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風起雲湧，變幻莫測

風起雲湧，變幻莫測

鄭屹家很簡樸，家裏就母親和他，輕舟，還有兩個僮仆。

他推開家門，邀請她們進屋去坐，院裏他阿娘聽到他回來了，停下手裏的活計，趕忙站起來迎她們。

“阿娘，這是我的朋友。”他向阿娘介紹到。

“阿姨……啊，不對，”

“阿……大娘子萬福。”她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慌忙着行禮，心想這下完了，又壞了規矩，怎麽還求人辦事。

鄭娘子是個知書達理的，不在意這些小節。

鄭屹的遣事友人她從來不多過問，以前也從沒見他帶過什麽朋友回家，如今還帶了個小娘子，長得清秀說起話來倒活潑，她一打眼就喜歡她呢。

鄭娘子趕緊招呼她們進了屋裏，吩咐僮仆端來茶水果子。

“這果子都是我自個兒做的，姑娘別嫌棄!”她高興地看着她吃點心。

“怎麽會呢！大娘子你家的果子，簡直比宮心唐裏賣的還好吃！”她吃着手裏的酥酪誇贊道。

宮心唐的酥酪，跟鄭娘子做的當然不是一個風味，只是鄭娘子做的多了股醇香，叫人吃了舒心。

鄭家已經好久沒來人拜訪了，蘇荷來這鬧一鬧，家裏也添了幾分紅火氣兒。

鄭娘子高興地咧嘴笑着，鄭屹很久沒見阿娘這麽開心，覺得蘇荷找他家真是找對了，他一把接過了小唐犬，就帶它去填肚子了，還給它在屋腳搭了個小窩。

這樣一來，她能常常來他家，阿娘也歡喜。

她在長安就又多了個“落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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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過去碧水居吃茶賞樂，她還時常買些日常用品、市集上的新鮮玩意兒帶着，找鄭娘子蹭糕點吃。

秋楓在街上偶然碰見過她，偷偷跟着，親眼看她進了鄭屹家的院子，就趕緊回去告訴蘇知韻……

蘇知韻聽後憤怒又慌亂，直罵蘇荷是舔着臉的賤妾命！

她想，不能讓蘇荷趕了先機，必須在鄭屹跟她有什麽之前，先拿住他，趁父親正捧着沁雅閣，就得央求婚配的事情。

阿娘近日說有些上火，身子不爽利，等阿娘身子好些了，再向父親提這件事，對了，還得先只會鄭屹一聲。

不過，連她個姑娘家都先明示了，他該是不好意思拒絕的。

此時正值七夕将近，但凡是佳節的時候，巡街的士兵都會增多，這時在街上肯定能碰見他，那時再與他說，這是多浪漫的事啊！

“七夕？”

蘇荷兩眼放光看着木木，随後又垂下眉眼：“這時候街上應該多的是眷侶吧……我們去是不是有點……”

“當然不是啊”木木湊上前，忙跟她解釋：“乞巧節是娘子們乞巧、賞月、談心、玩耍的節日，不過是有牛郎織女的佳話，使得眷侶們求個心願……”

這七夕節，又稱女兒節、乞巧節、七夕祭，是由北鬥星宿崇拜衍化而來的，祈福祝願、乞求巧藝、坐看牽牛織女星、祈禱姻緣、儲七夕水……都是那日的習俗。

七月初七這日。

蘇荷拉着與木木一同，描黛眉、貼花钿、點绛唇……兩人跟着習俗打扮一番，酉時就出了門。

這時辰，日還未退卻伴着天邊的晚霞紅的橙的，染布一般鋪開來，已有幾顆星等不及已先登了場，圓月倒在另一邊不緊不慢地浮起。

節日裏大街上熱鬧極了，胭脂香味兒的長安別有一番韻味，娘子們比平日多了幾成，明媚潇灑地穿梭在街巷談笑風生，追逐打趣……她們姿态各異穿配特色：

穿窄袖短襦、長裙的；穿長袖、半臂、襦裙的；穿半臂套長袖衣、間色裙的；

穿大袖羅紗衫、長袖、披帛的；

梳起半翻髻、驚鴻髻、反绾髻、雙環望仙髻、百合髻的，戴碧玉發簪、珠花發笄、流珠發釵、珊瑚發釵、金銀發冠的；

畫着峨眉、遠山眉、劍眉、分稍眉、吊梢眉、涵煙眉、長蛾眉、卻月眉的；

點花瓣蝴蝶唇、展翅蝴蝶唇、留枝蝴蝶唇的……

今日的長安花團錦簇，百花齊綻，女兒結伴成群，一齊歡笑不停。

要麽舉起自己繡的手帕團扇，向姐妹展示着才藝，于月下神仙乞巧；要麽将荷包藏在懷中，待到如意郎君來赴約，紅着臉将禮物塞到他手裏；要麽坐在河邊嬉着水，月下吃着點心賞月光……

蘇荷拉着木木去尋芙蓉和憐兒，今日碧水居散班休息，坊裏的姑娘也都放出去散玩了。

姐妹幾個聚齊以後，便一同在河邊坐下了。

芙蓉迫不及待跟她展示着，自個兒繡的魚嬉荷蓮，木木在一旁吃着店裏拿的藕餅。

蘇荷跟芙蓉一人一句的，跟憐兒講着街上的繁榮景象。

憐兒欣喜地拍着大腿，興致要坐在河邊彈一曲。

迎着波光粼粼和皎皎月色，她挑了個清綿的曲子彈着，輕緩地唱到：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抒。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青苔階河畔，清河蓮花燈漂過，四個娘子坐在階上搖晃着雙腿。

音韻使人沉醉，幾人陶醉在憐兒的吟唱聲中，緩緩在水面打着拍子。

波紋漫起仿佛置身在了銀河的漫天星光裏，目睹有情人的相會……

蘇荷眼底映日漫天星光與燈光，感懷地小聲念起那句：“天階夜色涼如水，卧看牽牛織女星。”

待玩得盡興了，姐妹才各自散去了。

經過一拱橋時，巧遇鄭屹正在巡街，還是木木眼神好，先看到的。

蘇荷正要前去問候他，定睛一看，忽停住了腳步，手也趕緊收回了，他身邊還站了個女子……

是蘇知韻呢，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交談甚歡的模樣。

事實讓蘇知韻明白了，她的算盤大錯特錯！

鄭屹本就是個直腸子，不懂這些彎彎繞，要不也不會拜會交友的時候帶着輕舟在身旁了。所以她當即就見識到了，他面不改色的婉拒了她。

“鄭參軍，你可是我父親的徒弟，你，你就不怕我向他告狀！”蘇知韻紅着臉，捏着未送出手的荷包，手指陷入絨布裏，瞪着雙眼憤恨地警告他。

“可，鄭某本對姑娘無情，若是為了這些利益答應了姑娘，這才是冒犯了姑娘啊！”他不明白她什麽時候動的這些想法，眼下他覺得蘇知韻比戰場上臨近眼前的箭頭還要可怕。

蘇荷遠遠瞧見此狀，腦袋有些懵懵的——人群裏他們與世隔絕一般談得那樣沉醉。繁華的街燈照在她水紅的襦裙上，今夜的蘇知韻美似芍藥，她的眉眼溫柔如輕紗，将他映入滿眼……

她也不想再為他們“見證”下去了，只是歸家必經此橋，她心一狠，拽着木木，緊貼着橋的另一側，沒在人群中扭着臉路過去了……

木木也懵了，娘子不是要去打照面，怎麽突然變了臉色，牽起她就走，都不及反應。她回頭向鄭參軍望去。

鄭屹也正好擡頭，與回頭的木木四目相對。

木木？他心裏一驚，頭也沒回走掉的是……蘇荷？

他回過神來，回答蘇知韻說：“姑娘莫生氣，鄭某此生只為沙場，時刻面臨刀光劍影，根本不值得托付。”說罷躬身行禮告辭了。

蘇知韻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已經消失在眼前了，她咬着牙關，怨憤地望着他離開的方向直跺腳。

都是借口！根本就是看不上我是庶出的，哪有她蘇荷嫡出的高貴！蘇荷，你等着。

她心裏的怒火不停地翻滾着，此刻她真想蘇荷再也別出現在這世上……她狠狠将那個精致的荷包扔下橋，甩着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荷包上繡的是一對蝴蝶飛舞，流蘇浸入水中漂蕩絨布還在水面上浮搖着，不一會兒絨布也浸透了河水，便帶着流蘇緩緩沉入河底……

“娘子，你怎麽啦？”木木緊跟在她身側，小聲地問到。

蘇荷自顧自地走着，忽地被驚醒一般。若無其事地說：“我沒事，我只是今日才知道，鄭參軍與阿姊，還有這樣的關系呢。”

“什麽關系？”木木一臉好奇地問。

“自然是情愛關系啊！這七夕之夜男女在一起，還能是什麽關系？”

“啊？”木木一臉荒唐的模樣，反問她：“那這樣說，要是娘子你剛剛去跟鄭參軍打個照面，也是要跟他在一起喽？”

“這……當然不是啦！”她皺着眉頭反駁。

想了想，才忽覺自己剛才的反應不妥，皺着地心忽地就被抹平了。她強撐着臉：“那，那也不能說明，他倆就沒關系吧……”

“哎呀，娘子你就放心吧！我剛才都與鄭參軍對上眼了，他那嚴肅的表情，根本就不像跟心儀的人在一塊兒的模樣。”

“你跟他對上眼了？”她側着頭，驚訝地合不上嘴：“那他不就知道，路過的是我們了嘛。”

木木沒想到娘子那麽大驚小怪，被她的反應也驚到了，只看着她點點頭，緩緩接了一個字：“昂——”

“哎呀算了，不提他了！跟誰擱一塊兒咱又管不了……”她擺擺手不提便罷。

是啊，我怎能管的了他呢。

蘇荷在心裏想着，我不過是突如其來的局外人，占了蘇荷小姐的便宜，才得以茍活。這些歡喜愛慕之事與我并無關系，即便日後婚嫁，我也毫無選擇的權利，除了替她好好活着，我還敢要再奢求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