
進去後霍暄示意謝琬琰坐下,謝琬琰拘謹道:“其實、其實,我來是有件事……”
霍暄了然于胸:“看出來了,你從小的毛病,心裏一有事就愛找個東西擺弄,再說,你沒事不會進宮。”
謝琬琰讪笑一下,硬着頭皮道:“陛下還記得那個何校尉麽?就是我表哥打的那個何進。其實……其實……”
她能說她還沒想好怎麽說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說都說了,索性趕緊說完,畢竟關乎樂容性命,于是謝琬琰按着腹稿,費勁唇舌,把何夫人和樂容的事講了一遍,見霍暄一言不發,心裏打鼓,最後幹巴巴又總結了一番。
等她說完,霍暄倒了一杯茶:“嗯,知道了。”
謝琬琰期待地看着他,所以呢?沒有然後了?
見她如此上心,霍暄頓了下,繼續道:“今日,已經有一個死囚代替樂容進了大理寺牢房,待之後給她個造個新過所,讓她和前塵做個告別。”
謝琬琰聲音驚喜:“好!我之前還擔心能不能成,我替何夫人和樂容謝謝您!”
之前她還一直憂心,雖說樂容和何夫人是被逼無奈,但畢竟是她給何進下的毒,怎麽把她們幹幹淨淨擇出來是個很大的問題。這個辦法簡單粗暴,還能讓樂容和何琅遠走高飛,甚好。
霍暄聽她聲音都拔高了,這麽開心?看來她是真的很同情那兩個婦人。
“……但行刑之日,要是被人認出上刑場的不是樂容怎麽辦?”謝琬琰思索半晌道。
霍暄道:“行刑時讓人把她的頭蒙上,別人就看不見了,之後死刑犯的屍體不見了,亦是尋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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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琬琰此時長舒一口氣,懸着的心終于放下:“陛下是不是早就準備好了?”
霍暄道:“望春樓是朕的産業,你整日去望春樓堵何夫人,又怎會不知,此事雖是她二人同謀殺人,但何進罪大惡極,他死的不冤。你既然想救她們,就順着你的意思,別以為朕總是不近人情。”
事情解決了,謝琬琰懸着的心落下了,淺笑盈盈:“陛下近日沒休息好麽?眼下都有烏青了,太後娘娘還總是挂念您,要您好好休息。”
霍暄失笑,太後關心他?他娘沒心沒肺,這些日子都沒見過他,還能知道他眼下有烏青?真是信口胡謅,叫徐盛:“那還要多謝太後關心了,徐盛,把那只南诏國供上來的一對鹦鹉送到太後宮裏逗逗趣。”
徐盛示意小太監去拿,跟着謝琬琰去壽康宮送東西,謝琬琰出了門,看到了鎮國公楊彥,點頭示意。
楊彥目送她走,進了紫宸殿,行禮後道:“陛下,忠王今日已經到了豫州了。”
霍暄點點頭:“他只帶了一隊人輕裝簡行,算算日子三四日就能到益州。”
這些日子他依舊為了安王之事焦頭爛額,安王不安分,連帶附近的州縣也蠢蠢欲動,這些州府必須要有一個成熟老練的人鎮壓,于是昨日忠王着密令去了南邊。
安王籌劃多年,結交賓客,勾結當地豪族,斂財屯兵,控制科舉,樹大根深,并不會輕易露出狐貍尾巴,在這種情況下,現在在京城的霍清涵就成了抨擊安王的重要關節。
而霍清涵并不純粹支持她的父親。
吳濟之兄吳密若是沒有霍清涵的暗中相助,怎麽能逃脫層層滲透的安王爪牙的搜尋,帶着清明書順利逃出益州,來到京城。但他既都已經逃出益州,到了京城反而遇害,這京城內一定有人與安王暗中勾結。
霍暄問楊彥:“你懷疑誰?”
楊彥搖搖頭:“京城能接觸到益州的官員就幾個人,但咱們的人卻查不出什麽,這個人的狐貍尾巴藏的很好。”
霍暄道:“霍清涵說不定知道什麽。她能躲過安王的人把吳密從益州弄出來,說明她也不是善茬,安王也沒想到,他這個女兒早就有自己的算盤。你說安王知道了,會怎麽做呢?”
楊彥看着爐子裏點燃的香,道:“今日陛下安排吳濟和霍清涵見一面,就是想利用這一點,還把消息透露出去,是想讓暗地裏的人有所動作?”
霍暄道:“有動作,才好抓,有動作,才能讓霍清涵失望,把她知道的東西說出來。”
壽康宮,楊太後見謝琬琰身後跟着個提鹦鹉的小太監,訝然道:“這是從哪裏拿回來的?”
謝琬琰微笑道:“陛下怕太後娘娘煩悶,送對鹦鹉給娘娘逗趣。”
這對鹦鹉雖在籠子裏,但神奇飛揚,皮毛光鮮,可見被養的很好,小太監道:“奴才們教了些簡單的詞,娘娘可以試試與這對鹦鹉說話。”
話音剛落,其中一只鹦鹉就叫起來“吉祥、吉祥”,楊太後樂不可支,誇教的好,給了賞銀,讓人把鹦鹉挂壽康宮的廊子上,一有宮女太監路過,鹦鹉就“吉祥吉祥”地叫,滿宮忍俊不禁。
謝琬琰向楊太後請辭說有些事要出宮,待她走後,楊太後詫異道:“火急火燎幹什麽?阿琰去見暄兒說什麽了?又吵架了?”
餘嬷嬷道:“看着不像。”
楊太後啧啧兩聲。
謝琬琰徑直去了何家,想問問何夫人是否見到樂容,何夫人見到她,感激道:“我正想去哪找您,樂容的事多謝您了,他們兩個說今晚在望春樓請您吃飯。”
望春樓,何夫人帶着阿漁也來了,五人坐在包房,何琅說今日他請客,雖上次遠遠見過背影,但這次是謝琬琰第一次正式見到他,他雖身子挺拔,但臉上卻有一塊燒傷,占據了他小半張臉,看着頗為猙獰。
樂容出來後何夫人就替她用柳條沾水潑灑,去除晦氣,樂容又認了何夫人做姐姐,此時換了身新衣服,面貌與在平樂坊是截然不同,道:“我聽阿姐說了,這次的事情多謝你,才不至于讓我和阿琅陰陽兩隔。我雖然地位低微,但你以後若有事,哪怕以命相報,也在所不惜。”
謝琬琰見阿漁狼吞虎咽,摸了摸他的臉蛋,道:“你能為了阿漁不成孤兒,一個人頂下罪名,你不該為何進那種人抵命。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樂容滿懷憧憬:“我和阿琅再攢點銀子,就去南邊,早聽說江南風光好,我們打算定居到那裏,蓋棟茅屋,養些雞狗,要是可能,再生個孩子,此生足矣。”
此事,霍清涵正和吳濟正在隔壁。
吳濟道:“你最近過的好麽?”
霍清涵譏諷道:“你覺得呢?我和我娘整日在京城提心吊膽,你覺得會好?”
吳濟平靜道:“你知道我哥的事情麽?”
霍清涵沉默不語,吳濟繼續說:“你和你娘還活在這個世上,我哥呢?死了。我就他一個親人,可因為安王,他死了。他做錯了什麽?就因為檢舉你好父王和豪族的交易,被剝奪功名,最後丢了性命,他就活該麽……”
吳濟道:“安王的心有多狠你還不知道?從他把你們母女送進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放棄你們了,若是真打起來,又有多少生靈塗炭,多少人枉送性命,而你們也只有死路一條。謀逆是殺宗滅祖的大罪,沾上必死,你又沒有同胞兄弟,何必呢?”
霍清涵何嘗不知,但有些東西,不是說割舍就能舍棄的,她還記得父親扶着她學走路的場景,記得小時候父親把她高高舉起來的臂膀,那時候,她還沒有像現在一樣多的異母兄弟。
可幾十年的夫妻情,十幾年的父女情,終究抵不過利益。
吳濟見她有所動搖,繼續道:“你搜羅那麽多,不就是為了保護住你和你母親麽?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朝廷不會追究你們,你母親就安全了。”
霍清涵冷聲:“你今天是給朝廷當說客的。”
話音剛落,火光石電間,幾名身着黑衣,手持長劍的刺客于屋頂破窗而入,直刺霍清涵而去,吳濟反應快,迅速拉了一把霍清涵,霍清涵平安無事,而他的胳膊被刺了一劍,衣料劃破,滲出鮮血。
刺客見一擊不中,還欲再來。
緊接着早就埋伏好的京兆尹侍衛湧入。
這麽大的動靜驚動了望春樓所有人,謝琬琰幾人跟着疏散的人流出去。
望春樓裏,幾名刺客寡不敵衆,很快被京兆尹的人抓住了,領頭人問:“誰派你們來的?”
幾人把舌下早已藏好的毒藥咬破,沒了生息。
京兆尹的人來不及反應,到手的鴨子就飛了,滿臉不忿,辛苦一夜就為了抓這幾個人,什麽都沒問出來,人就死了。
霍清涵一直沉默站在一邊閉着眼,壓住眼底的悵惘失望,吳濟道:“虎毒不食子,你顧念親情,可他卻要殺你,就算你回了益州,他還能放過你和你母親麽?”
屋內阒然無聲,好久,霍清涵才睜開眼,疲憊道:“我先回去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官驿時,安王妃已經睡熟了,霍清涵的乳娘見她進來,替她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放在桌上,道:“王妃給您留了熱湯,一直煨在爐子上呢,秋夜外面涼,露又重,最容易生病,快趁熱喝驅驅寒。”
霍清涵看着熱湯冒出的氤氲白氣,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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