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譚昭白天醒了一會兒後沒多久就又睡了過去,醒時天已經黑了。

山莊裏的婢女把廚房為他專門做的藥膳端到房間裏。

一碗熱氣騰騰的雞絲粥雖然帶着藥味,但因粥是用雞湯熬制的,味道并未因放入清苦的藥材而變得苦澀。

譚昭趴在床上,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聞見香味肚子已經開始唱空城計。

正把雞絲粥端到桌上的婢女顯然是聽見了,低頭忍笑。

譚昭人還沒清醒,只是眼神愣愣地目視前方,肚子還在咕咕作響。

直到一旁響起一聲輕笑。

譚昭這才仿佛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睛。

虞徹寒在婢女離開後便合上手裏的書,起身走到床邊,俊美無俦的臉上還有似未收幹淨的笑意,少見的顯得溫柔。

譚昭朝他伸出手,“師傅。”

“嗯。”虞徹寒握住了他的手,問:“可有哪裏不适。”

“……餓。”答得有氣無力。

虞徹寒俯身将放在床腳的被褥枕頭搬到譚昭身下,把還沒辦法坐起來的譚昭以頭朝外腳朝內的姿勢放好,被褥把人墊高後,虞徹寒才轉回身把放在桌上的雞絲粥拿過來。

雞絲粥的香氣誘得譚昭視線不住跟着碗走。

他昏睡的這兩天下肚的只有湯藥和粥水,白天醒的時候沒覺出什麽來,此時面前就有一碗雞絲粥,饞得他不住咽口水,後知後覺感到饑腸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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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徹寒舀了滿滿一勺雞絲粥,吹涼了些才送進已經張口等着的譚昭嘴裏。

滿滿一大碗雞絲粥,沒一會兒就見了底。

虞徹寒收了碗後,遞了條幹淨的手巾給譚昭。

他是想讓譚昭擦擦嘴,沒想到譚昭卻沒有伸手接,而是意猶未盡地伸舌舔舔唇,一點殷紅的舌尖卷過淡粉的唇瓣,留下一片晶亮的水跡,他仰頭看着身前的虞徹寒,與他人說話時截然不同的糯糯嗓音像是剛出鍋的糕點,又甜又黏,讓人忍不住就想順着他,“我沒吃飽師傅,我能不能再吃點?”

虞徹寒定定地看着他,本是習慣性注視人的眼睛,此時不知為何,視線悄然往下,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唇瓣上。

像過了許久,又像是只過了一會兒,譚昭聽見虞徹寒說,“……不行。”

沒想到會被拒絕的譚昭表情如同晴天霹靂,“為什麽呀師傅?”

虞徹寒并未答話,只是擡起手,一手捏住譚昭嫩呼呼的臉,一手用手巾動作溫柔地擦拭譚昭的嘴角,擦幹淨了才道:“你且需再卧床幾日養傷,不宜飽腹。”

譚昭也不是真的非吃不可,聽見虞徹寒這麽說時心裏已經放棄了,但他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不依不饒地抓着虞徹寒的手。

在遇到虞徹寒以前,譚昭身邊并沒有可以讓他撒嬌示弱的對象。

烏草村的村民雖不是什麽壞人,但和古道熱腸也沒多少關系,譚昭來路不明,年少時脾性就已有些喜怒無常,村民們都畏懼他,不願與他扯上關系,遠遠看見他都恨不得繞路走。

譚昭心裏自是清楚自己不招待見,也不與他們熱絡。

而虞徹寒,就算抛開一見傾心,他為虞徹寒唯一弟子這層關系,也足以讓他卸下所有心防。

“師傅。”譚昭兩只手齊上,若非身體狀況限制,他怕是早已爬到虞徹寒身上。

虞徹寒巋然不動,“留點肚子,你還沒喝藥。”

譚昭迅速放開他的手趴下裝睡,“我困了。”

此時門外正好響起敲門聲。

虞徹寒:“進。”

進門的婢女仍是方才為譚昭端來雞絲粥的那位,只不過她這次端來的是一碗又黑又苦的湯藥,光是那味聞着就讓人忍不住蹙眉。

譚昭每日服用的湯藥分為兩劑,白天喝和晚上喝。

這藥他昏迷的兩日裏都是虞徹寒喂的,譚昭人沒醒的時候,那都是任由人擺布,虞徹寒給他喂什麽他吃什麽。

可現在人醒了,喂藥這件事也就沒那麽容易了。

譚昭手腳并用往床裏爬,人還沒爬進去就被眼疾手快的虞徹寒單手抓住了腳腕。

“我不喝!”譚昭緊緊抓着身下的床單,一邊掙紮着想把腳腕從虞徹寒手裏抽回來。

但虞徹寒的力氣可比他大得多,譚昭沒掙紮兩下就被拖了回來。

送藥來的婢女還沒有走,看着眼前這一幕有些手足無措,幫忙不是走也不是。

“小昭,聽話。”為了防止譚昭打翻藥碗,虞徹寒端着碗的手都稍微舉高了一些。

譚昭不肯配合,但也不敢太用力掙紮,只能撲騰着喊,“我不喝!”

“喝了藥你的傷才會好。”虞徹寒道。

“那也得我喝得下去才行,這藥苦得我聞着都想吐,怎麽可能喝得下去!”

“這……”站在一側的婢女擔心譚昭再這麽鬧下去會激怒虞徹寒,“若是小公子怕苦,可要我去拿些蜜餞來?”

一聽到有蜜餞,譚昭掙紮的幅度明顯變小了。

虞徹寒右手還抓着譚昭白白的腳腕子,轉頭對婢女道:“那就勞煩姑娘了。”

婢女清秀的臉龐立時飛上兩朵粉雲,微微欠身颔首,轉身快步走出房間。

譚昭:“有蜜餞我也不喝!”

孩子不聽話,打不得罵不得那就只能試試講道理了。

虞徹寒把藥碗放下,看着床上撒潑打滾鬧着不喝藥的少年問:“那你要如何才肯乖乖喝藥?”

譚昭轉過頭盯着他看,“能商量?”

虞徹寒點頭,“能。”

這下譚昭來精神了,他把身體挪了回來,改為頭朝外腳朝內,趴在虞徹寒的大腿上,仰着頭看他在這個世上最信任最依賴的人,“師傅今晚可以留在這嗎?”

“……留在這?”

“我想你和我在一起。”

面對着這樣一個全身心依附自己的少年,虞徹寒是不自覺地就拿出了所有不曾對他人流露過的溫柔,“我現在正和你在一起。”

“……這樣說好像也對,但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一直在這裏。”

“……嗯?”譚昭不解,“什麽意思?”

“這兩日我都在這間房裏。”

譚昭下意識地就想問那你睡哪,但下一秒他就想起來了,這是虞徹寒,能一年到頭靜坐在望雪閣中,好像不用吃飯睡覺的虞徹寒……

很快婢女就把一小碟蜜餞拿了過來。

譚昭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藥碗,深深嘆了口氣,皺着眉頭捏着鼻子,一口把整碗黑漆漆的湯藥一飲而盡,然後迅速抓了兩顆蜜餞塞進嘴裏,用蜜餞濃郁的甜香壓制一股腦湧上來的苦味。

連着吃完了一小碟蜜餞後譚昭才吐了吐舌頭,勉強覺得喉口的苦味沒那麽重,但緊蹙的眉心卻還沒有松開。

婢女掩嘴輕笑,被譚昭的樣子逗樂了,收拾了一下空碗和碟子便離開了。

夜漸深,窗外靜悄悄的,因是深秋,寒意漸重,院子是早就聽不見蟲鳴,只有夜風吹過樹梢是才會發出沙沙的聲響。

譚昭趴在床上,半張臉都埋進枕頭裏。

光線昏暗的房間只有桌上還擺着盞燭火微弱的油燈。

虞徹寒盤腿坐在坐榻上,燭光切割出的陰影有一半投落在他的身上,将那張美得讓人忘卻呼吸的面孔镌刻出生人勿近的凜冽。

以譚昭的角度并不能看見坐榻上的虞徹寒,但只要他知道虞徹寒坐在那,心就安了。

眼看子時将過,譚昭仍是沒有一點睡意,就靜靜地盯着那點燭火出神,放在身側的手指還無意識地動了動。

“怎麽還不睡?”虞徹寒的聲音輕得像片落在水面上的羽毛,他只需聽譚昭的呼吸聲就知他睡沒睡。

譚昭抿了抿唇,“……不舒服。”

一直閉目靜坐的虞徹寒聞言睜開了眼睛,起身走到床邊坐下,把譚昭挪到腿上,解開他上身的衣物,借着微弱的燭光仔細查看了下傷口,并未發現傷口有裂開或是加重的痕跡,“哪裏不适?”

譚昭趴在他腿上,舒服得阖上眼,“趴着不舒服。”

虞徹寒:“……”

“趴着睡太難受了……”譚昭聞着虞徹寒身上淡淡的檀香,又往裏蹭了蹭,“我的傷什麽時候能好啊師傅。”

為了不壓到傷口,打從在天禪宗悔悟閣禁足思過開始,譚昭就一直是用趴着的姿勢,不能站不能坐,連睡覺都只能趴着。

好不容易傷口恢複了一些就被人擄下山,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來來去去譚昭還是只能趴在床上。

譚昭郁悶得心癢癢,他脾性本就算不上好,若不是有虞徹寒在,早就鬧翻了天。

虞徹寒任由譚昭趴在自己大腿上,沒有把他挪開的意思,聽着他含糊的哼唧聲也只淡聲道:“會好的。”

本來沒有多少睡意的譚昭也不知道是不是趴得很舒服,慢慢的就覺得眼皮發沉,昏昏欲睡。

虞徹寒低頭凝視着譚昭的側臉,看着他緩緩将要阖上的眼皮,也未見他做什麽,不過擡起右手一揮,桌上的燭火瞬時熄滅了,油燈燈芯冒出淺淺白煙,整個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屋外的月光透過門窗落在地上。

譚昭一只手抓着虞徹寒的衣服,在徹底睡過去前嘟囔了一聲,“……師傅。”

虞徹寒俯身将床上的被子拉到譚昭身上蓋好,一直到天亮都沒有把睡在他腿上的譚昭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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