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鐘音撒的謊不計其數，見過異獸這件事，她還真沒和伍蓮說假話。

地球初生之際，洪荒衆神降臨，他們以東西南北四方位分割這片星球，各自創造屬于己方派系的生命體與文明。

東方神來到北半球，無意間發現這裏的猿族早已自行生出靈智，于是他們命盤古開天辟地，創高山撥狂流，命女娲慢慢塑造完善猿族形象……人類就這樣漸漸誕生。

數術道法最為興盛的時期，為豐富人間生命體多樣性，衆神以宇宙星獸血脈為藍本創造各種各樣的異獸。

本意是好，奈何這群獸放養在人間後養成了窮兇極惡的性子，食人喝血，無惡不為。

後來衆神漫步寰宇離開，走前他們将異獸集力鎮壓在不周山，此後天道收回靈氣，仙人躲避昆侖不出，玄學漸漸沒落，人間恢複祥和。

這些異獸在歷史上有過記載，被收錄成山海經流傳下來。

只不過人類早已忘記過去輝煌，久而久之，這些就成了虛構神話，普羅大衆再不知山海經與玄學是真，只将其當成傳說。

除去人類高層、某些組織與朝夕閣那位，僅剩鐘音知道真相。

鐘音撇向盤踞在街道上蓄勢待發的長蛇，表情平靜。

這條長蛇應該是剛到文化街不久，不然她不可能才發現，也不可能還需要通過杭舟游身上的味道來辨認。

她思考的空檔，伍蓮終于反應過來。

伍蓮雖然離得遠，但她還是吓得一下蹦了起來，語氣驚恐：“卧槽，這什麽東西啊！！”

鐘音淡定抿唇：“蛇吧。”

“我知道是蛇！”伍蓮都快瘋了，這麽大的蛇怕不是白素貞現世，她迅速丢了傘緊緊抓住鐘音手臂，“快跑！！”

Advertisement

偏偏她吓得有些四神無主，一會往前跑，一會往後跑。

“……”

鐘音覺得自己就像個布娃娃，被她拉扯來拉扯去毫無自主能力。

直到被拉得又退兩步後，兩人差點被絆倒，伍蓮為穩住身子不得已松開手，她才能抽回自己手。

鐘音穩穩站住腳跟，卻聽到腳邊傳來兩聲哎喲怪叫。

低頭看去，腳邊正好趴着個人。

那人臉埋在磚石堆裏看不清面孔，倒是那條紫白相間的碎花褲衩極其顯眼。

确認過眼神，就是陳升。

鐘音長長嗯了聲，發出真誠疑問：“陳老板，你是在裝死嗎？”

陳升：“……”

伍蓮都忘記害怕了，吃驚湊過來：“欸，真是陳老板！”

陳升：“……….”

興許是裝不下去，陳升氣急敗壞爬起來，沒好氣罵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非要揭穿我！你們怕那條蛇聽不到是吧？”

鐘音沉默不語，真想問問他腦子是不是壞了。

這裏這麽吵，長蛇根本就聽不見。

再說，蛇天生具有紅外線感知功能好嗎。

神話裏的蛇也不例外。

“小鐘你別這樣看我。”陳升分明能感覺到她眼神中帶有極強的諷刺意味，龇牙咧嘴一會，他拉她們躲到被砸掉半面牆的後面。

他理直氣壯解釋：“動物世界裏說的，碰見野獸裝死是最好的辦法。”

“這或許…大概…可能…不是野獸？”伍蓮磕磕巴巴糾正。

“我當然知道不是。”陳升苦惱撓頭，啊哈，煩死他了，鬼知道會變成這樣。

瞧他這樣就知道這事跟他脫不了關系，鐘音乖巧蹲在他身旁，瞥了眼煙塵四起的中心地帶，淡定出聲。

“所以，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被問到最重要的問題，陳升身形一僵，肉眼可見那碎花褲衩随兩腿開始瘋狂打顫，半晌，他抹把頭上淋漓鮮血，語氣苦悶。

“我朋友從國外收藏家手裏買到一塊盤蛇玉佩，他看着像古物就拿來給我鑒定，誰知道我就清理一下，這條蛇就活了過來。”

僅僅就是一瞬間的事。

一條還沒手掌大的蛇忽然無端漲大在半空狂舞，眨眼蛇身撐爆他的店，吓得他拿出吃奶的力氣瘋狂逃跑，再幾秒後就變成這樣。

“玩古玩的都信點玄學，但我也沒想到真這麽玄！”陳升心裏真的苦。

“……你講真的？”伍蓮覺得自己三觀都要碎了。

整條文化街都知道陳升是最坑的貨，賣的玩意都是假的，但耐不住那張嘴能說會道，死人都會被他說活，是個極其惡劣的騙子。

盤蛇玉佩大變活蛇，還他爹爹的這麽大，靈異電影都沒這麽假！

陳升的确老是幹些坑蒙拐騙的事，可這回還真沒說假話，估計也知道自己說這原因也沒人信，他喘着粗氣開始啃手指，神神叨叨喃喃自語起來。

“我倒希望是假的，上回他們講異獸存在我不信，原來還真有啊。”

他們？

鐘音眉端微挑，不着痕跡掃陳升一眼。

她有兩個疑問。

一來有關杭舟游本人的事她知道很多，陳升和他是朋友，他居然沒發現那塊盤蛇玉佩有問題？

二來長蛇固然會僞裝，但也不會因為被清理玉佩而暴動。

其中肯定有其它原因。

她沒說話，安安分分呆着，眼神掠過雜亂街道，并沒有看見杭舟游身影。

“還是趕緊報警吧！”伍蓮拿出手機。

“報你個頭，讓他們過來羊入虎口嗎！”陳升差點吐血，這事情報警有用嗎？神經！

他粗罵幾句，然後小心翼翼匍匐到斷裂牆邊觀察戰況，那蛇不知道是不是記仇，好像一直在盯自己。

不看還好，這一探頭長蛇終于找到目标，蛇眼一豎沖鐘音她們看來，古怪咚咚聲震耳欲聾，那蛇尾沖天而起，噼啪倒在房子上，再度發出狂烈巨響。

陳升心頭一緊，俗話說得好死道友不死貧道，于是二話不說跟野猴一樣蹿了出去。

伍蓮&鐘音：“？”

然而長蛇已經沖這裏飛撲而來，伍蓮吓懵了，僵蹲在原地愣愣看着血盆大口沖自己而來，完全沒任何反應。

就在鐘音準備把她往後拉時，她腰間忽然纏上一只大手，整個人瞬間被納入寬闊胸膛，剛剛還聞過的味道迅速湧入鼻腔，她錯愕偏頭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杭舟游那張冷峻面龐。

他神色肅殺，唇線緊抿，眸光冷，語氣更是寒意翻飛。

“鐘小姐你這骨頭比紙還脆，看熱鬧不嫌事大，瘋了不成？”

“？”

鐘音額頭青筋猛地突突直跳，臉色直接黑了。

她骨頭比紙還脆….還….脆…..？

鐘音身上那股溫溫柔柔的柔和氣質陡然消失，杭舟游離得近，感受最直接，只是他來不及深思，飛快摁住她腰将她往後推去，與此同時拉住伍蓮手臂把她也推了過來。

“在後面呆着！”

杭舟游冷喝一聲，從腰間摸出幾張符紙往蛇丢去。

符紙落于蛇身，乍然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仔細聞聞還有焦糊味在空氣中流動。

巨蛇被雷電符擊中，皮肉雖傷，但蛇眼中厲色翻騰更加洶湧，惱羞成怒開始攻擊杭舟游。

而杭舟游本人在衆人極其詫異的目光中，他飛躍至半空，在空中有如奔走階梯那般輕松随意，又不知從哪裏抽出把銅青色長锏，狠狠沖蛇頭劈去。

鐘音被推得一個踉跄，握住伍蓮手臂才站穩。

站穩後，她第一時間緊緊盯住了杭舟游比長蛇還靈活的身姿，也沒忘他剛才說自己脆。

脆他個頭？！

她！明明！是天底下最堅硬的東西！

“操——”伍蓮又雙叒叕回過神，她用力吸口冷氣，目瞪口呆看着那道帥氣英勇的身影，今天她三觀可是真的碎裂了，人怎麽可能在天上飛啊！

衆人大概都是相同想法，下巴垂在地上，摸手機拍照的拍照，攝像的攝像，連逃命都忘記，恨不得把玄乎場面都給記錄下來。

思索幾秒，鐘音也拿起手機拍了個小視頻，打算回頭賣出去。

誰讓他說自己脆？！

杭舟游粉絲可不少吶。

畢竟，他可是玄學監管局特別行動隊的隊長。

剛才他消失應該就是通知人去了。

這世界與人們知道的并不一樣，在隐秘暗處，有玄學協會與玄學監管局專門監督處理非自然事件。

所以玄學監管局的人會飛很正常，随身攜帶飛行符就是了。

很快，幾輛軍用皮卡和警車迅速趕到現場。

鐘音收手機的時候，見到陳升又往回跑。

他身邊還跟着個灰頭土臉的陌生男人，大抵是感覺死裏逃生，兩人興奮地沖她和伍蓮直揮手。

鐘音對他不感興趣，眸光越過他，徑直落在皮卡車下來的兩批人身上。

一批大褂中式古衣的人，銅錢劍在右，羅盤在左，看樣子是玄學中人，剛下車就加入和長蛇的戰鬥，有人往文化街四個方向落下四顆玉石，很快整條文化街像是生出一道無形屏障将其整個包裹住，以此保證外界再不能知曉裏面情況。

剩下一批不是軍人，衣着材質特殊，佩戴的武器也非比尋常，他們訓練有素封閉這條文化街，像是經歷過無數這樣場面，又速度極快地……給圍觀群衆們一人來了一槍。

只是槍裏飛出的是符紙。

鐘音眼力極好，一眼就看到黃色符紙上繁雜的圖案。

她眉端揚起，居然是失憶符？

“她在看什麽？”陳升好奇鐘音目光，結果一扭頭，一張符紙貼臉飛來，将他整張臉蓋個正着。

瞬間，陳升眼睛半翻，砰一聲直挺挺摔向地面。

陌生男人後退兩步想逃，當然也毫不例外被符紙貼臉然後摔倒在地。

風馳電掣間，文化街醒着的人沒幾個了。

無一例外，符紙貼身後，通通睡成死豬。

鐘音額間青筋崩了崩，或許是興奮，也或許是緊張，垂在腿邊的手無意識拉伸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玄學監管局和玄學協會的行動。

他們配合是如此默契、迅速，行動力非常難得，也非常令人膽戰心驚。

“咚咚咚！”

那邊杭舟游不知做了什麽，傳來長蛇凄厲嘶吼聲，猶如萬鼓千錘般，巨大聲響堪比地動山搖時。

鐘音慢條斯理收好手機，趁那符紙槍還沒打到自己身上時，朝戰鬥中心看過去。

以杭舟游為首的特殊行動隊和長蛇正在厮殺，但長蛇是異獸，擁有毀天滅地的絕對力量，渺小人類的攻擊對它來說跟撓癢癢沒區別。

長蛇優勢幾乎是壓倒性，粗尾狂甩，幾米高的建築直接碎成碎片，稀裏嘩啦掉一地；鬃毛亂飛，像鋼針般精準紮入卑微人類的弱小身體；音波瘋漲，咚咚聲如驚濤駭浪掀起狂風。

都不用仔細看，鐘音都能想象到那些人仿佛是玩具一樣被掀來掀去的場景。

偏偏那些人似乎用不盡力氣，信念纏繞住雙腳，讓他們一次又一次激發出無窮力量。

很勇敢。

也很慘。

鐘音唇角牽了牽，譏諷意味寡淡。

伍蓮也還沒暈，她原本很害怕，但忽然更覺得眼前的鐘音有些古怪，她未免太淡定了！

“你…..好像…..”伍蓮沒說完，實在是不确定自己想法對不對。

誰知從來都溫順乖巧的鐘音眼神極冷地掃過來，淡灰色瞳仁在酷日暴曬下竟然流竄着詭異藍光，看得人禁不住渾身戰栗，通體生寒。

伍蓮差點窒息在這雙眸子裏，無端生出的恐懼比先前看見長蛇時還要強，她後腦勺後背的毛發一根根悚立，冷汗涔涔。

那瞬間，仿佛她看見的不是鐘音，而是世上最恐怖的東西。

鐘音盯了她一會，半天，她終于露出與平日無異的淡笑。

“蓮姐，你盯着我做什麽？”

如此溫溫柔柔的問話反而更恐怖了，伍蓮似乎看到鐘音臉上有藍光藏在血脈皮膚下游竄，她瞳孔驟然緊縮，腳步控制不住連連後退。

忽然，極其輕微的啪嗒一聲傳來。

伍蓮扭頭看向自己背部，那裏貼着張燦黃符紙，下一秒她直接歪頭暈死過去。

鐘音興致索然勾起唇角。

伍蓮平時大大咧咧，關鍵時刻倒是蠻心細的，不過沒關系，反正她醒來都會忘記。

到那時，她還是普通小員工。

啧聲落入空氣逐漸消失，一張符紙也沖鐘音面門飛來，就這會還能睜眼的功夫，她沖奮力厮殺的長蛇丢去一個眼神。

正攻擊人類的長蛇在興頭上，塵土飛揚間，一道冷漠如刀割的眼風飛來。

那道風蘊含極其濃郁深重的力量，勢如破竹割開微塵，強悍挑起它深深掩藏在靈魂深處的恐懼，驚慌游走在四肢百骸，最後靈魂都在為之顫抖。

這力量如此強大，如此熟悉。

長蛇蛇身僵住，不可置信地巡視周圍，可惜除了人類它根本沒看見奇怪的人。

這感覺估計每只異獸都異常熟悉。

就算不熟悉，恐怕也聽說過。

長蛇身為修為千年的老妖怪，可不要太清楚力量來自于誰。

想到那個名字，它蛇眼猛地豎成一條直線：“！！”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那人會在這裏！早說他不高興回華夏，回華夏就完蛋，都怪那姓宋的傻x把它帶回來啊啊啊啊啊！

忽然，長蛇識趣收起尾巴，化作人形。

英俊青年急匆匆抱住最先揍他那人的腿，聲嘶力竭哭喊：“我投降！我自首！快把我抓走！”

正愁很麻煩的監管局：“？”

無計可施的協會：“？？”

莫名被抱大腿的杭舟游：“……”

神經吧？你要投降你早說啊，那剛才還反抗個嘚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