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霧凇島

霧凇島

三個月後，婚禮前最後的狂歡如約而至。

偌大的包廂內，大家會載歌載舞，把上次沒玩盡興的打牌游戲玩了個幹淨。

只不過這次他們不讓左遇參與。

美其名曰，為日後的妻管嚴生活做準備。

出來洗手時，左遇又在陰暗處看到了那個保潔阿姨。

但這一次，她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手裏還拿着一張照片。

無人在意的時候，他走了過去。

阿姨有些局促，站立難安地看着逐漸靠近的男人，渾濁的眼睛慢慢蒙上水霧。

“阿姨，您好。”

阿姨說得難安，眼中滿是焦急與難過：“你，你好。”

“我……”她緊張地搓手，語氣近乎懇求，“我就待一會，就一會兒，我馬上就走，很快的，拜托你，不要趕我走。”

左遇有些茫然，安撫着老人家的心情：“阿姨我不趕您走，您可以一直留在這裏，臺子上有很多好吃的，都是免費的，阿姨您如果餓了可以吃點。”

阿姨點頭，蒼老的臉上漸漸有了笑意，褶皺因為表情而更加明顯，指尖不斷摩挲着照片，慢慢後退。

一退再退。

左遇的新婚妻子是一個性格很好的女人，總是興致盎然的樣子，沒有氣餒的時候。

可他的朋友，常常對着她發愣。

他們透過她，看到了一個在十幾歲年紀有無限生命力的女孩。

是明霧。

在十八歲那年，為救一個孩子而被人殺害的女孩。

她明媚的生命燈光熄滅在那年她逐漸冰冷的身體裏。

在所有人的記憶中，明霧和左遇關系很好。

女方開朗，男方健談，他們是老師眼中的金童玉女，是大家眼中的良配。

不少人起哄，認為他倆是一對，無論走到哪都是人群的絕對焦點。

可明霧始終一副模樣，從不有別的情緒與感情，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平易近人中帶着少許距離。

她的行為光明磊落，和左遇相處時自然，大家除了偶爾的嘴皮功夫，也不常去叨擾人家。

高考分數出來的前一天，她死亡的消息傳遍全校。

可查分時，她的分數已經可以上國內一本大學了。

那事之後左遇性情大變，精神時常恍惚，尋死覓活地活着。

他時常神經失常，撕掉通宵寫了三天的試卷，有乖乖地一頁一頁地拼好。

他在夢裏常常呢喃明霧的名字，還有苦瓜。沒有人知道苦瓜是誰，這是明霧和左遇之間的秘密，沒有第三個人知曉。

一場車禍後，他又變得正常了。

他記得所有，可唯獨忘了明霧。

醫生說她的死給他帶來的沖擊太大，如果讓他繼續想起來，恐怕會讓他的病繼續加重。

于是所有人閉口不談關于她的一切。

她的名字，過去，仿佛被抹去了。

不複存在。

“左遇。”

宴席結束，有人叫住了他。

無人的天臺上，兩個男人并排站着，看向夜空，各懷心事。

“我找你，只想問你一件事。”

“你說。”

朋友長舒一口氣。

“你真的……”

你真的，把明霧遺忘了嗎？

“知道嗎？”

他忽然開口打斷朋友沒有說下去的話，好看的眼中似乎藏着什麽，抿了抿嘴，輕笑出聲。

“我很愛我的妻子。”

……

是啊。

現在你的世界裏或許就只剩下她了。

那個你花了一個青春熱愛的女孩被你永遠地留在十八歲。

你要往前走了，可她呢？她那麽希望和你有一個好的結局，卻被人奪取活下去的機會。

左遇，論私心，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記起她。

哪怕只是零碎的記憶都好。

意難平的故事終将會有不舍的讀者。

他不奢求左遇還喜歡着明霧，可他不希望他就這樣被她忘了。

在時間的長河裏，不曾流淌。

“我知道。”

“所以……”他眸光微動，“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天臺上只剩下他一人，朋友聽完他的話就走了。

“苦瓜。”

他沙啞的嗓音打破黑夜的寂靜，任由微風拂過面頰。

“騙你的。”

……

“我還沒忘。”

他瞞住了所有人，營造出什麽都記不起的假象。

又在寂然的地方，一個人懷念。

“我要結婚了，和一個性格很好的女生。”

“所以，我就不去霧凇島了。”

我也不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