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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陽光透過幹淨的玻璃窗，給坐在飄窗上的人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兩人盤腿坐在軟墊上，瓶裏的花枝在風裏輕輕搖曳，清甜的花香在呼吸間隐秘浮動，輕輕交纏着每一段呼吸。

洛九音盯着何禦的發旋。

和他那時候看到的不太一樣。

那時何禦用的并不是自己的身體，他也一直不知道何禦長得什麽樣。

洛九音看着何禦，目光深邃，近乎貪求。

二十七年。他守着一個名字二十七年，現在才終于知道了何禦的模樣。

小煤球像是被撥弄得快醒了似的，不滿地翻了一下，探出一小段陰影裹住何禦的手指。

何禦把手指拔出來，嘆氣：“這到底是怎麽吃的？”

他擡起頭，那個小小的發旋看不見了。

洛九音收回過于直白的目光，一擡眼，還是那個常常含笑的溫和模樣。

“我覺得不必擔心。沉睡是加快消化的一種方式。它是從你影子中誕生的靈，假如出問題了，你會感覺到的。”洛九音說道。他的聲音柔和鎮定，帶着讓人相信的力量。

何禦松開手，讓小煤球滑落進自己的影子裏，嘆氣道：“怎麽就那麽貪吃！”

樓下院門外有人敲門。

何禦扭頭往窗外一看，吳大姐正拎着東西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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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姐是來來感謝何禦的，知道他不差錢，給他帶了自己煮的芋泥奶茶，還烤了水果幹！

何禦收到好吃的很高興，但他還得努力解釋：“我賣的真就只是普通玩偶！”

“我知道！”吳大姐手一揮，“他頂腦袋上那玩意……龍是吧？那就是好看的。你之前送的小挂墜，他嫌影響他男子氣概了，不肯帶。還是我硬塞給他的。

“他表面收下了，還想糊弄我！我是他媽，一眼就看出這小子指不定回頭就給扔哪了。

“所以我給縫他旅行包夾層了。”

吳大姐得意一笑。

她的傻兒子喲！還好自己多長了個心。

何禦的小挂墜沒那麽大威力，要不然剛開始車文鋒就順利離開了，也不必遭那幾個小時的罪。後面他能出來，主要是因為靈事局的除靈師那時候正好搭好了通路，再加上小挂墜推上那麽一把，他就出去了。

雖然現在網上辟謠的辟謠、删帖的删帖、混淆視聽的混淆視聽，但何禦的玩偶店時實實在在地火了一把。

因為這玩意涉及玄學靈異，因此很多人就專門要店裏買的小飛龍布偶，沒有小飛龍布偶，那別的也行！

什麽？別家又賣同款？那你們家的布偶開過光嗎？

何禦在貨架上貼了張加粗提示：

“沒開光！不靈！就普通玩偶！還貴！”

仍然擋不住大家的熱情。

陳石的嘴都咧得合不上，晚上也不打游戲了，噼裏啪啦敲鍵盤算賬。

今天又賺了這麽多！嘿嘿嘿。算上提成，他很快就能買上自己心儀的那款游戲機了！

不是沒有嫉妒的。但何禦又不開網店，他們想打個差評都沒地方去。

不過這件事的熱度總體來說還是在下降的，靈事局一直在往下壓，現在網上的證據都删的差不多了，單獨看文字描述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太誇張太假。當事人車文鋒在見過靈事局的人後也知曉了輕重，對此事三緘其口，只有兩張亮閃閃的大額捐款挂在上面。

因為快要入秋，夏天和秋天一直都是晉南城的旅游旺季，秋天因為小晉山的紅楓，游客還要更多一些。

游客們反正來都來了，聽說有這麽個出名的玩偶店，也就順道來打個卡。

顧客裏有個寸頭青年，看起來不像游客，溜溜達達，對玩偶不太感興趣，更多是在看店內的布置。

陳石剛開始沒在意，這兩天客人多了，什麽樣的都有。但是很快他就警惕起來。因為這人總往通向後方住宅的門看，看好幾回了。

寸頭青年發現陳石在注意自己，笑了笑，大大方方過去問道：“這扇門後面是住宅區嗎？”

陳石很警惕：“你想幹嘛？”

正好何禦進貨回來，見到寸頭青年。

他感覺這人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寸頭青年見到他，倒是眼睛一亮：“是你啊！這店是你開的嗎？”

“你是？”何禦很确定自己見過他，但卻想不起來。

“火車，搶劫犯。”寸頭青年提醒道，“那天我也在火車上。”

“哦！”何禦想起來了。

他之前和唐老板一起坐小火車時，車上有兩個搶劫犯，當時除了洛九音外，還有一個也幫忙制服搶劫犯，就是這個寸頭青年。

“是你啊。你先等會兒，我把貨搬進來。”何禦道。

寸頭青年道：“我來幫忙吧。”

“不用。”何禦已經走出門。

玩偶廠的小貨車就停在門口。何禦拉開車門，從裏面抱出一大袋玩偶，拿進店裏，就這麽直接擺到貨架上。

他是故意的。以前進貨的時候，何禦會選早晚人少的時候，省得小貨車停在門口擋路，進來的玩偶也都是先上二樓入庫，整理好後再擺到貨架上。

現在游客太多，而且都沖着小飛龍玩偶來，還喜歡扯住店裏的人問一些奇奇怪怪的玄學問題。何禦嫌煩，希望這股風趕緊過去才好。

陳石倒是很高興，要不是何禦不允許，憑他那油嘴滑舌，能把小飛龍玩偶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不買就是吃虧，銷量起碼得再翻個四五倍。

何禦當着所有顧客的面，從口袋裏拿出來小飛龍玩偶，放到貼着“沒開光！不靈！就普通玩偶！還貴！”的貨架上。

這貨架之前是空的，店裏顧客看到了都在笑。

何禦手上的包裝袋還印着玩偶廠的名字、地址和電話。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這玩偶的确是剛從玩偶廠裏拿出來的。

寸頭青年問道：“老板，你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在哪進的貨啊。怕大家買太多了？”

何禦：“我以前進一次貨能管半年，現在一周得跑去兩次。”

“多跑幾趟還不好？多跑多賺錢啊。”

“那我不就又成給自己打工的了嗎？我開店就是因為不想打工，就想躺平。”何禦道。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給自己打工也是不可能的！

寸頭青年哈哈笑起來，從貨架上拿了一個小飛龍玩偶：“那我要阻擋一下你的夢想成真了。”

寸頭青年去櫃臺結賬。其他顧客也都過來拿小飛龍玩偶——他們特地來一趟玩偶店就是沖着這個來的嘛！要是價格太高就算了，但既然價格合适，買回去當紀念品也挺好的。

何禦是覺得店裏最近有點太忙了。他開店，是喜歡這種感覺，窗外春花夏樹秋葉冬雪，随心情擺弄擺弄貨架，閑的時候坐在角落裏喝一杯茶看一本書，偶爾遇到有趣的客人，還可以聊一聊。

但是現在，哪有這個機會？

陳石私底下吐槽，把玩偶提價，來的人不就少了嘛！但老板這人算得太清，有時候就顯得死板。何禦就不喜歡搞這種跟風漲價的事，他覺得這不符合這東西在他心中的價值。

貨架當着何禦的面又空了。

還有顧客調侃他：“小老板年紀輕輕，就別考慮退休的事了吧。”

何禦：……

寸頭青年也很好奇：“你真的不會開光之類的嗎？”

“不會！我就是一普通人！”何禦說得理直氣壯。他真的不會開光，他連揍鬼都只會用拳頭的。

店裏正熱鬧着，孫婆婆來了。

孫婆婆不關注網上熱搜，見這麽多人，吓了一跳。

“小何，你這生意變好了啊！”孫婆婆很替他高興。

她拎着兩個挺沉的口袋，最近蓮藕上市，她買來包了筍丁豬肉餃子，還煲了蓮藕排骨湯，想給何禦送點來。

“是有點忙。”何禦接過口袋，“去我院子裏坐坐吧？”

“不用啦，店裏忙，我就不多呆了。餃子是凍上的，你放冰箱下層格子裏。湯還熱的，早點喝，涼了再熱味道就不好了。”孫婆婆笑叮囑道。

她堅持要走，何禦把吃的交給洛九音，讓他幫忙放到廚房，自己去送孫婆婆。

孫婆婆看了看洛九音，老人家就喜歡這種高高大大看着結實的年輕人，笑眯眯道：“這小夥子真不錯！”

剛好上一波把他這當景點刷的游客也要回去了，拎着購物口袋一起等綠燈。

有幾個搶到小飛龍玩偶的，興高采烈地在腦袋上比劃着：“等回去之後，我也安帽子上！”

他們不一定真的信這玩偶有什麽功能，就是跟個風，順便圖個吉利。

店前那條清清冷冷的馬路難得一見出現了一群人等紅燈的情況。

燈轉綠，兩側車輛停下，一群人烏央烏央過馬路。何禦看了一眼馬路，今天太陽挺足，馬路上的地縛靈乖乖縮在地面下，不會出什麽事。

何禦陪着孫婆婆一起過馬路，兩人走在斑馬線外緣，何禦走的位置正好能把地縛靈擋住。

地縛靈不知道怎麽了，今天很躁動，頂着這麽大的太陽都蠢蠢欲動。

過到馬路中間，何禦突然聽到一聲車輛啓動的轟鳴。

原本緩行即将停下的車輛轟然加速，向人群沖撞過來！

何禦一把将孫婆婆拉到身後，驚愕地看向失控的車輛。

隔着車窗玻璃，他看見了一雙充滿瘋狂和惡意的眼睛。

不是失控！

人群發出驚叫，車輛正前方最近的就是何禦，在他身後就是孫婆婆。

寸頭青年反應極快地扯開兩個險些被卷到車輪底下的人，但再想拉何禦和孫婆婆就來不及了，瞳孔緊縮。

地縛靈瘋了似的從地面下湧出來。濃重的陰影死死卷住車輪，他的身體被太陽灼燒出陣陣青煙，卻死不放開。

接連數聲巨響，四個車胎都爆了，但車輛仍然在慣性下撞了過來。

哪怕被地縛靈攔過，這個一噸多重的巨獸在慣性下也會對人造成可怕的傷害。

只是一瞬間的事。

何禦下意識伸手按在瘋狂向他撞來的車頭上。

車前蓋發出扭曲崩斷的聲音，車頭生生凹下去一塊。攜帶着巨大動能的車輛像是撞在巨石上一樣被迫驟停。

車內司機被慣性帶得一晃，腦門磕在方向盤上，又被彈出的安全氣囊夾在了它和座位之間。

身體行動又比腦子快了一拍。

何禦收回手，看到車前蓋上那個明顯的五指指印。

何禦心中一抽。

這該怎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