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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三個了。”姜賢深呼一口氣,只覺得持着小渾天儀的手虛軟到快要擎不起來。

項陽在他身旁警戒着,也感覺身心俱疲。他還撐得住,但姜賢看起來已經支撐不住了。用小渾天儀定方位的消耗很大。

“休息一會兒吧。”項陽說道。

姜賢點頭。

最後一個方位是最關鍵的,肯定也是最艱險的。他們得攢足精力,才有可能成功。

兩個人在靈陣中休息,吃下靈事局特制的藥劑,恢複靈力。

沒過多久,姜賢就睜開眼,對項陽問道:“你怎麽樣?”

項陽點頭:“恢複好了。”

靈力是恢複好了,但是他們損耗的精力和體力肯定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恢複。但他們沒有時間。

“下一段通路上的鬼怪肯定更可怕。我們不要硬拼,想辦法通過就可以了。”項陽說道。

“我也拼不動了。這鬼域裏的東西一個比一個可怕。”姜賢苦笑。

從暗紅道路跳到灰白道路上,他們遇到了那詭異的“牛頭馬面”,好不容易解決那兩個怪,定下灰白道路的方向後,兩人在通往枯黃道路的途中,又遇到了同樣詭異的“黑白無常”,那玩意比“牛頭馬面”要恐怖多了。兩人是找空隙溜過來的。

“那麽,準備打開下一條通路。”

小渾天儀開始旋轉。

傳送陣中,濃霧漸起。

篤篤。

“什麽聲音?”項陽戒備道。

濃霧中什麽都看不見。只聽見兩聲木頭相撞的“篤篤”聲。

“像是敲梆子。”姜賢說道,“以前打更人會用竹子或木頭敲梆子。這聲音可能會引來陰靈。先躲開看看。”

兩人判斷出聲音所在,隐藏氣息,躲到一塊巨石後面。

敲竹梆的聲音逐漸靠近,霧氣也逐漸變了形狀,就像成為實體一樣,彙聚成房屋街道。

項陽身上一冷,拉着姜賢向旁邊迅速一滾。他們倆之前待着的地方,霧氣凝成了一道牆。假如不躲開的話,恐怕會被霧氣凝固在牆裏。

“這是什麽玩意?”姜賢戳了戳霧氣牆。能戳動,有阻力,像膠水一樣,但是陰寒刺骨,煞氣很重。用術護身的話,應該可以強行穿過去。

“聲音靠近了。先躲。”項陽拉着他避開聲音,躲到一個牆壁夾角。

靈術波動可能會引來注意,項陽趁聲音靠近的時候迅速地瞄了一眼,收回頭的時候,吞咽了一口唾沫。

“是什麽?”姜賢被他的反應弄得也緊張起來。

項陽一言不發,先把他拉跑了,等聲音遠離後,才說道:“是一個木牌。上面寫着‘巡夜’。”

“夜游神?”姜賢問道。

項陽點頭:“是。但只有牌子。你不要看它。我在看到它的時候,感覺渾身冰冷。”

項陽是極陽命,任何陰術詭術在他身上都會失效,相應的,當他感受到渾身冰冷的時候,也就代表着他被施展了陰術或詭術。

“看一眼就中招了……”姜賢吸氣。

這可麻煩了。

洛九音收起掌中的熒光。

沒用上啊。

迷霧充斥着這條灰白色的小路。小路左右什麽都沒有,沒有扭曲的樹、沒有精美的石雕,到處都是灰白色的,和迷霧的顏色融為一體,讓人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走在道路上。就連前後相距不過兩、三步遠的人,都被霧模糊得只能看見一個影子。

走着走着,最後方的鬼影謝就不見了。

偶師趙和他并行,伸出染着鮮豔指甲的手指,擋在嘴上:“哎呀,原來玩的是這一手。”

再往前走,消失不見的就是她了。

其他人的身影都被迷霧吞沒,好像全都消失了,但等再也找不到一個人,才發現原來消失的是自己。

到處都是灰白的,早已分不清腳下是不是還踩在那條灰白色的道路上,讓人疑心是不是自己走錯了方向,才與其他人失散。

偶師趙停下腳步,打了個哈欠:“好無聊的一套。”

迷霧中漸漸出現越來越多的影子,扭曲古怪,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聲音向她靠近。

餓。

它們在說。

餓。好餓啊。

想吃。好香。想吃。

這些扭曲醜陋的東西,有些像是胡亂拼湊的玩偶,有些不斷地肢解又聚合在一起,肢體異位、材料混亂。

它們在偶師趙身上嗅到了同源的氣息,那氣息如此美味,吸引着它們包圍過來。

偶師趙看着這群醜東西,嘴角勾出一個滲人的笑:“啊啊,劣等品們,就該銷毀啊!”

洛九音還在往前走着,他的身後現在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走着走着,身後的人就不見了。

洛九音沒管。

七分協會和罔山有關,這是靈異圈幾乎人盡皆知的事。他們的“歸塵”能夠引導孽煞,是靈異圈獨有的事。孽煞出自罔山,也是除靈師公認的“事實”。

降臨派想要建立小罔山,因此潛去罔山,盜取罔山諸鬼主的氣息,用來在小罔山中模仿。

不知道等他們盜取到氣息之後,發現以這些氣息為基底培養出來的怪,和老對頭七分協會的負責人們能力相近時,是什麽心情呢?

不論他們當時是什麽心情,現在膽子都挺大的。

降臨派的小罔山是一座祭壇。祭壇上只有四種存在:

祭品、信徒、祭司,還有受祭的神。

灰白道路,是祭祭司的道路。

這條道路也是降臨派的人所走的道路。他們已先一步登上了祭壇頂端。

這條道路并不危險,但作為祭祀儀式的主持者,一舉一動都要符合儀式才行。不符合,就要受到壓制。

鬼影謝看着周圍烏漆嘛黑髒兮兮的影怪,很不爽地“啧”了一聲。

灰白的霧氣黏膩在他周圍。在這霧氣裏,他感覺自己的實力被壓制了大半。那些借了他同源氣息生出了的怪對他虎視眈眈垂涎欲滴。

不符合降臨派的祭祀儀式。

誰知道降臨派的儀式裏都搞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規則?

聚群影怪對他撲了過來!

狂亂的心跳在周圍響個不停,泥土裏滲出黏膩的血來。

空谷很不高興。

他愛幹淨,降臨派盜了他的氣息,揉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污穢玩意進去,造了這麽個惡心的怪出來。

白骨夫人站在一堆稀奇古怪的怪物裏,沒有與她氣息相似的。它們是各種失敗品。

她的氣息沒有被盜取。也有可能被盜取了,但是降臨派沒能以此為基底培養出怪。

時間啊,無法倒流,無法追溯。

同樣,也沒有辦法加速。

沒有人可以玩弄時間。

白骨夫人的力量不是時間,她只是在展示着時間。

因為沒有對應的怪,所以降臨派就把所有其他的怪丢到這裏了,看誰能吃掉她。

這些怪被驅使着靠近了白骨夫人,可是它們在面對她時,卻沒有辦法産生食欲。

白骨夫人擡起手,她溫柔地觸碰着那被強行制造出來、誕生就是為了毀滅的醜陋怪物。

“好痛苦啊。是嗎?”

“沒關系。你感受到了嗎?”

“一切終将消逝。”

“痛苦也将消逝。”

降臨派打得好算盤。他們想要以僞代真。

用他們制造出來的怪,吞噬代替罔山天生的鬼怪之主;用這座小罔山,頂替遲遲沒能降臨的罔山。那麽,他們打算用誰來替代罔山之主呢?

洛九音攤開手,他蒼白的掌心空無一物,只有那一聲牽連着另一個人心跳的熒光。

罔山沒有主人。

罔山也沒有神。

所以,也不需要祭祀的儀式和規則。

迷霧霎時消散。

孽鏡地獄裏已經變成了刀山火海,鐵鈎與剪刀穿梭,下方翻滾着沸油,頭頂砸落冰雨,雨滴砸到哪裏,哪裏就結上一層冰霜。

孽鏡地獄散去所有的影像,把他們拉進鏡中。銅面就無法再從鏡中抓住鐵鏡片。

烏連岱在影子裏推算鬼域的核心。

這裏的核心很奇怪,鬼域核心只有一個,但他現在已經推算出了六個,預估還有三個。銅面每打破一個核心,孽鏡地獄裏就多出一種地獄之境。鐵鈎與剪刀是之前照出來的“罪孽”,滾油和冰雨則是打破核心出來的。

烏連岱現在算出核心已經不敢再告訴銅面了。現在場景已經是地獄難度,也就銅面還能在戴着鐵鐐的時候在刀山火海裏活下來,換個除靈師,早就死掉了。

銅面借助不會毀掉的鐵鏈在鋒刃間穿梭,那動作都不是人類能做到的,除靈師是會對付鬼怪,但他們也是肉眼凡胎,這種打破人體極限的事,不在他們業務範圍內。

所以銅面他肯定不是人了!

但就算銅面不是人,烏連岱也怕再多打破幾個核心他扛不住。誰知道這鬼域下一個核心會解鎖什麽?

烏連岱要把所有核心都推算出來,找出規律,破除關鍵點。

時間有限,刀山下的沸油一直在往上漲。

七個了。

冰雨如刀,落到沸油裏,又會引起一陣陣爆炸似的迸濺。頭頂冰雨越來越密,已經沒有足夠一個人完全躲開的空隙。

一滴雨砸向銅面,他擡起手腕,用鐵铐擋住。鐵铐接觸到冰雨的地方迅速結冰,并漫延上手腕,在他皮膚上結了一層剔透的冰殼。

八個了,還差最後一個……

但冰雨已經密集到沒有可躲避的空隙。銅面踏在隔着鐵鏈的鋒刃上,足尖用力一點,躍向另一個方向。半空中冰雨飛散,墨綠色的長袍一卷,雨水砸在上面綻開朵朵冰花,但藏在袍子下的人分毫未被打到。

鐵鏈甩向一旁的刀尖,下方的沸油突然炸開一道熱浪。

銅面半空中旋身,避開飛濺的滾油。但原本應該勾到刀山上的鐵鏈卻因此松脫。

他墜向下方的刀鋒。

影子裏的礦工怨魂們急得要命,伸出好多只手去抓刀山,但他們的指尖一觸碰到那鋒利的刀刃,就被割斷了。

“別亂動。”銅面騰出一只手把他們按回去。

他已在半空中停住。

在他下方,那段本來應該将他剖成兩半的長刀,正穩穩地夾在他雙腿的膝蓋與小腿之間。

他用手腕上的鐵铐撐了撐刀刃,人一躍,已經回到了原本要去的地方。那裏的刀鋒又細又密,像聚集的蜂尾。

銅面伸手折斷細刃。

烏連岱分出一縷心神:“等等,那是核心……”

那是一個核心所在的地方,可是如果打破核心,又放出一種地獄之境,不會導致情況更嚴重嗎?

伸進細刃叢中的手用力一握,手背青筋凸起,觸碰到折斷的劍刃,劃破一條血線。

孽鏡地獄轟然而鳴。一個巨大的磨盤當頭落下。

銅面收回手,翻身跳上磨盤。

這是磨盤地獄。要把人夾在磨盤當中生生碾磨的酷刑。

可是在那上半片磨盤落下前,銅面已經從磨盤的另一邊跳了下去。

磨盤追着他出現。

烏連岱眼睜睜看着銅面把飛來飛去夾擊的磨盤當踏腳和雨傘用。

唔……看起來是沒事了。他抓緊時間找最後一個核心。

但最後一個核心卻怎麽推算都算不出來。

随着時間的推移,磨盤開始逐漸變大,在上面跑的同時,磨盤也在擴大,好像永遠都逃不掉。

烏連岱開始焦躁。

最後一個核心到底在哪?

他準備強行推算。

“沒找到?”他忽然聽到銅面問道。

“是……”

“我知道了。”

銅面站在磨盤邊緣。頭頂的另半扇磨盤就要落下,腳下的沸油已要湧上。

銅面明白了什麽?

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胸腔,一直伸進到手腕。

“‘我’是鏡中的影子。”

他握住了一片烏突突的鐵鏡片。

地獄驟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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