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昏迷

昏迷

殷如墨怔了好一瞬,才拉住了手心裏,那只稚嫩的泥手,然後順着手肘的力,一把将若為求拉了起來。

若為求腦袋昏漲,一股腦的倒在了殷如墨的懷裏,嘴裏迷迷糊糊的喊:“是義父來了……”

他滿身的傷,臉上粘滿草色泥灰,閉緊了眼,一個勁的嘟囔,模樣看着多少有些叫人心疼。

他還這樣的小,才八歲。

或許他是想起了什麽人,又或許是腦子糊塗了,具體的緣由,殷如墨并不想深究,他只是無法,在面對這樣一個可憐孩子的時候,袖手旁觀。

他手肘一彎,輕輕一提,便将若為求抱在了懷裏,依稀裏聽見他還在小聲的嘟囔:“是義父來了,是義父來了……”

殷如墨低頭望見這張灰撲撲的小臉,一時間,忽然想起從前和貞妃娘娘在冷芳院的日子,他也是這樣,成天灰撲撲的,大約也曾在意識迷離的時候這樣惦念過親人,只可惜他不夠好運。

他輕拍着若為求的胸口,像小時候貞妃娘娘那樣,一下又一下,低聲又溫和的安撫道:“是義父來了,是義父來了。”

冬日的雨雖不如夏日的激烈,可砸在身上,卻是穿透骨子的寒涼。

殷如墨禁不住咳了好幾聲,傅春望抱着大氅遠遠的喊:“王爺擔心身子!”

傅春望幾步趕過來,将大氅散開為殷如墨披上,正要叮囑幾句,又看見若為求,擔心道:“王爺您忘了華先生的話了,不過是個罪臣之子,您又何必如此上心呢。”

他伸手,欲接過若為求:“還是讓我來。”

誰知若為求似驚住一般,渾身顫栗,閉着眼,緊緊的揪住殷如墨的衣袖,怎麽也不肯放手。

傅春望急的想拉開他,倒是殷如墨先開了口:“雨還下着,先回去再說罷。”

“可是……”傅春望神色擔憂。

Advertisement

殷如墨望了眼若為求,手握拳頭抵着唇輕咳了兩聲說:“無妨,莫要與他多計較了,回去罷。”

晚香苑外有淅瀝的雨聲,苑裏的丫鬟匆匆忙忙,連捧三盆血水從屋內出來,這才安靜了下來。

屋內檀香冉冉,若為求額頭冷汗涔涔,血指死死的握緊,面色一陣白一陣紅,好一會兒,突然睜開眼來,止不住的大口喘氣。

塌邊,殷如墨低聲問:“可還安好?”

他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神色茫然的望着殷如墨,腦海裏閃過一段段零亂的記憶,又幡然間四分五裂,炸裂成一塊塊零星的碎片。

他好像什麽都忘了,猛然間好像變了一個人,仰着頭,雙眼迷蒙,如個孤寞的稚兒,像回憶般低聲道:“義父……”

殷如墨彎下的身子忽怔在原地,一瞬間,長睫微揚,目光宛轉,似玉般的一張臉如明光般照向若為求。

倒是傅春望先打斷了這一刻的平靜:“胡叫什麽!我看你是昏了頭,不瞧瞧你自己的身份,如今當不當得起!”

若為求這才清醒過來,也許是因為想起了雨夜裏,他意識迷離間的一聲聲義父;又或許是因為,被傅春望不留情分的譏諷;總而言之,這一切都讓這顆剛剛經歷血親死別而分外敏感的心,十分的脆弱。

“我……不……我沒有……”

若為求想說些什麽,可什麽也說不出口,他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傅春望說的一點也沒錯,他如今就是一塊落在泥潭裏的爛布,卑劣粗鄙,任人踩踏。

他看了看殷如墨,又看了看傅春望,目光來回間,欲言又止,最後定定的望向殷如墨,在那短暫又漫長的一瞬裏,透過那雙清澈的眼,殷如墨也終是看出了雙眸下暗藏的,若為求一閃而過的膽怯。

他當然也會害怕,或許若家尚在時,他尚可憑借着對親族的滿腔熱血,和自小聽過的先烈族人壯志豪情的英勇犧牲,讓他這個八歲稚兒搖身一變,變幻成豪情故事裏的英勇将士。

可是當這或許消失之後,若家滿門鮮血瀝滿舊都故土之時,他的熱血,他的豪情故事,也統統随着理智回歸,在風裏恍然泯滅。

娘的話……若家……滿門的希望……

這些也随着理智,統統回歸,他當然會害怕,他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是,他才八歲,沒有兵,沒有權,全身上下連個三文錢都掏不出來。

他不想被人像丢一塊爛布一樣,随意丢棄,不,他不要。

殷如墨擡起若為求的手腕,打量了一瞬,小小的一雙手,卻滿是傷痕。

他嘆了口氣,低下臉來,朝着滿目瘡痍的手背上,輕吹了兩口氣,接着拿過身側的白色藥瓶,指頭輕扣兩下瓶身,瘡藥便倒滿了傷口,耳邊卻聽見若為求的抽氣聲。

他沒看他,只是接着抹藥,聲音溫和道:“為什麽要亂跑?”

若為求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見殷如墨道:“去之前,你有否答應春望,會乖乖聽話?”

他依舊沒看若為求,細細的抹勻傷藥,語氣依舊溫和。

“我……”若為求有些羞愧,他斂了目光,垂下眼簾來,低聲說:“我,我只是,只是想……”

“想什麽?”殷如墨道,“想救人?”

“沒有。”若為求不太好氣的低聲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救不了……”

殷如墨托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抹藥的指頭忽然用力的按壓在傷口上,指尖被壓的泛白,血水頃刻間向外溢出,耳邊是若為求的悶哼。

他疼的咬牙悶哼,手腕顫抖,卻始終沒有叫出聲來。

殷如墨這才轉過目光,面色不忍,柔聲問:“疼嗎?”

若為求咬着牙,他疼得想流眼淚,眼眶裏很快便噙滿了珠光,牙齒打着顫栗,他卻倔強着回道:“不疼。”

他的隐忍殷如墨看在眼裏,他過去是怎樣的,如今又是怎樣的,天和地的落差,反而讓殷如墨越發的心疼他。

“你這個孩子,嘴硬的本事倒是一流。”

殷如墨咳了兩聲,本想說些話提點他,可又想起來這孩子聰明,有些事并不需要他多言,便溫聲只是說了一句:“你這樣不聽話,也該吃些苦頭。”

傅春望擔心他的身體,連忙替他裹緊披風道:“王爺,夜裏寒,屬下再去差人再生些炭火吧?”

殷如墨咳着聲回道:“也好。”

傅春望聞言正要去,臨走時看了眼若為求,不大好氣的說:“白眼狼,你別以為是我們王爺故意折磨你,你用的可是華先生最厲害的瘡藥,不過需得把傷口污血逼盡才管用,你如今的身子被你糟踐的,怕是也只有它才能幫你了。”

若為求咬着牙依舊不吭聲,他想起從前在侯府裏,就是擦破了點皮,也有一衆親近之人擔憂他,而如今滿身千瘡百孔,卻再沒一人會過問。

他的嘴唇被咬得發白,齒印形如傷疤,若為求想的出神,臉側卻忽然傳來冰涼之感,他瞥過眼,那是似青竹般修長徑直的一只手。

它柔和的滑過他稚嫩的臉頰,摩挲去他不自知落下的眼淚。

這久違的溫暖,縱然只是片刻,也在這靜谧的深夜下,讓脆弱的小為求忍不住丢盔棄甲,他歪過臉,将臉頰緊緊的貼着那只溫暖的大手,閉上眼,淚珠一瞬而落。

殷如墨擡手,想說些什麽,可想了想,還是放下了手,什麽也沒說。

只是任由若為求這麽靠着他的手。

家破人亡,滿門皆斬……

墜落深淵,絕望至死之感,再沒有人比殷如墨還要清楚了。

正因為清楚,才會感同身受,才會理解,才會看穿他的傷痕和苦楚,化身成治病良藥。

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已然傷痕累累,才更加明白,在苦海中生存,自愈和善良并非能力,而是一種選擇。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倘若若為求因這一念之差,堕入地獄,這才是他最不想看見的。

一陣冷風穿過,木制的窗柩響起松動聲,“吱呀”一聲松開一道縫後,冷風伴着細碎的雪花悄然進入。

“王爺,您瞧什麽呢?”

傅春望走近,正看見自家王爺站在房門前,他沖着松開的門縫裏望了眼,看見若為求側着臉睡得正沉。

他伸手拉緊了門,轉頭道:“這小孩睡得倒是快。”

話畢,見殷如墨也不說話,傅春望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那是被雪霜壓彎了頭的梨花樹,是早些年他和春安親自種下的。

傅春望抱劍笑道:“今年的雪下得真是大,連下了三日,樹都壓彎頭了。”

殷如墨咳了兩聲:“但願這梨花樹別被凍壞了才好。”

傅春望歪過頭笑說:“王爺您操心的事可真多,一棵樹罷了,若真凍壞了,來年再種便是了,再者,去年春安從平南移了好大一棵梨花樹來,就種在後院,等到來年春天,就能陪着王爺一道賞花了。”

殷如墨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傅春望笑了一會兒,想起來心中的事,瞄了眼房門,走近殷如墨身側低聲說:“王爺,春望有一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雪花飄搖而下,殷如墨從袖兜裏探出手來,他望着夜空,說出了傅春望心中之想:“我為何要救他?”

“是!”傅春望像是要确認一般道:“倘若這孩子不想離開,王爺當真要留下他?”

殷如墨漠然道:“留下他如何?不留下他又如何?”

傅春望一咬牙,索性将心中顧慮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王爺,不是春望狠心,他的身份實在危險,倘若今日救下的只是一個尋常棄兒,春望絕不會像今日這般勸阻,春望只是擔心……”

話至此處,傅春望雙手握緊長劍,低頭道:“春望只是擔心,這孩子不好管束,怕他有朝一日會連累王爺……”

殷如墨抵嘴輕咳,淡淡道:“這孩子是個聰明的,今日一遭,他自然會明白性命不易。”

清霜滿地,月色當頭,泛白的夜空中,殷如墨擡起頭來,恍若看見了,昔日那個志驕意滿的小小少年。

傅春望話意未盡,張了張嘴:“可是……”

殷如墨打斷道:“這世上的可憐人已經夠多了,就不必再添一個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