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薩蘭布拉的風雪(6)

薩蘭布拉的風雪(6)

特爾斯急着去找妮妮芙,先出去了。

英格爾看向謝麗爾和烏瑞,“怎麽樣?”

兩人共同指向安烈農。

英格爾:“好,跟上去看看。”

安烈農把喉嚨裏赫赫發聲的皇帝塞到一個麻袋裏拖在身後走出了房間。

他身後跟着随侍的幾名騎士,一路上迎面看到的都是闖進來的民衆,在宮殿裏橫沖直撞,一群人糾結起來撞開每一扇殿門,把還躲藏在裏面的貴族,還在睡夢中的貴族都逮出來,肆意發洩堆積在心中的不滿。

在此過程中,他們不在乎對方是男女老少,是不是直接欺壓壓榨過他們的對象。

慘叫,吼聲,打砸聲,笑聲各種尖銳的聲調熔于一爐,彙成了一曲和諧詭谲的圓舞曲。

跑過的人們對安烈農致以敬意。

安烈農笑着張開手臂,贊嘆道:*“絕景。”

謝麗爾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她現在有些理解英格爾之前說的“沒有什麽純粹的好壞善惡,只有立場的不同”是什麽意思了。

烏瑞看見有個騎士跑過來,在安烈農耳邊說了幾句,他們便改變了行進方向,朝另一側走過去。

英格爾小心地繞過建築,移動了幾個人的位置,為了省力一點,他讓三人落腳在安烈農等人對面斜側上方的屋頂。

無遮擋物的走廊上,可以看見安烈農停在了一個偏僻的房間前頭,看起來像個倉庫,那大門鐵鎖似乎都生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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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裏……您之前說過……所以………”年輕的騎士彎腰請示道。

安烈農不置可否地用劍劈開了鐵鎖。

烏瑞皺眉道:“他們進去做什麽?”

英格爾不敢貿然靠近,他眼神閃爍,臼齒咬死,臉頰繃緊。

烏瑞感覺英格爾握着自己的手收緊了,他以為這是他緊張的表現。

很快安烈農出來了。

他胸前和臉頰上都沾着血,他手上拿着一塊從窗簾上割下來的破布擦了擦劍。

“這種事情以後就不要我再說第二遍了,裏面的人有大半姓薩蘭布拉,即便我救下了她們,她們又能活多久?而且,就她們那個樣子,呵呵,已經不能算人了。”

“這是團長對她們的仁慈。”另一側的騎士低聲道。

年輕的騎士臉色很難看,卻沒敢說什麽。

安烈農用扔掉破布,拍了拍他的臉頰,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血指印。

烏瑞和謝麗爾眼瞳一縮。

等到一行人走後,英格爾帶着兩人悄然落在門口。

他們沒有進去,在門口他們看見了可以稱之為地獄的慘狀。

烏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謝麗爾擋在後面。

謝麗爾靠在烏瑞的背上低聲抽泣起來。

英格爾只略微一瞥,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幕了。

他完全可以不去看。

但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漆黑的眼底,印着那一幕,分毫畢現,他可以從中推斷出這些女孩生前遭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也可以看出,她們死前是多麽麻木絕望。

烏瑞的拳頭在顫抖,想起他們臨行前比比代說的話。

本來英格爾是要帶上比比代一起的,但比比代拒絕。

比比代說:“我已經決定要殺他了。你們去吧。”

“什麽?為什麽?你明明來之前都不認識那個人。”

比比代:“現在認識了。我不是和外交官一起與一些貴族打過交道嗎?從他們嘴裏可以知道很多八卦。那個安烈農,他是貧民出身,他有虐殺落魄貴族的習慣,爬上來後落到他手裏的小貴族沒好下場,貴族圈幾乎人人都知道。但是大部分騎士都不信,以為這是貴族們污蔑他。當然還有一些覺得他是在為民除惡。”

“可是那也是道聽途說。”

“我相信我的直覺,而且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更何況不是有你們去看嗎?”

烏瑞親眼得見才相信了這個事實。

謝麗爾泣不成聲:“明明他可以救她們的!我們剛剛……”

英格爾輕輕掩住謝麗爾的嘴,說:“我們回去吧。”

他帶着兩人回到了妮妮芙的房間。

烏瑞把他們碰到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妮妮芙低聲道:*“所以我不喜歡他。”

薇拉對着她搖頭。

艾利克斯聽完卻轉向英格爾,他的聲音有些發抖:“你為什麽不救他們?”

烏瑞替他辯解道:“我們一開始都不知道……”

英格爾:“………”

艾利克斯抓住英格爾的衣領:“你一定猜到了!”

英格爾平靜地看着他:“艾利克斯,我知道你一定會選擇救她們,但我不是你,如果帶他們去的是你,你們三個人現在還回的來嗎?”

烏瑞愕然地看向兩人。

一會兒,艾利克斯松開了他的衣領,他道:“對不起。”

英格爾淡淡地說:“我接受。”他又說,“艾利克斯,你走的路和別人都不一樣,你不用作出任何改變,也不需要認同我的選擇。你的選擇沒錯。”

艾利克斯又說了一遍:“應,對不起。”

英格爾沒有回答,轉向謝麗爾和烏瑞:“架槍。”

妮妮芙拿起手帕,踮起腳給英格爾、謝麗爾、烏瑞每個人擦汗。

英格爾低頭看着她笑了一下。

他深知自己是一個卑鄙自私的人,比起救一群悲慘的陌生人他選擇了救自己的朋友們,比起救幾個可能沒有生存欲望的人,他選擇了救以後更多的願意活下去的人。

當然,這都是他單方面的選擇,他有力量卻選擇了不救,這是他很早就做出的第一個選擇。

之後也會有很多一樣的選擇。

但他希望,艾利克斯以後再也不會、不需要也不必作出這樣的選擇。

所以他說了“沒錯”。

艾利克斯的這份愚勇是值得珍惜的。

英格爾不知道的是,艾利克斯其實不在意這件事,他曾經在戰場上作出很多兩難的選擇,無論他作出怎樣的選擇,在結果到來之前,都不會知道對否。

但每一次他都會後悔。

身邊沒有一個人會責怪他,無聲的寬恕,這是最折磨他的。

他寧願有個人扯着他的領子罵他一頓。

所以他這樣做了。

他看出了英格爾的難過。

英格爾習慣把一切都藏起來。

這是一個不好的習慣。

艾利克斯對此感到生氣。

這是一個阖待解決的漫長的課題。

當特爾斯劈開妮妮芙房間的大門時沒有看見任何一個人。

他慌了。

翻遍了任何角落他都看不到妮妮芙。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她不可能出得去的!”

他看見了破碎的窗戶,他從窗口看下去,國王花園已經聚集了烏泱泱的人,高高的處刑臺被架起。

下面,他沒看見小女孩的屍體。

*“別的人帶走了………”特爾斯沖出房間,帶着騎士在每個走廊亂竄。

*“一定要找到!一個銀發的小女孩!保護好她!傷了一根發絲我唯你們是問!”

妮妮芙睡在了薇拉懷裏,薇拉看了一眼英格爾和艾利克斯,不敢出聲。

他們就在這個房間裏,而特爾斯壓根看不到。

英格爾來到謝麗爾身邊,問道:“呼吸調整好。”

謝麗爾呼了口氣,眼神銳利如刀,和以往的她完全不同,她精神高度集中,手指搭在扳機上,一句話也不答。

烏瑞摸了摸手上的狙擊:槍,愛不釋手道:“無論看多少次,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太漂亮了。”

這是一把遠超這個時代的遠程狙擊:步:槍,形态和零件配件都在英格爾的設計下無限接近于近現代的狙擊:槍,當然,最厲害的是把它還原的迪特蘇,他們倆嘗試調整了很多次,終于将精準度也校正了,配上了瞄準鏡。裏頭裝的是絕緣子彈,一匣5發。

槍口直指國王花園的處刑臺。

“聽好了,射擊交給你們倆,烏瑞是頭,你是心髒,只有一次機會,一次失敗就立刻逃跑,沒有第二次。”

烏瑞笑道:“交給我們。”他又替謝麗爾答道:“她聽到了。”

他們倆雖然是第一次摸槍,但幾天的訓練已經讓他們完全掌握了訣竅。

掌握弓箭本就比槍難,他們從小練弓練到大,槍對他們來說易如反掌。

之前測試幾乎是百發百中,艾利克斯沒有見過他們錯失目标的。

這一點比比代最清楚。

他看着兩人輕聲道:“真是倆變态。”

安烈農提着麻袋站在了高高的處刑臺上。

下方是人頭攢動。

前所未有的滿足感直沖顱頂。

他撕開了麻袋。

“看好了!這就是狗皇帝!”

人群寂靜了一陣,随後爆發出更加猛烈的歡呼。

十位大貴族被一一壓上處刑臺。

他們大多被打得鼻梁骨都斷了,看不出臉型。

在熱烈的歡呼聲中,安烈農嘶吼道。

“我,安烈農·娜布其!維爾汀大帝親封的北風騎士團團長!我不再效忠腐朽的薩蘭布拉皇室!我是薩蘭布拉人民的騎士!”

“我代表人民,代替女神,審判善普希斯·薩蘭布拉的罪孽!宣布其死刑!”

說完,他提劍枭下皇帝首級。

其餘貴族也在騎士手下落了腦袋。

那近五個世紀輝煌的王朝,就此謝幕。

難以入目的頭顱滾落在地面上,半幹涸的血液滾沾起塵土和雪,一輩子對其俯首稱臣的民衆低頭瞧了瞧,發現他們懼怕了這麽久的人,也沒什麽大不了。

盛大的歡呼再一次蓋過了上一波浪潮。

“北風騎士團!萬歲!”

“人民萬歲!!!”

“薩拉!薩拉!薩拉!”

“啊啊啊啊我們自由了!”

就在此刻。

“————砰!!!”

兩聲槍響幾乎合二為一。

人們下意識向處刑臺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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