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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兩人看着月狐消失的身影,顧策第一次對月狐的身份好奇起來了,“她究竟是什麽身份?”
卻聽一旁的勾月道:“你跟她是什麽關系?”
蘇千澤身上的傷已然愈合了大半,他撐起身坐起來,看着勾月暗下去的紫眸,“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她會自斷一尾救你?”勾月的語氣帶着質問,蘇千澤擡眸看向他,有些失笑,他知道月狐一族一尾便是一命,月狐這千年來給了他兩條尾巴,而月狐,跟他宿命相差無幾,只是月狐只求一相守,而不是死,也不是活命。
“他呢?”勾月沉聲開口。
蘇千澤擡眸看他,眼睛裏帶着幾分冷然,道:“死了。”
死了。
淡淡的兩個字自他口裏說出,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決然。
勾月輕輕擰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講蘇千澤扶了起來,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那你就好好活着。”
蘇千澤卻笑了起來,活着——麽?
他活下去的意義又在哪裏?
“尊主……”右二護法單膝跪地,在他旁邊躺着重傷的左右護法,左二身上魔氣外溢,丹海出破了一個大洞。
小湯圓這才姍姍來遲,圓滾滾的身子直接從半空砸了下來,冥風咎站在一旁不語,天玄道人出來了。
他看着面前四人,在看到蘇千澤的時候一驚,“蘇宮主?”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
蘇千澤衣袍染血,笑得溫潤,朝玄天道人微一作揖,“天玄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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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道人面上驚疑不定,完全不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大地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複蘇,他看着蘇千澤淺笑淡然的臉,心中微微一震。
莊墨寒卻沒多看這修真界幾眼,視線落在顧策身上,道:“走吧!”
魔域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勾月一把死死鉗住蘇千澤的手腕,看了天玄道人一眼,徒手畫陣,直接掠去了妖界。
顧策跟莊墨寒亦然,不過眨眼間便消失在此地。
冥風咎見此緊跟而上。
他能感覺到冥界已經毀了,不知道跑了多少鬼魂出來,可他無暇他顧,他父王死了,死在那具骷髅手裏。
魔域。
天際破了一個大洞,大地四分五裂,魔氣翻湧,魔淵中的戾氣溢了出來,哀鴻遍野。
十方魔王合力封印魔淵,未果。
顧策拿出蘇千澤遺留的扇骨,扇面已經毀了,他轉頭看向身後的莊墨寒,莊墨寒明他意,兩人攜手朝魔淵掠去。
冥風咎到的時候,就見兩道身影正飛向魔淵。
“顧策!”他吼了一聲,顧策沒有回頭,不過幾步兩人便已掠于魔淵之上。
魔淵底下已經變得火紅,仿若翻滾着岩漿,十方魔王見此齊齊驚喜道:“尊主!”
顧策沒有回答,他五指微張,卻不是鎮壓或封印底下的魔氣跟戾氣,而是将其提了出來。
戾氣翻滾成了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朝他翻滾而來。
顧策拿出殘破的畫骨扇,輕彈了一下扇柄,扇柄震顫,他勾唇輕笑,淩空傲立,身上仿若帶了幾許慈悲之意。
莊墨寒輕敲了一下他的背脊,“做吧!”
顧策回首朝他揚起一個輕笑,眼中掠過一抹赤紅,雙手畫了一個大圓,戾氣随着他手中動作結合,分散,凝聚,随即彙聚成一股。
魔域中的魔氣沖天而起,黑紫的華光鋪天蓋地。
莊墨寒出手結印,屬于顧策神魂的魔息震顫在他手中,成了一把刀,他揚手劈下,整個魔域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冥風咎震驚地看着這一幕,莊墨寒……擁有顧策的神魂?
他怎麽敢?他瘋了嗎?
卻見對面的兩人相視一笑,顧策身上的黑蓮燈掠空,殘破的黑蓮燈漸漸沒入魔淵中,魔淵風起雲湧,所有魔氣盡皆掠入黑蓮燈內。
沒了魔氣的魔淵只剩下戾氣,而現在,那些戾氣都已經被盡數分離。
兩人收手,同步而下。
魔淵底下并不像顧策想的那樣殘破,反倒綠意盎然,處處生機。
在不遠處立着一碑,碑上無字,碑旁有一副骨架,黑色的衣袍幾乎完好,只有心髒處破了一洞。
“‘上一任魔尊被鎮壓于魔淵之下。’這是書中原句。”莊墨寒看向顧策,顧策朝那副骨架走進,一陣風吹來,那骨架驟然塵化,随風飄了。
而他手中的畫骨扇也不再震顫,像是真的煙消雲散了。
他執扇骨于眼前,輕聲道:“這就是你所想的?”塵歸塵,土歸土,做完這一切你就覺得完成了使命贖了罪?
“小策……”莊墨寒聲音缱绻,帶着幾分心疼。
顧策卻仰頭看天,眼角無聲地劃過一滴淚,那淚像是蘊含魔氣,落地像是在整個空間蕩起了一圈漣漪,整個空間都像是被定格了,前面的墓碑之上此時冒出一縷魔息,一個淺淡的人影自上面走來。
他與印象中的父親有幾分不同,身着黑袍,溫潤中帶着幾分淩厲。
“墨寒。”他轉頭看向莊墨寒,莊墨寒抱拳,“顧叔叔。”
“對不起。”顧涯看着顧策,他的眼跟顧策同樣暗紅,嘴角勾起了一分笑,“謝謝你能原諒我。”
往日的溫情重現于顧策眼前,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只剩一縷神魂,卻是那時候想法設法都要殺他的父親,還在現代世界做了他二十年的慈父,此時,此刻……
顧策微微閉眼,輕問出口:“我媽呢?”
對面的男人沉默了,他的視線落在殘破的畫骨扇上,輕輕搖了搖頭。
他做過的錯事太多了,若不是渡寒衣,恐怕妻子都要死于他手,旋即他猛地看向顧策,焦急道:“你要小心方……”他後面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像卡殼了似的,陡然間碎裂開來,化作一塊塊碎片落地。
“爸……”顧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還沒想好應該用什麽态度面對他,現代生活兒子年,他對他很好,做到了父親該做的,卻怎麽都沒想到不過兩句話的時間,他就突然沒了。
“爸!”顧策沖了過去,跪在地上撿起那些碎片,可那些碎片他撿一塊就消失一塊,他頓住,不一會兒那些碎片盡數湮滅。
莊墨寒也驚詫了,怎麽說沒就沒了。
顧策渾身都在顫抖,他好不容易接受了現代世界才是書中世界的事實,他以為養育他二十年的父母會好好活在那邊,怎麽都沒想到他會在他面前消失,消失得不留一滴痕跡。
“小策。”莊墨寒的聲音突然凝重起來,顧策紅着眼擡眸,就見遠處平地拔地而起,仿若驚醒了在地下沉睡的巨獸。
“吼——”
一聲沉悶的吼聲傳來,顧策感覺自己的魔靈空間在震顫,随即“啪”地一聲碎裂開來。
無數魔靈沖掠出來,小黑蛟被一只鳥叼住,那鳥在半空陡然變大,脖子一仰就要将小黑蛟吞裹入腹。
“小黑蛟——”小湯圓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直接朝小黑蛟沖了過去。
顧策詫異了,他魔靈空間中的魔靈向來安靜,就算有什麽異常他也能感覺得到,可為何小黑蛟被欺負得那麽慘他卻絲毫未覺?
大地開裂,綠草迅速枯萎,帶着腐蝕一切的死氣。
兩人陡然倒退,顧策五指一扣,掣魔劍出現在手,掣魔劍脫手,朝那只鳥狠狠擲去。
鳥的脖子斷裂,鮮血狂飙。
小湯圓猛地變大,接住小黑蛟就往回跑。
此方大地都被一個巨大的黑影籠罩,一長得奇形怪狀的魔靈拔地而起,朝天就是一聲大吼。
整個魔域都好似在震顫,釋放魔王見此大驚,齊齊看向那巨大的魔靈。
魔靈重重地噴出一口鼻息,鼻息炙熱,就近魔植瞬間枯萎了下去。
它嘴的兩邊有着長長的胡須,腹部畫着一個反複的咒印,小湯圓詫異道:“咒獸?”
咒獸是被咒力強硬轉化的魔靈。
“渡寒衣麽?”顧策沉了眼,莊墨寒卻道:“不像。”
渡寒衣的咒力他們有所感覺,根本沒有這只咒獸身上的咒力陰寒。
咒獸巨大的眼眸看向顧策跟莊墨寒,猛然朝他們俯沖而來。
大魔王師墨看着這一變故震驚之感無以複加,魔淵自魔域出現便已存在,裏面怎麽會有這麽大一只魔靈?
不對,不是魔靈。
他猛然轉頭,就見歸隐派之人全部淩空虛立于不遠處,師墨大驚,轉頭朝魔淵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見那巨大的咒獸突然看向歸隐派衆人的方向。
“跑,跑——”師墨發出一聲厲喝,七長老聞聲定目看去,看到他眼中的焦急,轉頭就朝自家掌門道:“掌門,快走。”
“轟——”
巨大的光束朝他們飛掠而來。
顧策截天尺揚手一劈,在光束落在歸隐派衆人身上之前砍斷,接着第二束,第三束……
光束照亮了整個魔域。
冥風咎手中出現一條滅魂鞭,掠至咒獸背後狠狠一劈。
噼啪電響傳來,咒獸發出一聲大吼,震天動地,巨尾狠狠一擺,甩在冥風咎背後。
顧策面色一變,身形一掠掠至巨獸後面,截天尺狠狠一劈,血色飙飛,咒獸的尾巴轟然斷裂,一道深深地溝壑陳列在大地之上,濃烈的黑色氣息驟然飛掠。
顧策五指一扣,一吸,那些黑氣頓時朝咒獸纏繞而去。
小湯圓将小黑蛟托到一處空地之上,它身上到處都是傷口,被喙啄的,被爪子撓的,密密麻麻,看得小湯圓眼眶通紅。
“小黑蛟,你怎麽樣?”小湯圓的聲音帶着哽咽,小黑蛟卷起尾巴掃了掃它的眼,“沒事,別哭,去幫尊主他們。”
“可是你……”
“我沒事。”小黑蛟幾乎氣若游絲,小湯圓怎麽可能放心走。
它的尖牙咬着的自己的唇,轉頭看了那方咒獸一眼,既然咒獸那麽厲害,那……
小湯圓仿若下了很大的決心般,突然吐出一顆圓滾滾的珠子一分為二,在小黑蛟驚訝張嘴準備吼它的時候爪子一拍給他塞了進去。
“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紫禦——”小黑蛟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吼了它一聲,小湯圓紅着眼眶道:“你跟我關系最好,除了主人他們之外對我最好的一個人,”它輕輕抽噎了一下,“我不想你死。”
小黑蛟身上驟然掠上紫氣,黑黢黢的身體開始變成金紫的顏色。
它是蛟,是一只魔蛟,之前尊主給它的魔丹他還沒有消化完,現在紫禦又強硬地給了它自己的元丹。
小黑蛟眼眶漸漸紅了,它只是一只沒什麽存在感的獸,紫禦怎麽那麽傻,咒靈的元丹何其珍貴,被咒術師視為瑰寶的存在,居然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元丹分裂了一半給他。
知道那會對它造成多大的影響嗎?元丹不全,它就算身為咒靈也是不全的,它怎麽那麽傻啊。
一滴淚自小黑蛟眼角滑落,落在塵埃裏消失。
小湯圓輕撫它的脊背與傷處,淡淡的咒力萦繞在他全身,小黑蛟突然覺得體內有一股龐勁的力量翻湧着,在全身游走。
“紫禦,你讓開,快。”小黑蛟來不及多說,它知道小湯圓如果不讓開很可能會喪命。
大魔王師墨看到這方變化,立即掠了過來,他剛抱起小湯圓,小黑蛟驟然炸裂,龐大的力量肆虐,山丘被削成了平地。
師墨提氣去擋,那猛烈的氣浪瞬間就破了。
師墨吐出一大口血,小湯圓見此雙眸驚恐地睜大,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小黑蛟爆、爆/體了?
它殺了小黑蛟?它殺了它唯一的朋友?
小湯圓怔住了,他不可置信,不能接受,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卻見風沙飛掠,只剩骨架的小黑蛟慢慢地白骨生肉,漆黑的身體變得金紫,頭上長出了角,身下生出了四只爪子,那身形緩緩立起,黑發,紫袍,豁然間變成了一個人形。
小湯圓在看到小黑蛟站起來的時候就哭了,豆大的淚珠子顆顆滴落,就連師墨都震驚地看着小黑蛟的變化。
“小黑蛟——”小湯圓朝他撲了上去,小黑蛟屈膝将它抱住,抱在懷裏用臉狠狠蹭了蹭紫禦軟乎乎的身子,他輕拍了一下小湯圓的腦袋,“你怎麽那麽傻?”語氣中除了無奈便是暖心,還有一點無可奈何。
“我不要你死,我不想你死。”小湯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中異常歡喜。
小黑蛟差點跟小湯圓抱頭痛哭,可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他雙手舉着小湯圓,朝它道:“到我丹海中來。”
小湯圓偏頭,睜着萌萌的大眼睛,有些不解,為什麽要去小黑蛟的丹海?丹海能存物嗎?
見小湯圓不解,小黑蛟也沒有解釋,直接強硬地把他塞了進去。
師墨看着這一幕差點驚掉下巴,這是——魔靈變異了?
小黑蛟朝師墨微微點頭,學着人類的禮儀,縱身就朝顧策等人的方向掠了過去。
手中驟然出現一條骨節,看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脊柱。
他身若游龍圍着咒獸轉圈,卷起的風沙飛快将咒獸包裹,手中骨鞭往其中狠狠一刺。
顧策只能感覺到熟悉的魔氣跟咒氣,就見一頭長鹿角身着紫袍之人突然淩空落下,其中咒獸被定住般動彈不得。
随着他的骨鞭刺下,咒獸身上的咒力飛速朝他骨鞭掠去,咒獸的身形迅速變小,小湯圓在小黑蛟的丹海內感覺到異常純粹的咒力掠來,它狂吸,缺損的元丹有了生長的趨勢。
魔域衆魔都驚訝了,特別是大魔王師墨,他的視線在小黑蛟跟他們家尊主還有仙尊身上游移,感覺整個魔都裂開了。
小黑蛟這是變得比他們尊主都強了?
小黑蛟也驚詫的看着自己,滿眼都是不可置信,他這是……這是……
“紫禦,紫禦,我怎麽了?我怎麽變得這麽強了?”他用神念傳音,小黑蛟漂浮在他的丹海中,異常純粹的咒力讓它舍不得出來,簡直比咒夜之地的咒氣濃郁純粹了不知道多少。
莊墨寒驚詫一瞬就反應過來了,而那只剛才還是龐然大物的咒獸已經變成了一具骨架。
冥風咎捂着胸口朝他們走來,眸中不知是什麽感情,他在顧策面前站定,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小黑蛟沒有得到小湯圓的回應,卻能感覺到小湯圓在他丹海中安好,随即轉身,朝顧策單膝跪地,“尊主。”
顧策看着他輕嘆了一口氣,也不知是該說小黑蛟因禍得福還是什麽,只是淡淡的點了下頭,道:“好好照顧小湯圓。”
小黑蛟:???
他有點沒懂顧策這話的意思,卻還是堅定道:“會的。”
小湯圓給了他自己的一半元丹,從今以後,小湯圓在,他就在,小湯圓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他也定然相陪。
小湯圓對這一切毫不知情,顧策揮了揮手,小黑蛟就帶着小湯圓跑了。
顧策騰空,看着這滿目瘡痍的魔域,好在歸隐派的人并無人受傷,魔域十方魔王有幾個受了傷,可魔域分裂的大地絲毫不見修複之勢,他輕嘆一聲,“散了吧!”
“尊主……”有魔王擔憂道,顧策卻道:“該做什麽做什麽,會召。”
十方魔王聞言這才放下心來,魔靈空間已毀,魔靈已然不知所終,顧策閉上眼,神念游走于魔域,卻見那些魔靈已然入了魔之森林。
養了這麽久的魔靈居然這麽膽小嗎?
顧策的眼微微一沉,莊墨寒淩空飛掠上來,視線從顧策身上落在下方的冥風咎身上,卻見冥風咎已然轉身,朝一個未知的方向走。
顧策神念一動落在他面前,冥風咎沉眼看他,往常身上那些陰冷狠厲已經被他狠狠藏了起來,顧策道:“受傷了,好好養傷吧!”
冥風咎眼中掠過一絲痛苦之色,垂下了眼睫。
顧策微微擡手,半途卻又縮了回來,他知道這時應該安慰,哪怕一句也好,可安慰他的那個人,不該是他,他沒資格。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莊墨寒就在旁邊看着,沉默良久後,冥風咎擡起頭,眸中冰寒一片,他道:“所以,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聲音很沉,顧策卻聽懂了。
關于渡寒衣,關于自己生魂被抽離放進了一本書中,關于那前面他的生魂不曾參與的千年時光……
顧策微微點頭,冥風咎眼眶微紅,卻始終沒有落淚,他努力睜大雙眼,好似這樣,原本冰寒的心就不會揪着的疼。
他蒼白的臉上鼻尖泛起了紅,嘴角輕輕勾起了一個蒼涼的笑。
衣袍翻飛,他猛地轉身,留給顧策一個幾乎決然的背影,“冥殿……”顧策擔憂地喊出口。
冥風咎頓住,他頭也不回的道:“冥界已經不在了,這世上,再也沒有冥殿了。”
說完他便化作一抹雲煙消散于此,饒是顧策迅速将神念鋪陳在整個魔域也未曾捕捉到冥風咎絲毫氣息。
莊墨寒掠了過來,擡手摟着顧策的肩,“會過去的。”
不論他們活還是亡,這一切終究會過去,冥風咎……
莊墨寒看着冥風咎消失的方向,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縷擔憂。
妖界。
蘇千澤被勾月直接擄到了他出生的那片湖泊中,周圍都是濃烈的妖息,湖上布滿了碩大的荷葉,蘇千澤被扔到一張荷葉上,荷葉顫了顫。
“說。”勾月猛然欺近,逼視着蘇千澤。
“說什麽?”蘇千澤态度淡然,滿臉溫潤,身上的白袍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全被血色包裹。
“還裝?”勾月眯了眯眼,妖異的紫眸中全是危險之意。
蘇千澤無奈地搖頭輕笑,“勾月,好歹你也活了千百年了,別幼稚好嗎?月狐想你知道的,你自然會知道。”
“月狐月狐月狐……”勾月有些煩躁地來回走,他轉身一把拽住蘇千澤的衣襟,“你跟她究竟什麽關系?”
蘇千澤:???
他疑惑地看着勾月,他跟月狐能有什麽關系?這話就算問也應該問莊墨寒啊。
“還裝!”勾月看着蘇千澤那張還帶有血色的臉,莫名煩躁。
“不是,勾月兄,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月狐與我……她與你……”蘇千澤這一刻覺得自己腦子有點懵,這是什麽情況?
他知道月狐是妖,可他自認識月狐起月狐就不曾回過妖界,一直在歸隐派充當鎮山神獸,他以為月狐是被妖界流放的妖,修為高深,不問世事,跟莊墨寒關系甚好,關于月狐,不應該是問莊墨寒更清楚嗎?
湖中升起了一縷煙霧,除了勾月生氣抑制不住的喘息聲,安靜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蘇千澤覺得這一幕很神奇,他竟然會有這麽安靜輕松聽一個人的心跳聲這種閑暇時刻。
勾月咬着牙狠狠地盯着他,好似要把他盯出一個窟窿,蘇千澤卻不以為意,他順勢躺下雙手枕在頭下,躺平了看着妖界的天空。
他從未來過妖界,妖界的天空都是瑰麗的色彩,不像魔域的天際那樣張揚,妖氣中游蕩着靈氣,清風拂來,莫名舒爽。
困,想睡,想好好地,沉沉地睡一覺。
蘇千澤的眼淺淺合上,不一會兒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勾月在旁邊緩緩攥緊了拳頭。
月狐在妖界有一張畫,她是唯一一個身為妖王卻帶着自身修為離開妖界的人,那時候妖界群妖無首特別混亂。
勾月找了她千百年都沒找到,他想知道月狐究竟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她沒有繼承歷代妖王的修為,而她沒死下一任妖王還出生了的。
這是勾月為此奮鬥了一生的事。
他想活着,想活下去,想找到分離身上歷代妖王力的辦法,他不想爆/體而亡。
舍棄肉/體固然是一個方法,可只有靈體的他食不知味,就連心髒都感覺不到跳動,連鬼都稱不上。
而他自找回身體後就能感覺到體內龐大的妖力蠢蠢欲動,他怕有一天,他也會因為承受不住那些妖力爆/體而亡。
均勻清淺的呼吸輕輕響起,勾月面無表情地看着放松的蘇千澤,擁有歷世輪回記憶的他,究竟是怎麽承受那些東西的?
不痛苦嗎?不難受嗎?不無奈嗎?
勾月盤膝坐在蘇千澤旁邊,幾乎要将蘇千澤看出一個窟窿來。
月狐願意為他自斷尾巴救他,明知道他不會死,就算現在的身體沒了,他也能跟個邪魔似的重新出生為人。
他想不通,月狐為何能為蘇千澤付出如此之多。
而月狐,現今只剩一尾了,她其餘的尾巴去哪裏了?
而他,又怎麽會死了?
蘇千澤翻了個身,睡容放松恬靜,那滿身溫潤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懶散,像是終于卸下了滿身重擔的老人。
随即勾月也在旁邊躺了下來,這是他的出生地,歷代妖王都誕生于此,形态個不相同,而他,是一只沒有具體形态的妖,囊括了妖界萬靈的形态,而他最喜歡的形态便是雪狼。
“月狐不會幫你的。”蘇千澤突然出聲,勾月轉頭,就見蘇千澤睜眼看着他。
勾月沒有說話,他自認不是什麽好妖,如果可以,就算手段強硬他也能得到,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只要他想要的,就沒什麽得不到的,這種想法比冥風咎還極端、危險。
勾月沒問緣由,蘇千澤也沒說,可兩人都懂。
那個“他”,是月狐寧願放棄一切也不願放棄的“不可能”。
兩人随即陷入了沉默中,蘇千澤看着勾月的臉,他臉部的線條剛毅,卻又不失柔和,構成一種詭異的和諧感。
“我很好奇,這張臉究竟是你從別人那裏‘偷’來的還是本身就是你自己的。”
勾月回頭,蘇千澤又變成了那種讓人咬牙的溫潤感,“用別人的臉皮,不覺得惡心嗎?”
蘇千澤低低地笑出了聲,勾月這才發現,這個人笑時,左邊臉上有一個酒窩,而在酒窩的中心,還有一顆小到可以忽略的黑痣。
“是挺惡心的。”蘇千澤附和,而這種惡心事他還做過不少。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妖界還算太平,并沒有修真界魔域還有冥界動蕩大,他不知道月狐究竟是用什麽方法修複修真界的,可要修複一界大地,饒是勾月也沒那種能力。
勾月沒有多問蘇千澤,卻在此時湖外傳來禀報聲。
“大王,冥殿求見。”
“冥風咎?”蘇千澤跟勾月對視一眼,蘇千澤揮了揮手,讓勾月自己去,他就呆在這裏。
勾月走了,蘇千澤看着天喃喃自語:“還有多久?”
這個世界太能太平多久,那兩人,又還能忍耐多久?
顧策蘇醒,莊墨寒生魂歸為,方戟,你還能忍得下去嗎?
另一邊,華靈樹下。
方戟一掌狠狠劈在樹幹上,他面前站着滿身清潤如仙的白離,眸間除了不可置信之外還帶着幾分痛苦,除了臉,他連聲音都是陰鸷的,“你瞞着我究竟做了多少?”
白離垂眸,輕聲道:“太孤寂了。”
從無到有,這個世界再也不寂寞,可他那顆心始終孤寂着,蘇千澤不過幾千年就已經處處找死的方法,而他呢,多久了?萬萬年有了嗎?
這世界他們翻手可覆,只手可毀,可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現在的世界不在他們的掌控中,白離也從未想過掌控。
看慣了生老病死,而今,他也想體會一次。
“有我不夠嗎?”方戟面露痛苦之色。
白離聞言這才擡眸看他,他的眼很平靜,仿若真的無求無欲。
方戟被他這樣的視線,這樣的表情騙了多久?一生?還是一世?
還打賭?從一開始他就輸了。
白離用了幾千上萬年的時間,一步步誘他入囚籠,讓他眼睜睜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滅亡。
離魂,抽靈。
難怪,難怪白離自那以後就鮮少動手,鑄靈之事也不再參與,他不是不想,而是力量逐漸衰落,心有餘而力不足。
“白離,你當真舍得留我一個人。”
白離清冷的視線直直看向他的眸,“你一直都不需要我,不是嗎?”
瞞着他創咒,瞞着他捏魂,明明他們也在世中,為何要擺出一副世外人的姿态?
魂散魂死魂歸,終會有一個過程。
而他,末時降至,無怨無悔。
“我需要,”方戟猛地上前一步扣住白離的肩,“我需要,沒你不行,我們同生,怎麽能不同死,白離,我不想你死。”
白離聞聲輕笑出聲,是啊,方戟不會死,他會拉着他一起活,哪怕這個世界再怎麽瘡痍,他都會在瘡痍中撕開一道口子。
兩人相伴相守太久了,久到方戟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方戟想做什麽?
就像現在,他一副想要找回他的魂,不死不休的模樣,哪怕拽着他游戲世間的各界陪葬。
可白離做不到,這世界是他一點點,一寸寸看着成長起來的,帶着幾分慈悲,幾分關懷,于他而言,這個世界對他的意義跟方戟完全不一樣。
他有眷戀,有重要的那個人,哪怕把所有都給他,失了離之本心,換了個人,就連那個靈魂都是他一點點塑出來的,二十年的相處相守,夠了。
他親手選的,不論哪一樣,都是他的心甘情願。
白離輕輕閉了閉眼,嘴角蕩開一個溫潤清淺地笑,方戟看得更為惱怒。
“我去替你奪回來。”說完方戟身形一掠。
白離早已做好準備,猛地跟了上去。
他拽着方戟的袍子,萬萬年來第一次吼了他,“站住。”
方戟身形一頓,轉身視線陰寒地看着白離,“你想死,我不準。”
白離的視線變了,他松開方戟,手中已然出現了一把劍,劍身之上朦胧了一層紫霧,他負手而立,白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眸中清寒。
“你要與我動手?”方戟不可置信。
白離不語,默默把劍橫在胸前,紫霧彌漫。
方戟視線一凜,提氣猛地攻了上去。
一掌落下,各界驟然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魔域,顧策跟莊墨寒剛還在商量未來怎麽辦,就感覺一陣地動山搖,兩人以為又出了什麽事,立即掠了出去,就見魔域天際閃過陣陣雷光。
修真界跟妖界俱是如此,冥界沒來得及入輪回的鬼魂齊齊擡頭望天。
顧策跟莊墨寒對視了一眼,用神念囑咐了十方魔王照顧好歸隐派衆人,跟莊墨寒攜手齊齊往那道力量傳來之處掠去。
修真界。
兩人立在修真界半空,看着天際的抹抹雷光,顧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那縷縷紫色的光芒讓他心裏發慌。
幾乎快被他遺忘的夢境帶着排山倒海之勢朝他呼嘯而來,不由得抓緊了莊墨寒的手。
莊墨寒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神色,顧策抿着唇,握着莊墨寒的手再次緊了緊。
冥風咎跟勾月還有蘇千澤三人也出現在這方天地,就連月狐都出現了。
月狐看着天際臉上出現了一抹詫異,那詫異卻轉瞬即逝。
勾月想上前去,卻被蘇千澤一把拽住了。
冥風咎看着到處游蕩的孤魂野鬼,有的勾魂使還在勾魂鎖魄。
人間被那些驟然出現的魂魄鬧得人心惶惶,天下大地都處在一股朦胧的恐懼中。
修真界各派下山歷練之人盡皆驅邪除祟,驟然見這天際異象齊齊住了手。
而那些鬼魅邪祟像是受到某種號令般盡數往一個方向沖去。
各派之人再次朝此方天地掠來,修為高深之人禦劍而來,靈寵嘶嚎哀鳴,仿若號喪。
一股看不見的陰霾籠罩在衆人心間,天玄道人淩空踏步而來,立于莊墨寒身側,恭敬道:“仙尊。”
莊墨寒回首還了一禮,“早就不是了。”
玄天道人語塞,這一切都是他們修真門派的錯,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愧疚。
小黑蛟頂着一頭鹿角冒了出來,小湯圓半身紫毛都變成了金色,一看到顧策就想撲上去,被小黑蛟拽住了頭頂的一縷呆毛拉了回來。
半空出現一藍發白袍之人。
渡寒衣看着不遠處的月狐微微一怔,月狐見他微微欠了一禮,繼續擡頭看天。
“轟——”
一聲大響傳來,天際好像被撕開了一道裂口,詭異的氣息撲面而來。
那些游魂像是餓狼般朝那個豁口争先恐後地撲了上去,拼命吞食。
截天尺無他召喚突然冒了出來,無數魔靈從魔域跑了出來,噴火的噴火,吐水的吐水,不明情況之人盡皆防備,更有的直接跟魔靈打了起來。
這一切都未能動搖顧策等人分毫。
渡寒衣卻猛地提氣,直接從那道虛無的豁口沖了上去。
失控的游魂被他一腳一個,一掌一劈地解決,轉而踩着數只魔靈直徑掠沖而上。
“那是誰?”有人疑惑地問出口,顧策跟莊墨寒卻對視了一眼。
截天尺在半空震顫,莊墨寒的清霜劍掠了出來,就連小黑蛟的骨鞭都脫體而出,小湯圓睜着一雙大萌眼順着渡寒衣的身形往上。
冥風咎祭出了他的鈴铛,鈴铛瞬間化為無數只,直接朝那個豁口沖了上去。
勾月跟莊墨寒對視了一眼,那箱月狐更是迫不及待往上沖掠。
修為低下之人只能看見數道流光掠向那道豁口,卻還要對抗失控的魔靈鬼祟,根本無暇分心多少去看。
“轟——”
又是一道震響傳來,天玄道人拂塵連掃數道,失控的鬼祟被封印。
等他再擡眼時,大地都在發出轟隆震響,轉瞬火光沖天,烈焰翻騰,滾滾岩漿呼嘯而來。
慘叫與嘶嚎接連響起,他目光一震,其餘修士盡皆反應過來,齊齊掠身而行。
人間凡人毫無自保之力,在這等強勁幾乎橫掃一切的力量下,就算是他也不具一戰之力。
各方修士飛掠于凡塵,結陣的結陣,救人的救人,天地不過剎那便已成了煉獄。
巨大的豁口中。
顧策揚手劈下,截天尺閃過流光,亂流中驟然劈開一條通往天際的路。
衆人飛掠而行,剛一冒出頭就見前方三人鏖戰,兩白一黑。
那身影在場中人都數,黑衣方戟,白衣白離。
可是在看到白離時,顧策的腦海中驟然出現那把滴血的劍,他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莊墨寒,莊墨寒持劍而立,正轉眸朝他看來。
顧策穩了穩心神,就見方戟視線一掃落在他身上,折身就朝他沖來,口中喊道:“我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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