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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洛九音所說的小雜貨鋪藏在一個小巷子裏，店門開着散風，店裏挂着一盞老式吊燈，一根線吊着圓臺形的墨綠色燈罩，裏面是梨形的老式燈泡，發出暖黃色的燈光，燈下坐着一對老夫妻，兩人都戴着老花鏡，一個在鈎圍巾，另一個在看報，背景是店裏擠擠挨挨的商品，顯出別樣的溫暖來。

兩人進了店鋪，裏面戴着老花鏡正在看報的老婆婆擡起頭，看見何禦後一愣，笑起來：“是你啊。”

何禦也很驚喜。開店的老夫妻就是他之前在小晉山上旅游時碰見的那一對老夫妻。

老爺子放下手中的毛衣針，推了推老花鏡，笑道：“這也夠巧的。你住在附近？”

何禦點頭：“嗯，我就住在翠苑小區。”

“那是夠近的，怪不得能發現這兒。”

幾人簡單唠了唠，老爺子名叫彭钰山，老婆婆名叫郎瑞栀，已經在這裏開了幾十年店了。

何禦問店裏有沒有紅繩。店裏的東西堆得很滿，每一處能放東西的空間都利用上了，一眼看不出店裏的貨品，不像大超市那樣一排排貨架間留出寬敞的過道，一切都清晰明了，卻又別有一番生活滋味。

兩位老人家對小店裏的東西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他要的東西。

何禦和洛九音買完東西，離開時天已經徹底黑了，道旁的路燈壞了，越向前走，越被黑暗吞沒。

一道光忽然從背後打來。兩人回過頭，老爺子正扶着吊燈歪向他們這邊，給他們照路。見他們回頭，皺紋裏堆積出溫暖的笑。

燈光一直照到他們走進下一個明亮的路燈光下。

“你怎麽發現這家店的？”何禦問道。

“我喜歡亂逛。閑下來的時候故意去走用不着經過的地方。”洛九音說道。

何禦怔了怔：“你也有這個愛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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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很久以前，也喜歡四處亂逛。走每一條自己沒走過的道路，只要一直走，就好像自己是有去處的，有一個……要去的地方，一個目标。

半片月亮挂在天上。兩人在月亮下回到了店裏。

陳石給他們留了燈，他們又走進光裏。

何禦在溫暖的燈光和玩偶們的包圍下彎了彎眼睛，左頰又露出那個小酒窩。

“謝謝你帶我去那家店。”他對洛九音說道。

洛九音耳根忽然開始一點一點攀上紅色。

何禦拿着紅繩回到自己房間，現在不到8點，他還有一會兒才睡，正好對照着資料試一試。

這個需要用到紅繩的方法很簡單，重點是要打好結，紅繩編的結才是力量的載體。

何禦至今不會“人體特效”，很多需要靈力的法術他都用不了，只有加印法湊合湊合能用，小煤球只能替代一部分法術的功能。這紅繩編結正好可以彌補一部分！

資料裏教了幾種不同用處的繩結編法法。何禦翻到後面，在方法之後還有手寫的筆記，字跡工整，一看就是用了心。

筆記的內容是在推導紅繩編結能起效的原因。

要知道，現在除靈師使用外物多脫離不了靈紋和靈符，靈紋和靈符都很複雜，要求精密嚴謹，否則容易失效，甚至産生其他後果。由幾根繩子編織成的路線并不能符合靈紋或靈符的路線，只有幾處走向又或者是整體趨勢有些相近罷了。

真正的靈紋，無論在何種器具上都能夠起效，只不過受材質影響，效果可能會相差甚遠。

若依照繩結的編織路線在法器上刻畫，則根本無法起效。繩結為什麽這樣特殊？

上古以來，先民結繩記事，繩結自此被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後來文字被發明，記事用的結繩漸漸演化成了各種裝飾用的絡子。也許在絡子的演化當中，有古之除靈師參與，所以這些繩結中會有類似靈紋的部分，但這并不代表繩結的路線本身蘊含有可以達成靈紋效果的力量，否則将之刻畫在法器上就應該起效了。

寫下筆記的人做了一個推測：

也許繩結能夠起效的原因，在于人們的心念。自古以來，人們認為平安結能夠給佩戴的人帶來平安、如意結能使佩戴者如意，人們長久以來的心念，賦予了這些繩結特殊的力量，使之真的擁有了帶給佩戴者祝福的資格，可以成為力量的載體。

靠人們的心念就可以使平平無奇的事物變成擁有特殊力量的法器基底，這種說法雖然看上去太過虛無唯心，但換個角度思考：執念都可以使鬼怪誕生不同的能力，心念為什麽不會成為一種力量呢？

寫下筆記的人想要嘗試利用心念的力量，但無數人在無數歲月中的心念才使得紅繩結具有成為法器基底的資格。想要有計劃地利用心念的力量達成所願實在太難了，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筆記就到這裏，顯然是沒有找到解決辦法。

何禦也沒有解決這個世紀難題的想法，他很務實地翻回前頁，開始按照教導圖編織紅繩結。

半個小時後，何禦看着手中歪歪扭扭的成果。

嗯……拆了吧。這麽醜實在不好意思送人。

他看了眼表，已經九點多了。睡啦睡啦，紅繩什麽的明天再說！

幾天後，項陽為了地縛靈的案子再次來到店裏。不得不說，這裏是附近最佳觀測地縛靈的地點。

且不說位置合适視野極佳，最重要的是這裏的人互相都知根知底，不會覺得一直盯着馬路中央的項陽精神有毛病，也不會嫌棄他沒事兒占着店裏地方影響生意——畢竟這裏本來就沒啥生意。

不過這話可不能跟陳石說。

項陽來的時候很上道地給大家帶了早餐，還專門給糖糖買了蛋撻。

他帶着電腦來的，登錄自己在靈事局的後臺賬號，坐在能看見窗外的位置上繼續查資料，時不時瞥一眼窗外。但很快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何禦吸引了。

何禦手邊放着他帶來的資料，手上拿着幾根紅繩琢磨，一雙修長漂亮的手在擺弄這幾根細細的繩子時卻顯得笨拙得要命。

其實編繩結本身沒那麽難，圖紙畫得很清晰，照着圖紙都能做出來，哪怕剛開始編得不好看，熟悉幾次後，也都能做得不錯了。但這件事的難點在于，編織繩結的同時還要以相應的心念引導——資料裏給了參考的祝詞。

這兩項對何禦來說都不算難，難的是同時進行。假如想制成合格的紅繩結，必須對其中的每一項都十分熟練才可以。

所以，練吧。

這幾天何禦除了嘗試那些靈藏修習法，就是在練習這個。

項陽有一搭沒一搭地整理着資料。他先把所有事主會開車的案子篩出來，再挨個兒查他們的行程。

臨近中午的時候，項陽像是找到了什麽線索，匆匆走了，過了下午，又匆匆回來。

“我查到了！”他莽莽撞撞地跑回來，手裏拿着一張照片問何禦：“老板，你記不記得這個人？是個貨車司機。”

照片上是個中年人，穿着藍色的工作服，不太适應拍照的樣子，一張臉笑得僵硬。

何禦回憶了一下：“是見過。”

之前吳大姐被人盜壽，過馬路時失神，險些被拐彎的貨車撞了。當時司機也吓了一跳，下車查看，何禦見過他的正臉。

“沒錯，就是他！”項陽激動道。時間也對上了！

這個司機行駛過地縛靈所在的路段，雖然據他所說，他當時都是按照交通規則行駛的，但險些撞了人，或許也觸發了地縛靈的能力。

“他怎麽了？”何禦問道。

“疲勞駕駛，出事受了點傷，在醫院歇着呢。”項陽道。

他去看過司機和出事路段，可惜因為距離出事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已經看不出有沒有鬼怪影響的痕跡了。但項陽有很大把握，地縛靈攻擊的就是這個司機。

地縛靈只是傷人，沒有殺人，這讓項陽多少松了口氣。

但只要開始傷人，鬼怪的性質就會變得全然不一樣，它們會由此積攢血煞，變得越來越兇惡，終有一天會殺人。

現在只要再見一見地縛靈，查看它身上是否真的有血煞、有多少血煞，就能更準确地确定它現在的發展程度了。回去打個報告，靈事局協調一下，就可以用修整道路為借口，把路面打開解決地縛靈，也免得它繼續發展下去。

接下來幾天，項陽就一直在附近蹲守地縛靈。

這是個辛苦活。地縛靈不出現，他也沒辦法。何禦看他可憐，有意從馬路上走過幾次，但不知道為什麽，以前總跟着他背後暴揍都攆不走的地縛靈死活也不出來了，頂多在路面上洇出一小塊陰影，悄悄看着何禦。只從這一小塊陰影也看不出有沒有血煞。

也許是前兩天見識到何禦應用小煤球，知道自己再明目張膽地跟着肯定會挨揍。這個地縛靈有着清醒的神智。之前那個貨車司機在觸犯地縛靈的規則後，并非立刻遭遇襲擊，而是過了幾天。地縛靈是在等何禦不在的時機。

何禦愛莫能助，項陽只好繼續蹲守。

他在筆記本上描摹，勾勒出馬路上滲出陰影的形狀。項陽的繪畫技能還不錯，他經常做那個樹下女人對他招手的夢，醒的時候就想把夢畫下了，多年練習，畫得不說有多好，形狀準确是有的。

地面上的陰影有點像一個扭曲的人形，邊緣拖出的痕跡也很符合被車撞後人在地面上留下的血跡。項陽盯着這個人形，仿佛能想到當年造就地縛靈的血案。

項陽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也許他該查查這段路以前發生過的致死交通事故，應該能挖出地縛靈的來歷。

但又有什麽必要呢？反正地縛靈早晚是要被除去的。靈事局的前輩們早就教育過他不要對鬼怪的來歷太過追究，除非是沒有突破口的時候。因為鬼怪，已經不是活着時的那個人了。

項陽不自覺擡頭向上望了望。仿佛能看見溫柔照顧小谷的關绮煙。

門口的風鈴又響了。

項陽扭頭一看，熱情地打招呼：“季山謠！”

兩人現在關系處得挺熟。

陳石也跟着微笑：“又來啦？”

他對這個時不時就給自己送一筆業績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季山謠看了看兩人，只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在店裏逛了一圈，目光審視地看過一個個玩偶。

她的反應太過冷淡，讓人摸不着頭腦。

項陽摸了摸腦袋，開始想自己是之前哪裏做得不對得罪人了？

陳石悄聲對何禦問道：“她找到賣得比咱家便宜的玩偶了？”

何禦放下手中的紅繩，擡頭看了看人：“她不是季山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