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事畢

事畢

安王在益州洋洋自得之際,風向很快就變了。

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某一日的早朝,大殿之上,安王郡主霍清涵跪于殿外,雙手捧上安王暗中屯兵、結交當地官員之罪證,請求從嚴處置。此舉大義滅親,滿朝嘩然。

很快,朝廷就将安王十道罪名昭告天下,名正言順出兵擒拿,安王黨羽格殺勿論,其餘兵士念其對安王狼子野心不明就裏,投降者不論其罪,負隅頑抗者以同謀論處。

與此同時,安王也起兵反了,趁着朝廷軍隊未至,安王長子領兵以益州為基,先聲奪人,迅速占領周圍縣域後,回到大本營意圖繼續南侵。

但畢竟朝廷出兵突然,安王并無準備,軍隊漸漸疲怠。其起兵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又不得益州民心,加之朝廷軍隊稱投降者不論其罪,于是周圍縣域雖被占領,但軍心潰散,朝廷軍隊一到,連抵抗都未有就索性投降。

朝廷軍隊勢如破竹,安王節節敗退,可在這個緊要關頭,傳來消息,忠王跌落懸崖失蹤了,其副将暫代統帥一職,臨陣換帥,兵家大忌。

消息傳回京城,不少人都跟着揪了一把心,但好在軍心尚穩,未出什麽亂子。

京城一切平靜,只有忠王府波濤洶湧,忠王妃自從聽了忠王失蹤的消息就暈過去了,謝琬琰擔心忠王妃,立刻去了王府,一進去,就感覺到忠王府氣勢低迷,丫鬟小厮個個低頭,連平日的低聲說笑都不敢。

以前霍寧身邊總要跟幾個人看着,可現在就他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抱着膝蓋,仰着腦袋看天,見謝琬琰來了,眼裏才有了焦距,道:“姐姐,你聽說我爹失蹤了麽?我娘因為這事病倒了,你說我爹還能活着回來麽?”

謝琬琰和他一起坐下,摸摸他的頭:“一定會的,你娘也能好起來的。”

霍寧又低下頭:“我娘不待見我爹,我也一直暗戳戳欺負他,在他鞋裏放石子,不讓他看妹妹,不陪他玩,說他壞話……我知道他可難受了,你說他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傷心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說着嗚嗚哭起來。

謝琬琰給他擦擦眼淚,看着他紅彤彤的眼眶,眼皮也發緊,聲音幹澀道:“瞎說,你爹再傷心,也不會不要你的,他要是不在乎你了,怎麽會因為你不陪他玩傷心呢?”

霍寧張開一直緊緊攥着的手,裏面有幾塊紙包着的糖,因為一直別攥着,糖紙濕漉漉的,謝琬琰道:“這是你爹送給你的?”

霍寧點點頭:“他臨走前給我的,我娘不讓我吃糖,他就用糖賄賂我,讓我給他說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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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琬琰道:“你說了?”

霍寧道:“沒有,我才不讓我娘傷心呢。”

謝琬琰發緊的眼睛瞬間彎了:“俠促鬼!就你機靈,一邊拿着你爹的糖,一邊又不幫你爹幹事!你爹肯定能回來,回來就把給你的糖要回去!”

霍寧知道謝琬琰是在安慰他,但他卻依舊高興不起來:“如果我爹能回來,我以後再也不吃糖了,也再也不說他壞話了。”

謝琬琰緊緊抱住霍寧,摸摸他的頭,陪他坐了一會,見他情緒好些了,道:“這裏涼,要不要進去和我一起看看你娘?”

霍寧想去,但又搖搖頭:“裏面的姐姐忙得站不住,我進去什麽都做不了,只會添亂。”

謝琬琰道:“你娘最喜歡你了,說不定她感覺你在身邊就醒了,怎麽會添亂呢?”

二人進去不久,忠王妃悠悠轉醒,躺在床上,見到霍寧和謝琬琰坐在她身邊,緊接着,霍寧驚喜地喊人:“快來人!太醫!我娘醒了!”

又是一陣忙活,太醫把脈,丫鬟把忠王妃扶起來喂藥,忠王妃又蓋着被子,等到這一套流程結束,太醫得出已無大礙的結論,忠王妃帶着抹額的額頭上已沁出汗珠。

喝完了藥,喝完了補品,開了方子,太醫回宮複命了,忠王妃靠在床頭上,捂着臉喁喁道:“以前他每次出去,我們總是要送他到城門口,這次因着生氣也沒送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說。”

謝琬琰輕拍她的後背:“不會的,您和阿寧都是他的牽挂,他不可能就在這樣狠心,他一定能回來。”

忠王妃搖搖頭,語氣低沉:“百丈高的懸崖啊……多半是……”

謝琬琰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了,只是繼續輕拍忠王妃的後背,霍寧見了,也跟着一起。

忠王妃身體不好,作為義女,謝琬琰便留下陪了忠王妃幾日,聽她講了些關于忠王年輕時候的故事,說起忠王,她神采奕奕,眼中帶光,只是臉色依舊蒼白,吃東西也是吃一半吐一半,太醫又來了好幾趟,只開了方子說補一補氣血,但最重要的是心病還需心藥醫。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從益州傳來消息,安王長子帶兵南去,而安王埋伏在他必經之路上,殺他了個措手不及。

謝琬琰正給她喂藥,忠王妃聽到消息後人都呆了,謝琬琰興奮地道:“義母,聽到了嗎?快吃了,你可要快點好起來。”

忠王妃吃的東西漸漸多了,臉上終于有了氣色。

安王主力被殲滅,頑抗的只是一小股人,不足為懼,原本益州刺史混亂中被殺,安王的諸多兒子也都死在混戰裏,見大勢已去,安王先殺了王府女眷,又畏罪自盡。

諸事塵埃落定後,朝廷又派了新刺史去與軍隊交接,完成後忠王便可押送安王屍體回京進宮述職。

楊太後知其夫妻分別久矣,便叫忠王妃進宮,傳消息時,謝琬琰就在忠王府,陪王妃一起進宮。

從紫宸殿到壽康宮原本一炷香的時間,被忠王硬生生縮短了一邊。

他進來的那一霎那,忠王妃的眼淚瞬間外冒,但看着完好無損的丈夫,嘴角卻是彎的。

待情緒穩定後,忠王妃語氣呆了嗔怪:“你掉下去的時候幹嘛去了?百丈高的懸崖,我可不信你掉下去了還能活着。”

忠王如實招來:“我在懸崖邊中了安王的埋伏,雖然沒事,但将計就計謊稱墜崖,轉移安王視線到大部隊,我帶了精兵,暗中潛去他南去必經之路上埋伏。”

白讓人憂心!要不是在太後這,忠王妃就要捶他了:“就知道讓我擔心!我幾日沒吃好沒睡好,就是你害的!”說着又想哭,楊太後反而幽幽笑起來。

忠王妃不好意思了,轉移話題:“安王死了,霍清涵呢?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她們母子?”

忠王道:“安王府就剩這兩人了,翻不起風浪,念霍清涵舉報有功,原本陛下打算放過她們。可安王的屍體擡回來那天,安王妃看見了,本就身體不好,這下受驚過度薨了,霍清涵也拔刀自刎了。”

忠王妃道:“她們母女也挺慘。”

楊太後道:“你們有什麽話,在哀家這也不方便說的,快回去說吧,你媳婦病還沒好,趕緊回去養着吧。”

兩人謝恩後走了,留下謝琬琰在壽康宮陪着楊太後逗鹦鹉,離宮這些日子,那對鹦鹉又學會了幾個新鮮詞,宮女教它“漂亮”“美麗”“好看”之類的詞,于是現在,對着人,不論是男是女,就“好看、好看”起來,逗得楊太後直笑。

紫宸殿,楊彥和霍暄依舊在為了安王的掃尾工作忙碌。那日,順着暗殺霍清涵的刺客一路摸上去,摸到了衛尉寺武器署署令,處理完他和益州的事情後,霍暄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徐盛端上熱茶,道:“陛下要去太後娘娘宮裏用晚膳麽?郡主也在。”

“走。”

來到壽康宮後,正巧遇到上膳食,楊太後道:“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徐盛聽出了陰陽怪氣。

霍暄也不尴尬,吃完了飯後依舊在壽康宮,沒有回去的意思,飯後壽康宮一片寂靜,只有廊上的鹦鹉不停地叫,楊太後道:“聽見了麽?你送的東西,整天就知道叫,吵死了。”

霍暄面不改色:“母後要是嫌吵,拿遠點就行了。”

楊太後道:“是呀,但腿長在自己身上,哀家想讓他走,但自己不走怎麽辦?”

霍暄道:“……”

徐盛打圓場道:“這鹦鹉羽毛最是光鮮亮麗,若是入畫才是好看,陛下許久未動丹青,不如給太後娘娘作畫一幅?”

楊太後道:“畫吧……光畫鹦鹉也沒什麽意思,阿琰坐過去……”

謝琬琰被太後指揮坐在廊子上,楊太後繼續道:“哀家就喜歡漂亮小姑娘,鹦鹉美人圖才有意思嘛!”

徐盛讓人取了毛筆顏料,霍暄屏息凝神,大筆揮就,時不時專注望過去,不知看的是鹦鹉還是人。

夜色裏,只有一輪圓月和幾盞燈籠,還有鹦鹉不住地在耳邊叫着“好看、漂亮”的詞。

叫得謝琬琰臉頰發燙。

半個時辰後終于完了,謝琬琰回偏殿後忍不住摸着自己通紅的臉頰,暗罵沒出息,從小到大霍暄給她畫的畫還少麽?這次能有什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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