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太陽

太陽

馮獻腦袋有點回血，腳丫在半空中掙紮了幾下，又怕自己幅度太大直接摔了下去。

“堅持一下，馬上到”郭祁安把她輕放在寝室的臺階上，看着她濕漉漉的腳不由的皺緊眉頭，馮獻伸手想要拿下蓋在自己頭上的校服

“不許拿下來”

郭祁安逆着燈光臉上的神色完全看不出，只是眼前人臉頰耳朵紅的有些不像話，他眸色漸沉，喉結微動嘶啞的聲音伴随着雨聲灌進耳朵“下次不許這樣了”馮獻把自己的頭包裹在校服裏耳邊酥酥麻麻的聲音湧上心尖，腿腳莫名有些發軟，強作鎮定的點了點頭。

他微微側了側身子，眼眸沾染上了光亮，不知道在雨裏淋了多長時間他的嘴唇已經泛白，眼尾的紅色顯得格格不入“回去吧”

馮獻扒開校服露出眼睛“那個…謝謝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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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馮獻剛進教室就被拉過去聽八卦，班上來的早的都是女生聊起來都沒完

劉季南手上抱着暖水袋笑眯眯地說：“昨天咱郭哥可叫一個護花使者”本來在一旁看書的馮獻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劉季男甩了甩自己的一頭秀發兩只眼睛的崇拜往外洩：“昨天的雨那叫下的一個大，只見我們班長一個字也沒說撐着一把黑傘把我們班沒傘的女生摟在懷裏送到了宿舍門口”

劉欣沖着她挑了挑眉“哪有這麽誇張……你…不會看上郭哥了吧”

“可別他這樣的人我可拿不下”

郭祁安靠在門框上像是剛起床，頭微微下垂，眼神有點散漫，和以往最不一樣的就是身上沒穿着那件發黃的校服，身上只套了個純黃色的衛衣“誰看上我了”

看到郭祁安本來坐在一起的女生立馬散開，都知道郭祁安早上有嚴重的起床氣平時都是生人勿近的模樣，今天突如其來的插上一嘴，劉季南閉着眼睛死死的拉着劉欣的手。

劉欣張口就道：“馮獻”話一出連劉欣自己都慌了神，沒辦法誰讓自己又困難就想喊馮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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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獻：這就叫躺着也中槍嗎？馮獻用手扶着額頭遮住自己的尴尬的表情

郭祁安坐到自己座位上，靠在馮獻的桌子上：“知道了”馮獻身體倏然一僵。就一個早自習的時間馮獻中意郭祁安的事情火速傳開，甚至去食堂的路上被幾個黃毛小子叫嫂子。

下午體育課跑完兩圈後就地解散，尚乾拉着郭祁安去踢足球“郭哥行啊，一個晚上收了這麽多迷妹”順着他的眼睛的方向看去，一群女生光明正大的看着他。郭祁安蹲下身子拉緊鞋帶，尚乾雙手叉腰“啧啧啧啧，就是可惜了你那雙New Blanace，平時我想借穿一下都不讓，你倒好直接拿水泡，看來你這個敗家子的名號可是落實了”

郭祁安站起來跺跺腳：“你懂什麽？”

“是是是”尚乾看着郭祁安靜靜的裝

他伸手重重的拍了兩下尚乾的肩膀：“我這叫無私奉獻”他勾着嘴角看着不遠處正在打羽毛球的馮獻，她揮杆一跳拍了個空，羽毛球直直的打在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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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馮獻，不叫奉獻，更不叫無私奉獻。”眼前的女生氣鼓鼓的瞪着他，周圍還有亂糟糟的吵鬧聲。

“歡迎19屆新生入校，本校以‘求實、尚德、創新’為教學理念大力培養祖國之棟梁，今年六月份我校54名學生超過本科分數線，以此捷報告勉給位同學努力上進”這是開學時學校大廳的LED顯示屏上滾動着這些字，已經在屏幕上挂了整整一周。

馮獻拿着掃把看着打掃差不多的禮堂大廳呼了一口氣，開學有了一周，每個班級被分配到打掃的衛生區，第一周老張就安排了馮獻和其他三個人一起打掃衛生，不幸的是一個聽說要軍訓立馬就回家了一個打掃衛生的時候找不到人，在一個正靠在窗邊曬着太陽，馮獻實在忍不下去了直徑走向他

“同學我們是一起打掃衛生的”馮獻手上拿着掃把，只見那人愣了愣然後微微挪了挪地方看着自己身後的垃圾開口道：“掃吧”馮獻瞪大眼睛看着半眯着眼睛的人隐忍的說：“我叫馮獻，不叫奉獻，更不叫無私奉獻”

馮獻對上男生的眼睛，幹淨的眸色中帶有一絲詫異“我又沒問你叫什麽名字”馮獻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咬住自己的嘴唇她只想現在暴打一頓前面的人，馮獻把掃把塞進對方懷中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老娘不伺候了。

“郭祁安”

……

“我叫郭祁安”他握住剛剛女生握着的地方還有一絲絲殘留的溫熱感看着女生的背影道。

“我管你叫什麽”馮獻頭也沒回走出大廳。

“喂，郭哥別看了人家馮獻都快被你看出個洞了”尚乾在郭祁安眼前晃了晃手，郭祁安朝着尚乾的屁股就是一腳。

語文課，老張緊皺着眉頭抿着嘴巴，臺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老張雙手扶在講臺上“聽說昨天差點打了起來是吧”

尚乾猛的擡頭“沒有的事”

老張：“你給我閉嘴，昨天騎馬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老張眼神定格到馮獻身上“看了昨天的監控，沒想到我們的小馮獻也這麽彪悍啊？感覺怎麽樣啊？”

馮獻放下手上的筆：“還行，就是踹的腳有點疼”

老張：“我看你是被郭祁安代壞了”

“冤枉啊”郭祁安靠在馮獻的桌子上“老張別總往我身上潑髒水，我可受不住”

老張拍了拍桌子“行了行了，上課”他剛拿起粉筆想在黑板上寫字他猛地想起什麽“劉欣你的感冒好了嗎？”

劉欣被問的一頭霧水下意識的定了點頭

“下課記得給你媽打個電話”

“好”

渾渾噩噩的一節課就這麽過去了，下課鈴一響尚乾轉過身“你媽對你也太好了吧，要是我病了媽都不帶搭理我的”劉欣傲嬌的甩了甩頭發“沒辦法，都怪我媽太愛我”

劉欣無意間餘光掃到還在睡覺的郭祁安她朝着尚乾招了招手示意靠近一些“郭哥太能睡了吧，整整一天了，除了上節體育課沒睡其他時候都在桌子上趴着睡覺”

“你懂什麽，郭哥這是去見夢裏人了”尚乾沖着劉欣挑了挑眉，郭祁安伸出一只手把尚乾德腦袋按在了桌子上“你他媽的瞎逼逼什麽呢，你以為老子是虛竹啊”

“郭哥沒睡啊？錯了郭哥，你怎麽能是個和尚呢”尚乾揉着自己被壓在桌子上坑坑窪窪的大臉。

“我們郭哥怎麽能是和尚呢，這麽多的姑娘等着嫁給我們郭哥呢”李鄒鑫剛進門就聽到了勁爆的話題，他手上拿着一個粉紅色的保溫杯輕輕的放在劉欣的桌角處，說完還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馮獻。

郭祁安眉心微蹙手杵了一下占了大半個過道的李鄒鑫“放好了，趕緊滾”李鄒鑫不情願的往後排走嘴裏還一直嘀嘀咕咕的。

課間教室的人不算多，大概是開着門的緣故吵鬧的聲音格外明顯，邢言盯着單詞本上的十個單詞死死地看了二十分鐘愣是一個也沒記住，本想伸手捂住耳朵，自己的衣袖被一旁睡得正香的魏愆死死壓着，邢言輕輕推了推他，魏愆微微蹙眉微微擡擡眼皮眼睛的不悅壓在眉眼，他拉住邢言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處，冰冰涼涼的觸感忘記了剛剛被打擾的事情沒幾分鐘呼吸開始均勻起來，一上一下的呼吸灑在邢言的手背上，邢言越想縮回手對方抓的就越緊。

邢言本想轉身視線落在魏愆胳膊壓着的一張白紙上，大部分被他壓在身下零零落落的幾個字邢言倒是立馬反應過來，嘴角微微上揚湊近魏愆耳邊“把胳膊擡起來”見他沒有反應邢言拉住那張紙輕輕的往外拉，白亮的紙上黑色簽字筆寫的欠條顯得有些紮眼

欠條

本人魏愆，身份證號13****20030608****今在此承諾資助邢言同學一套房子。将于未來某一天實現，房子尾款将有對方權權負責，本人概不負責。

如有違背，将由邢言同學任意處置。

注：房子沒收到之前不能娶媳婦

欠房人：魏愆

收房人：

邢言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人拿起筆在收房人處寫下自己的名字，他拿起單子來回看了幾遍突然笑出聲來“幼稚”

“快去頂樓，快點，有人要跳樓了”樓道裏的聲音瞬間炸開

隔壁二班的班長扶着一班的門框，他額鬓處的還不停的冒着汗，雙腿有些發顫哆哆嗦說：“你們…們……馬…馬齊……樓”他喘的太厲害嘴裏的子都是一個個往外蹦，郭祁安沒聽完他的話轉頭看着馮獻“跟老張說去樓頂”他拎起外套沖向樓梯，他們教室在一樓，二中的教學樓都是六層樓，郭祁安剛到樓頂就看到年紀主任王瑞兵手哆哆嗦嗦的在半空中“同學你先下來，有什麽問題我們一起解決不要選擇這種極端的方法”王瑞兵聽到後面的聲音回頭看到郭祁安雙手扶着膝蓋弓着腰大口大口的呼吸。

王瑞兵着急的跺腳“張立偉呢？”

“馬上到”

女生面朝他們站在頂樓的邊緣處在往後一步就能掉下去，樓下學生聚在了一起擡頭看着站在死亡邊緣徘徊的人，女生突然笑了起來，冷風吹起女生夏季校服的衣角那頭齊耳短發被吹的格外淩亂，尖利刺耳的笑聲順着風飄進他們的耳朵裏，毫無血色的嘴唇上揚到了一定的弧度，老張身後跟着三名警察還有幾位老師，女生的笑嘎然而止“你們都回去吧”她轉頭看着樓下的喧鬧的人群，她伸手整理了自己的頭發，整個人在頂樓大燈的照射下發着光，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白的像張紙一樣“你看他們還等我往下跳呢”她眼眶閃着淚光，空洞的眼中夾雜着絕望。

警察：“快吧下面的學生去散開，快”

老張想要靠前幾步卻被一旁的警察攔了下來，他沖着女生說：“馬齊齊我知道你有困難，先下來好不好”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語氣，馬齊齊只是仰着頭看着深藍的空中寥寥無幾的星星“你看連星星都躲了起來見都不想見我一眼”

警察：“你以後還會有很多很多的機會去看星星”

她笑着搖搖頭“沒有了”沒有機會了，她望着對面的一棟棟樓房總有幾扇窗戶亮着燈，好像比天上的星星還要要亮，亮到讓人奢侈不來。

“為什麽”少年的聲音像是被黑夜附上了一層薄紗，明明是微乎其微存在卻總是讓人無法忽略，郭祁安盯着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

她空洞的眼睛泛起一絲漣漪，為什麽，她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麽，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從來沒有給過一個自己答案你又憑什麽覺得你能站在這裏”郭祁安臉上毫無神色，語氣步步緊逼。

她再也忍不住沖着他嘶吼：“你懂什麽，你什麽也不動，郭祁安為什麽你總是這樣，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嗎？你有大把大把的錢讓你去揮霍，你有一身傲骨，我沒有，你可以讓所有人對你畢恭畢敬，但我不行”說到最後她蹲在地上放聲大哭，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她的手背上“為什麽，所有人都不喜歡我”

“從來沒有”郭祁安盯她“一直是你自己不肯而已”

一旁的警察拉着郭祁安的胳膊往後拉“同學不要再刺激她了”

她緩緩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剩肩膀在微微顫抖“你們什麽都不懂，卻什麽都要管”

警察：“家長還沒來嗎？沒有通知嗎？”

老張：“通知了但是……”

“哈哈哈…但是不來對不對”馬齊齊看着面前的一群人“他們只會管他們的寶貝兒子，我呢，死了才好”

老張沒能控制好自己的語氣“馬齊齊”

馬齊齊像是沒聽到喊她一樣“你們不會還以為世上所有的父母都喜歡自己的孩子吧，他們會惡心我，惡心我怎麽還不去死，他們會嫌棄我為什麽還要上學，成績一塌糊塗還整天坐在教室裏裝模裝樣，你以為我不想努力嗎？每當我想要努力的時候他們總是一味的否定，我不是沒有努力過，你們知道那種随随便便被超越的感覺嗎？我努力背單詞背課文可我再努力總有那些只會刷着手機随便翻幾幾頁書的人在考試成績上一遍又一遍的碾壓我，我的一次次失敗都是我爸媽打壓我的機會，他們只會跟我說‘別上了，反正到頭來是個專科上不上的吧，趕緊打工掙錢，養不起你了賠錢貨’我不想打工，我也想上學啊”她喉嚨開始哽咽起來，聲音悶悶沉沉她到最後是笑着說出來的眼淚卻掉個不停。

“不是所有的小孩哭了都可以找媽媽的”她的眼神飄到安全門口，全班的同學站在樓梯口，劉欣對上那上死水般的眼睛，看的她心裏直發毛。馬齊齊扯了扯嘴角“劉欣我好羨慕你啊，老師可以當着整個班級人的面關心你，幫你媽媽問你的感冒，身邊有這麽多朋友擔心你，可我…好像都是一個人扛，只要我生病他們只會抱怨又要在我身上花錢，他們會說我爛泥扶不上牆，說我就是一個壞人”

警察順着她的眼光看了過去沖着安全門的學生就是大喊：“誰讓你們上來的，給我下去”

“馬齊齊你父母可能只是不知道怎麽表達他們的愛”王瑞兵一臉緊張生怕說錯了話，他拽了拽老張的衣服，老張只是靜靜的看着面前近乎絕望的人。

“沒有愛，怎麽會表達愛”她不屑的笑了一聲。

高一剛開學那會兒老張就知道了馬齊齊的父母是個什麽樣的人，那天新生報到，她的父母把她拉到樓道，對她破口大罵，罵的什麽記不清了大概是賤貨、賠錢貨、就不該生你一類的話。老張單獨找過馬齊齊談話可這姑娘犟的很什麽都不肯說。

在班裏有好多同學反應她很怪不想和她做同桌。再加上每次學雜費、夥食費都必須由老張親自催十來次，對方父母才舍得掏錢，老張每次小心翼翼的維護她的自尊心，班上收班費都會替她交錢，可每次交班費後他的辦公桌上總有那麽幾塊錢，有時多，有時少，有時是一張欠條收據。

他以為那個孤傲的人不會倒下，直到告訴他，馬齊齊要跳了樓，老張明白她堅持不住了。

老張沖着她張張嘴不知道要怎麽勸她，也許最不該勸她的就是他自己。

她的眼睛已經紅腫起來，可眼淚還是不聽話的往下流，明明是解脫為什麽還要哭，她伸手蹭了蹭臉上的淚痕沖着大家苦笑着腳微微的往後挪動。

樓下的充氣墊還正在調試位置，吵鬧的聲音逐漸再她耳邊放大無線放大

再嘈雜的環境淡淡的聲音還是傳到她的耳朵裏“你這算什麽，成全你爸媽嗎？”馮獻冷靜地看着她“還是想讓他們帶着對你的愧疚活一輩子？你覺得可能嗎？”樓頂上的風撩起她額前的劉海白淨的額頭暴露在光中。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馬齊齊，你沒有錯”馮獻向前走了幾步，擡頭看着站在邊緣處的馬齊齊，警察沒有在阻攔她上前。

靠在樓梯間的魏愆抓着邢言的手一緊，從剛剛一開始邢言就意識到魏愆的神情不太對勁，邢言靠近他耳邊：“要不要下去？”魏愆環住他的腰，額頭貼着他的耳朵“阿言”

“嗯”

馮獻盡量讓自己溫柔點，極力克制自己。

樓頂的燈光的餘色把馮獻的身影籠絡了起來，那雙眼睛宛如夜星般照映着馬齊齊，瞳仁漸漸放大認真的開口道：“馬齊齊，你說，一個被太陽追着跑的女生，她到底能有多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