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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叢靜只好迎着兩個人的目光，走進辦公室。

“趙光韬同學的哥哥，你好，”叢靜自己都覺得尴尬，游子遇卻面不改色，還應了聲，“他對語文的學習态度……挺差的。”

游子遇笑了聲，說：“叢老師，你盡管說，不用委婉。”

叢靜便簡明扼要地把趙光韬上初中以來，課堂表現、作業完成情況等等，一一分析。

他其他科目還好，理科算拔尖，對語文是尤為抵觸，根本原因是他不重視。

作業不寫，或者亂塗亂畫敷衍了事，上課不聽課，和同學打鬧說笑，屢教不改，甚至放話說“我就是不學語文”，雲雲。

游子遇看着她，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叢靜作為文科生，身上多少有點演講的天賦，一通條分縷析，洋洋灑灑，口都說幹了。

然後，游子遇點了點頭，“嚴老師，要不把趙光韬叫過來，接受一下叢老師的教誨？”

叢靜：“……”

嚴老師也覺得這人不像個負責任的主，但馬上要打鈴了，也不好耽誤學生上課，于是說：“今天就到這裏吧，趙光韬哥哥，麻煩你跑一趟了。”

游子遇颔首，“不麻煩。”

到此，叢靜也不知道，趙光韬犯了什麽錯，才要叫家長。

嚴老師拿上課本，準備去上課，叢靜帶着一沓作業紙回自己辦公室，豈料，游子遇綴在她身後，一起進去了。

曲敏、孫曉玲、沈銘信等人紛紛擡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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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敏笑着說：“喲，打哪兒來的帥哥？”

叢靜睨他一眼，“他是學生家長。”

“哪個學生的？”

“趙光韬。”叢靜想起他就頭痛。

“是他啊。”曲敏對帥哥有天生的好感，熟絡地搭話，“你是他哥哥還是？”

“哥哥。”游子遇又道，“表的。”

曲敏說：“那你們家基因還挺好的。”

“哪裏哪裏。”游子遇語氣平淡，“他繼承他爸的基因比較多，比起我，還是差了點。”

曲敏“噗嗤”地樂出聲，說這樣的話，完全不會讓人覺得他自負、驕傲，也就是因為有這麽一張臉了。

叢靜坐下，游子遇從一旁拖來一張轉椅，也跟着坐下，她怕曲敏八卦，低聲問：“你幹什麽？”

“我找趙光韬還有事，總不能讓我在外頭罰站吧。”

“那你去嚴老師辦公室啊，她才是你弟弟的班主任。”

“她不是上課去了？我一個人坐那兒多傻。”

叢靜上下打量他，“他真是你表弟啊？”

“幹嗎？以為我找托啊？”游子遇好笑，“他真是何卉鳳的兒子。”

私立中學貴，但可以把孩子丢給學校管，對于忙碌且有錢的人來說，确實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叢靜就當他說的是真的了。

曲敏倒了杯水，過來遞給他，“來，喝水。”

游子遇禮貌地道謝，接過來，抿了一口，就放到桌上，掏出手機打起游戲來。聲音沒關，叢靜瞪他一眼，他立即開了靜音。

這一眼，曲敏沒看到，坐在對面的沈銘信卻看到了。

叢靜畢竟是年輕老師，批作業不熟練，一份份看過去，很費時間。

游子遇靜音，閉麥，輸了一局，很沒意思，腳尖壓地，一使力，轉過椅子，撐着頭看她。

和大學剛及肩的中短發不同，她把頭發留長了，燙得微卷，披着，偶爾伸手勾一下。更溫柔小意，也更成熟。

或許是批改到糟糕的答卷，她蹙着眉頭，落筆飛快，還帶着不小的力度。頭發又滑了下來，她握筆的那支手将頭發往耳後捋，墨水在她鬓邊劃出一道痕。

游子遇沒忍住，輕聲一笑。

安靜、不大的辦公室，他這一聲着實有些突兀。

叢靜扭頭，臉上那點愠怒、煩躁未消，游子遇向前滑了幾公分，“叢老師，在批什麽？”

“默寫。”

他拿起一份她剛批完，一張紙上除了标題，沒寫幾個字，下面三行朱批：這是很基礎的文章，希望能好好背誦，不要對老師也不要對自己敷衍。

“這一屆學生不行啊，”游子遇啧啧有聲，“擱我，我連标題都不寫。”

叢靜把紙搶回來，不予理會，繼續批。

他的套路，她可太熟悉了，就是為了引起她注意，說一些不着調的話。

游子遇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不再打擾她，但也不打游戲，架起二郎腿，光看着她。

這感覺，她熟悉又陌生。

叢靜整個大學四年都很忙，課餘時間，她一直奔波于兼職、實習，現在畢業了，她大幅精力還是投入到工作中。

只有大二那年，多了游子遇這麽個意外。

當時，她在一家咖啡館打工。

薪資不高，但工作環境好，上班時間彈性大，沒什麽事的時候，她還可以學習。

游子遇很容易知道她在那裏兼職，因為離學校只有十幾分鐘的車程。他摸清她上班規律，專挑她在的時間，開車過去，點一杯咖啡，坐大半天。

叢靜對他這類人有偏見，覺得他坐不住，耐不住寂寞。

但游子遇沒所謂，他時間一大把，沒有重要的事要做，也沒有重要的人要見，在哪兒耗不是耗？

後來，叢靜成了他唯一經常要見的人。

叢靜也搭過游子遇的順風車回學校。

彼時，他開的只是輛奧迪。

她會請他喝咖啡、吃飯，幫他做PPT，也會默許他陪她上課、兼職，課業壓力太大，還會朝他吐槽、抱怨。

但她說，做朋友可以，戀愛，不适合他們兩個人談。

就這樣，她都覺得她是渣女了，可他還是和沒事人一樣，追了她一年。

一節課四十五分鐘，很快到了盡頭。

叢靜正好改完，開始趕人：“下課了，你去找趙光韬吧。”

說罷，不管他的反應，率先出去，叫來陳璐，吩咐她登記沒過關的，這部分人找時間再過一次。

叢靜是在初一（七）班的門口和陳璐說話，游子遇兩手揣兜，拖着步子走到八班後門，喊道：“趙光韬。”

兩人距離不到半米。

陳璐也看到了他，小小聲地感嘆：“哇，好帥。”

趙光韬蹦出來，“哥。”

游子遇勾着他的背，把他帶到走廊窗戶邊，“膽子肥了啊，敢頂撞老師了？”

“哪有，我就是實話實說而已。”趙光韬瞄了眼叢靜，撇撇嘴，“就這點小事還叫家長啊？”

“雖然老師不計較你犯的錯，但你必須得跟老師道歉。”

聞言，叢靜一愣，游子遇擡手招她，“叢老師，麻煩過來一下。”

叢靜跟陳璐說：“你先進去吧。”

邁步朝他們走過去。

初中生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時候，陳璐想看後續，扒着門框偷看偷聽，其他同學也跟着來湊熱鬧。

那邊，游子遇拽了把趙光韬，“向老師道歉。”

叢靜這才将事情串起來。

前兩天上課，趙光韬當着全班人的面，揚言“學語文有個屁用，老子就是不學，也不會聽你bb，你算老幾，你管得着嗎”。

叢靜才畢業沒多久，到底沒經驗，被學生這樣怼，她強撐着上完課，在飲水機接水時，越想越委屈，眼淚就掉了下來。

被同事一安慰，她收拾好心情，沒有告訴嚴老師，照常上課。

不知道此事怎麽傳到嚴老師耳裏了，她還叫了他家長。

十幾歲的男孩子自尊心強，趙光韬犟着，不肯開口。

游子遇拍了拍他的後腦勺，用了點暗力，臉色冷下來，“說。”

趙光韬大概是畏懼哥哥，猶豫地說：“叢老師，對不起。”

“聲音這麽小，沒力氣啊？大聲點，你哪兒錯了？”

趙光韬擡高音量，一口氣地說：“叢老師對不起我不該自以為是不該沖你吼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

趙光韬的聲音又虛了，“沒下次了。”

叢靜都傻眼了，她才知道，游子遇有這麽兇的一面。

轉瞬，游子遇又哥倆好地攀着趙光韬，“考個好大學，兩百萬以下的車，任你挑，哥送你。”

趙光韬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他知道，他哥上大學都只開幾十萬的奧迪，現在才換了奔馳。

“騙你不成？但你看看你現在成績，偏科偏成這樣，別說大學了，考高中都懸。還有六年，小子，以後好好上語文課，聽到沒？”

少年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趙光韬高興地應：“得嘞！”

典型的打個巴掌給顆糖。這糖也确實夠大夠甜的。

普通打工人，大學拿助學金、國家勵志獎學金的叢靜看得嘆為觀止，同時，她更加明白，她和游子遇，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身後傳來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趙光韬家這麽有錢啊？”

“你看他身上衣服就知道啦，都是大牌哎。”

“他哥哥好帥啊！”

叢靜輕聲說：“學生在，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他們走到樓下，鈴響了，零散的學生拔腿就跑。

叢靜這才說：“謝謝你。”

“本來就是他不對，對人不對事，哦不，對事不對人。”

“……”叢靜默了半秒，說，“不管怎麽樣，謝謝你幫我。”

游子遇說：“何卉鳳忙着做生意，沒時間管他，他又到了叛逆期，他本質還是個好孩子。”

“嗯，我知道。”

淩晨下過一場雨，這時，太陽還沒出來，空氣和地面都很濕潤。

叢靜問他：“你車停在哪兒？我送你。”

游子遇：“你沒課嗎？”

“下節課。”

那游子遇自然欣然至極。

外來車輛不允許進入校園，他的車停在校外。

游子遇半扶着車門，“你下午什麽時候下班？”

叢靜揣着雙臂，仰起頭，似在遲疑，半晌，她說：“游子遇，你能不能，不要刻意來找我？你很辛苦，我也很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