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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那天叢靜兼職到很晚，她是最後走的。

和同事告別後，她一邊往公交車站走，一邊低頭看手機。那個點還能坐末班車，晚上也不用查寝，她走得慢。

那并不是條偏僻的路，來往車輛多，時有路人，所以，叢靜沒有刻意警惕身後的腳步聲。

忽然，腰被人攬住，她下意識回頭，看到一張陌生的男人的臉，尖叫聲沖出喉嚨前，他粗蠻地捂住她的嘴。

他手心粗糙，滿是汗味。

男人力氣很大，叢靜沒來得及掙紮，他就把她風景帶裏拖。

他一看就是慣犯，提前踩過點，裏面沒有燈，他把她的聲音捂死，根本沒人聽得見、看得見。

叢靜吓得心跳加速，一個勁地掙紮，但她的雙手被他一手鉗住，她根本掙不掉。

她心如死灰，她幾乎能預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流下的淚從他的指縫流進嘴裏。

這時，她手機響了，她拼了命去夠，男人怎會讓她如願，把她控得更死。

她要喘不過氣了。

另外一道更大的力氣，把男人的手扯開。

叢靜腿發軟，一下子失去控制，跌倒在地，捂着脖子，咳得肺發疼。

那人揮着什麽，把男人擊倒在地，趁着他被砸懵，那人下了狠手，拳拳砸下去。男人反應過來，開始還擊。骨肉相接的聲音響起，聽得她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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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靜，你先出去。”

是游子遇。

叢靜怕他出事，想打電話報警，手機不知道掉到那兒了，太黑了，越急越慌，她差點哭出聲來。

警笛聲響起，兩個警察進來把他們從地上帶起來。

走到街上，叢靜才看到他臉上、手上全是傷，一只鞋不見了，腳赤着，他身無旁物，脫鞋當了武器。

那一刻，王子化身成為騎士。

她憋的一股氣全洩了，淚如雨下。

他們被帶到附近的派出所做筆錄，得知叢靜和游子遇還是學生，警察把他們輔導員叫來。

警是游子遇報的，他來咖啡館接叢靜，發現剛打烊，一路尋去公交車站，撞見那男人拖着一個女生。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叢靜，打電話試探。

手機響了。

跟警察三兩句交代清楚情況和方位後，他直接跟了進去。

警察教育游子遇：“見義勇為是好事，但不能這麽魯莽，萬一他身上帶刀了，你赤手空拳的，打得過人家嗎？”

游子遇立馬認錯：“是是是。”

女警官低聲安慰着受驚吓的叢靜，問她有沒有受傷，她搖搖頭，對上游子遇的眼神，一包淚又流了下來。

看得他心揪死了，只恨沒把那人打死。

最後那人被刑拘了。

叢靜帶回去進行心理輔導，她沒把這件事告訴父母，怕他們無端擔心。

游子遇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上課，他要養傷。

學校把消息壓下來，只隐晦地提醒學生，外出要注意個人安全。

從那以後，叢靜就有PTSD，身上帶着便攜的辣椒水，對任何陌生的，尤其是男性的觸碰有下意識的抗拒。

所以，叢靜懂，游子遇為什麽那麽說。

當時他想念的情緒作祟，沒想到那麽多，清醒之後，只有後悔和自責的情緒。

但叢靜不會怪他，她調笑說：“不安全的是你才對，酒吧門口不是經常能‘撿屍’嗎？你要是被變态撿走了怎麽辦？”

游子遇撥了撥她額上的劉海，拍了拍她的腦袋，“上去吧，到家跟我說一聲。”

叢靜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游子遇收到她的消息後，還是回了家。他收拾好行李，拎着下樓。

趙心慧沒有阻攔他，猶豫着開口：“你要搬出去住嗎？”

“我為什麽要留在這裏？”

“你爸……”

“我會跟他說的。這麽大的房子，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讓給你了。”

他語氣刺人，她問：“你住到哪兒去？”

“這就不用你擔心了。”

游子遇除了錢和車，沒有其他資産，房、股票、期貨，他不碰，他名下唯一一套房子，是何卉媛留給他的。

舍棄游立林兒子的身份，脫離游家，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這在外人看來，這是蠢貨行為。

但游子遇還是毅然決然走了，帶走何卉媛的幾件遺物。沒有半點留戀。

游立林當天就知道了這件事，說：“你住在外面也可以，每個月記得回來。”

游子遇說：“回家可以，游宅我不會再去。”

游立林雷霆大怒：“你姓游，你不回游家你回那兒？去何家嗎？”

“我哪也不去。”

他冷笑：“你一個公子哥，養尊處優慣了，你一個人在外面，你怎麽過？”

“正常人怎麽過，我就怎麽過。”

“行，我看你堅持得了幾天。”游立林憤而把電話挂斷。

游立林把游子遇的卡全停了，他還有母親留給他的積蓄，倒不用擔心生活問題。

然後是工作的問題。

他想了想，給何卉鳳撥了個電話。

*

徐夢寧正式入職了，她待的是個gg公司，人手很少，但也不忙。

叢靜也領薪水了，她分成四份，給母親一份，存一份，日常開銷一份，還有一份拿去買電動車。

周末，徐夢寧在複習，叢靜自己去品牌店買。

她預算不高，選了一款電動自行車，用來通勤是完全足夠了。

牌照沒下來，她上了張臨時的，騎去菜場買菜。前面有個籃子，正好用來裝菜。

沒想到還碰到沈銘信。

他穿得很随性，是騎單車來的。

看到她的車，他說：“小叢，你買新車了？”

“對，不想擠公交了。”

沈銘信的菜買完了，拎着幾個袋子，叢靜還在挑，他就陪着，“我還以為你男朋友會接送你。”

“我沒有男朋友。”

他有些驚訝：“那個游子遇還不是嗎？”

“還”，這個字，就用得很傳神。

叢靜抿抿唇，說：“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沈銘信不信，但他喜聞樂見，證明他還有機會。

叢靜正要掃碼付款時，一個電話打進來，來電顯示人是“媽”，沈銘信說：“我幫你付，你先接吧。”

“喂，媽。”

母親說：“靜靜，生日快樂哦。”

叢靜一怔，“您不說，我都忙忘了。”

長大後，她就不怎麽慶祝生日了，頂多和室友一起吃頓飯。

“今天休息吧？在家吃頓好的。”

叢靜說：“嗯，好。”

母女倆又聊了幾句，叢靜想了想，說：“今天我生日，我叫上曲老師、孫老師，你們一起來我家吃頓飯吧。”

他們将車停在車棚，鎖上，叢靜帶沈銘信上樓。

前兩天逛超市，她們買了幾雙拖鞋，叢靜拿出一雙新的男士拖鞋，“沈老師，你穿這個。”

她感覺一道目光盯着自己，扭頭看去，竟是游子遇。

“你怎麽來了？”

他坐在沙發上，面前擺着一杯水和果盤，看來是徐夢寧給他端的。

游子遇說：“給你發消息了，你沒看。”

叢靜掏出手機，是有好幾條未讀，“剛剛在路上。”

他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忽視她身後的沈銘信，“左手。”

叢靜茫茫然把手遞過去。

游子遇在她腕上挂了根紅繩，上面一個3D硬金的小牛挂飾——是她的生肖，他說：“生日快樂。”

她低頭撥了撥，“謝謝。”

曲敏和孫曉玲也到了，他們三個合資給她送了支Lamy的鋼筆。

徐夢寧掌勺，叢靜想幫她打下手，曲敏擠過來：“你今天是小壽星，就安心待着吧。”

孫曉玲眼觀鼻鼻觀心，也跟去廚房，剩叢靜、游子遇、沈銘信三個在客廳。

叢靜怎麽都覺得，三個人的氛圍很奇怪。她把電視打開，找了部印度喜劇片放，以緩解尴尬。

沈銘信恰好看過，和叢靜聊起來：“你平時很喜歡看電影嗎？”

叢靜說：“還好，我什麽亂七八糟的都看一點，用來打發時間。”

“我很喜歡看電影，基本上每年會看一兩百部。如果你有什麽感興趣的，我可以給你推薦。”

“看不出來你一個理科男喜歡這個。”

沈銘信笑笑：“刻板印象了不是？我也喜歡打球，話說，秋季運動會學校還會舉辦教師的乒乓球賽，有獎金的。”

叢靜說：“乒乓球我還是大學時學的，現在手都生了。”

“打着玩玩麽，不一定要拿獎。”

游子遇坐在一邊，聽他們談笑風生，心裏酸得冒泡，電影是一點也看不進去。

廚房，徐夢寧叫叢靜，讓她幫忙買點調料。

她走了，這下只餘兩個男人面面相觑。

沈銘信還是笑得溫和：“小叢說，你們是朋友？”

游子遇敷衍地應聲“嗯”。

小叢，叫得真親熱。

印度電影最大的特色就是歌舞，電影裏歡快的情景，和現實形成鮮明對比。

沈銘信說：“她來恒英沒多久，我們辦公室的老師都覺得她性格好，很喜歡她。”

游子遇輕笑了聲：“那是你們不了解她。”

他玩着手機，這個玩，是指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轉着手機，顯得他的态度輕慢，“可能你們看她，就是溫柔、文靜、踏實、有禮貌的女孩子，其實，她有時候也很牙尖嘴利，氣死人不償命。”

沈銘信不以為意：“人都有兩面性，這很正常。”

“關鍵是，另一面對誰展示。”游子遇架着二郎腿，臉從頭到尾對着電視，“哪怕相處再久，她也不一定願意暴露真實的自我。”

這番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在提點他：對叢靜來說，他游子遇，是她會另眼相待的那個特殊對象。

沈銘信很沉得住氣，說：“但先來後到，還是後來者居上，現在還不一定呢。”

“看來你挺有自信。”

“畢竟我們朝夕相對，天天在同一個辦公室。”

這對游子遇來說，是致命的弱點。

沈銘信乘勝追擊：“你們應該認識挺久的了，到現在沒有結果，說明你們以後可能也不會有，只要她沒有明确拒絕我，我就不會放棄。”

游子遇徹底被擊中命門。

叢靜回來時，他們兩個一個面沉如水，一個泰然自若，都不講話。

她把東西交到廚房，又切了點水果，說：“沈老師，吃點東西墊墊。”

電影漏了幾十分鐘沒看，叢靜半懵地繼續看下去。

放到片尾時，菜也做好大半端上桌了，游子遇對她說：“我帶了兩瓶法國長相思幹白，放冰箱裏冰鎮，應該可以拿出來了。”

叢靜說：“你沒開車嗎，還喝？”

“我不喝，特意給你帶的。”游子遇微微歪頭，沖她眨眼，“你上次不是說好喝麽？”

她看他兩秒，“我去拿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