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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游子遇的邁巴赫車身也是全黑，他與車與夜，幾乎融為一體。

他駛上繁華的街道，霓虹流光溢彩，愈發襯得他的表情空白，眼睛無神，因他五官的原因，可堪稱是冷冽。

他這個表情一直持續到進入“虹”。

朋友對他的厭世臉早已習以為常，擡手把他招到卡座，“游子，這兒。”

現在是還早，夜生活剛剛開始，尚未到妖魔鬼怪橫行的時間。

游子遇是最後到的，桌上的酒才開了幾瓶，他單手啓開一瓶威士忌，拿了個新杯子，給自己倒了三分之一，放松地靠着沙發背，翹起二郎腿。

“上來就這麽猛，碰着啥好事了？”

別人喝烈酒是澆愁，圖一醉，熟悉游子遇的都知道，他心情好才喝。

游子遇握着杯子的手指點了點，酒液被冰過，杯壁凝了水珠，潤濕他的指腹，“好事沒碰着，碰着熟人了。”

“喲，女人吧。”

一說，其他幾人轟然而笑，紛紛調侃，“能讓游大少爺在意的，哪方神聖啊？”

“有這麽一號人，還來跟我們喝啥酒啊，溫柔鄉就夠醉了吧。”

“別亂說，游子正經人兒，跟咱們不一樣。”

音樂鼓噪，卡座內光線暗，游子遇坐得靠裏，偶爾打來一束光，杯中瓊液，清俊公子，最是蠱惑人，尤其是貪念皮囊美色的女人。

他跟他們不一樣在，他不是來者不拒，他對這些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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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遇仰頭，喝盡杯中酒，旁邊人拿起酒瓶，又給他斟了些。

烈酒入喉，他卻沒半分醉意，說：“你們都認識的。”

他們一愣，說：“游子，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

有人說：“草都沒草過，哪來的回頭？”

游子遇皺緊眉，眼神銳利地看向說話人，後者立馬給自己一個嘴巴，“瞧你說了些啥，該打。”

幾個男人，又是一群愛玩的，在一起喝酒，難免有時酒精上頭，說話過了火。他們太久沒再聽說“叢靜”這個名字，一下失了分寸。

他們不敢再議論此事，扯到工作的事。

游子遇朋友很多，有的是發小，有的是同學，有的不知道怎麽認識的，年齡差不多，什麽身份都有。

随便幾個聚到一起，有錢的出錢，沒錢的人來，一邊喝，一邊天南海北地聊，快樂至上。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麽，玩得久的，差不到哪兒去。

用游子遇他爸的話說，就是蛇鼠一窩。

游子遇吃吃喝喝，一整瓶威士忌被他喝光，時間也過了淩晨十二點。

幾個人要麽喝得東倒西歪，要麽嗨了，抱着兄弟說胡話，游子遇張口罵他們：“一群菜狗，喝不了還喝這麽多。”

“嘿嘿。”

罵歸罵，游子遇還是結了賬，把他們挨個塞上車。他的酒量遺傳自父親，從小開始練，不說千杯不醉，至少一瓶的量還不夠他醉倒，但這麽一通忙活，頭真的隐隐痛了起來。

他去便利店買了包煙，打火機車上就有，驀地想起什麽，頓了頓，到底沒點，叼在嘴裏，過個幹瘾。

代駕到時，夜風把游子遇吹清醒不少，上了車，窗戶大開，饒是如此，一身酒氣仍未消散。

陳姨睡了，他自己到廚房，泡了杯溫熱的蜂蜜水。

外面響起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一個穿着白色睡裙，披着長發的女人出現在面前。

游子遇說：“深更半夜的，別這麽搞，怪吓人的。”

“喝了多少？”

“沒多少，”他放下杯子，“睡了。”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最後仍是沒再說什麽。

*

叢靜沒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之前總有人提醒她，後來沒了，她就純憑體感來決定穿什麽。

早餐是水果、雞蛋、麥片、牛奶，營養豐富，方便易食。

徐夢寧吃過，就回房繼續學習了。

昨天下過那場雨，氣溫就降了，叢靜穿牛仔褲，上身是T恤加小外套，腳上是雙高幫帆布鞋，幹淨、大方、得體，語文老師标配。

叢靜這份工作，還是大學老師給介紹的。

恒英中學是所私立的完全中學，叢靜畢業于S大漢語師範專業，不能再對口了。比起公立學校，沒有編制，壓力更大，但相對的，薪水也要高一些。

初中一個年級十個班，叢靜教三個初一班，每班只有四十多人。

之前的老師辭職回家生孩子了。叢靜臨時接手，有些正值青春期的學生欺負她性子好，課堂上很鬧騰，被她冷處理，久了就沒意思了，叢靜也慢慢進入狀态。

值得慶幸的是，她年紀輕，資歷淺，學校沒讓她當班主任。

叢靜上了一上午課，嗓子幹澀不已，回辦公室時咳了幾聲。

桌上多了盒金銀花茶，她順着方向，轉頭看去，沈銘信不知何時，從斜對面的辦公位過來了。

他臉上還是那種人畜無害的微笑：“保護嗓子的，沒事就泡一杯。”

“謝謝沈老師了。”

叢靜當着他的面，拆了一包，倒進杯中，起身去飲水機接開水。

沈銘信像是心滿意足地回位置。

中午，叢靜和幾個老師一起去教工食堂吃飯，不遠處的沈銘信見了，也端着餐盤坐過來。

他自然地和叢靜搭話：“叢老師，怎麽不打湯？”

“我海鮮過敏。”

“紫菜也不能吃嗎？”

“裏面有蝦米。”

沈銘信低頭看了看，“哦，是。”

他的意圖過于昭彰，惹得一旁的曲敏笑起來：“沈老師，你怎麽不關心我沒打湯？”

沈銘信也笑：“我知道，你嫌食堂的湯是涮鍋水。”

曲敏就是和他們同辦公室的那個語文老師，她三十來歲，平時最是愛好八卦。

“你倒是滴水不漏。”

曲敏彎肘輕輕頂了下叢靜，“小叢，你看沈老師一表人才的，你覺得怎麽樣？”

叢靜禮貌一笑：“我覺得挺好的。”

她坦然得很，臉上沒半點羞澀，像是真沒那個意思。

曲敏對沈銘信聳聳肩，他神色未變，反而揶揄起曲敏：“你叫我沈老師，叫叢老師倒是一口一個小叢，差別對待啊。”

曲敏說：“小叢還跟個學生樣，不像你，都一把老油條了。”

叢靜被逗樂，她說：“沈老師，你也叫我小叢吧。”

“行啊，小叢。”

“沒想到，沈老師叫人可以這麽肉麻啊。”

沈銘信清了清嗓子，又叫：“小曲。”

曲敏不放過他：“不一樣不一樣，太刻意了。”

叢靜之前被某人那麽追過，面對這種程度的玩笑，她可以處之泰然，聽若惘聞。

中午午休時間長，有兩個多小時，所以，有的老師會選擇回家吃飯。留在學校也方便休息，每個人都配了把折疊躺椅，工位寬，完全夠放。

有的躺下去玩手機，有的小憩，叢靜為了不打擾他們，走到走廊上，想了想，下了樓，走到操場上。

她給母親撥了個電話。

聊的無非是舊三樣：最近工作情況，父親身體狀況，再是一堆叮囑。

她一個人在外地，母親對她有諸多不放心，聊着聊着，叢靜在操場繞了三四圈。

最後，母親說：“不打擾你休息了，我給你寄了點吃的，你和夢寧分着吃。”

“媽，你不用給我寄，你們自己吃好點就行了。”

“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叢靜本來也想畢業回家鄉，離父母近，好照顧他們。但小地方，工作機會不多，薪資普遍偏低，她就留在C市，想着先賺錢，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母親對于她的決定，一貫是放手，只是再三囑咐，一個人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

叢靜一直很感謝父母，他們從不逼她做什麽，不會給她設目标，給了她極大的尊重和支持。

徐夢寧就很羨慕叢靜的家庭關系，她考研都是頂着家裏的壓力在考的，沒收入就算了，還要伸手朝家裏要錢，她憋屈，又不得不忍着。

叢靜回到辦公室後，在休息的幾個老師陸陸續續醒了。

孫曉玲提議點奶茶，問他們要不要一起。

曲敏最先響應，幾個男老師說不愛喝這玩意兒，她們問叢靜：“小叢，你點不點？”

叢靜想了想說：“我請你們吧，不喝奶茶的話，咖啡可以嗎？”

“小叢，你才來沒多久，工資就那麽點，不用你請啦。”

“沒事，我平時受你們照顧，就一杯奶茶而已。”

他們就沒有再推脫。

點好後，外賣送不到校內，得去校門口拿。

沈銘信主動請纓：“小叢，你一個人拎不動，我陪你去吧。”

剛走到門口，有個老師過來找他有事，曲敏拖上孫曉玲陪叢靜去，叢靜心下暗松一口氣。

三個人，一人拎了兩杯，曲敏插上吸管，直接喝起來，“小叢，你說你是在C市上學，那你家是哪裏的？”

“Z市的。”

“那還挺近的，高鐵也就兩個小時哦？”

“差不多。”

曲敏又問：“你将來會回去嗎？還是打算在C市定居？”

叢靜搖搖頭，“暫時不太确定。”

“不過來回方便，距離不是個問題，我認識一老師，在C大任職，老婆孩子在老家，每個星期坐半個多小時高鐵回家。”

孫曉玲笑說：“沈銘信給你什麽好處啊，你這麽偏着他說話。”

“哪有，随便聊聊。”

其實叢靜有些尴尬。

之前沈銘信就對她表現出好感，但他不點破，同事也就偶爾調侃一下，她知道曲敏想把他們湊對，沒惡意，也不好說什麽。

叢靜想，至少得明确傳達她的意思。

于是，她說：“我爸身體不好，可能過幾年要回去，沈老師在這邊有家有業的，跟我确實不太合适，我目前也沒考慮這事。”

曲敏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說：“嗐，我真的不是幫他說話，但君子成人之美麽，你要沒想法，那肯定不會強人所難嘛。”

叢靜笑笑，“沈老師人是挺好的。”

孫曉玲說：“這好人卡他估計不會收。”

三個人一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