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知青炮灰(一)

知青炮灰(一)

黝黑的房梁上,一只蜘蛛正在結網。

高笑冬盯着這只蜘蛛好久,眼珠子都沒轉一下,整個人仿佛傻掉了。

而在她的頭皮之下,腦海正在掀起一股信息注入的狂潮。

這副身體的名字叫高笑冬,身體中的靈魂也叫高笑冬,但是卻不是一個人。靈魂高笑冬來自數十年之後。

她本來只是一個普通人,但在機緣巧合之下,被選為了任務者,穿梭在各個平行空間完成任務。

在這之前,她已經通過了簡短的訓練,眼前的一切雖然完全陌生,但有了心理準備,不至于驚慌失措。

随身系統代號伍零。此時正在将任務詳情輸入她的大腦。

一刻鐘之後,高笑冬對這個原本一無所知的世界,通過委托者高笑冬的生平而了解大概了。

這是1973年。

委托者高笑冬是下放到農村的一個小知青,她是1971年來的,這年剛好年滿十八歲。

她出身好,家裏是省委大院的。要說下放,肯定沒人敢下放她。她下放是自願的,這年頭,大多數知青下放都是自願的。他們懷着一腔熱血和對祖國的熱愛,自願紮根祖國最荒涼的地方,為祖國貢獻一份力量,開墾一片沃土。

高笑冬也不例外,她從報紙上讀到歌頌知青鼓勵上下下鄉的文章,大受鼓舞,一定要跟随同輩人的腳步,去祖國最需要的地方。

于是高笑冬來了這個偏遠的鄉村。她不想搞特殊,檔案十分隐蔽。家裏的情況瞞得死死的,在這偏遠的山區的生産農場,一待就是五年。她來之前絕對想象不到,這五年,會對她的人生産生什麽翻天覆地的影響。

這五年中,她全年跟着其他人一起下地勞動,從一個五谷不分的城裏孩子,成長為了下地能耕田的勞動人民。除此之外,處于人生青春年華的她,也在這五年中,遇到了一個本不可能出現在她人生中的人。

這個男人,叫周雲輝。是同一農場的知青,同時也是高笑冬未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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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開始,高笑冬不知道這個男人會給她的人生帶來怎樣的毀滅,這個年輕的姑娘,在日複一日辛苦的勞作中,這意外闖入的愛情,就像是一場期盼已久的甘雨,澆在幹涸的農田上,在這樣枯燥而辛苦的日子裏,愛情滋養了她。

周雲輝和她一樣,也是省城來的。但是和她出身又紅又專不同,周雲輝出身普通的家庭,周雲輝對外很少說起自己的家庭,高笑冬也是後來才知道,周雲輝父親因為身體殘疾不能工作,家裏兄弟姐妹好幾個,周雲輝是老大,也是唯一下鄉做知青的。他媽媽在紡織廠裏面上班,收入微薄,弟弟妹妹年紀都還小,家裏也是勉強度日。

年輕時候的周雲輝生得也算得上一表人才,除了個子稍微矮了點。他性情溫和,對人體貼,尤其是對待女同志,這使得他待人和善的名聲在外。

兩人本來不是一個生産小隊的,相識是一場意外,後來的高笑冬才從周雲輝那裏得知,這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蓄謀。

這件事要追溯到1971年,這年高笑冬剛到達農場,雖然滿懷一腔熱血,但是繁重的農活幾乎要将她壓垮。正趕上秋天,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收割水稻,割稻,脫粒,挑谷子去曬場,這些活,她什麽都要幹。

下地第一天,她就将自己的手指頭不小心給割傷了。

挑稻谷的擔子很沉,一擔稻谷一百以上,她挑了一回,肩膀腫得碰都碰不得。

但高笑冬心性要強,她不肯因為肩膀腫了,就去請假不勞動。滿滿一擔稻谷,扁擔落在肩膀上,疼得她龇牙咧嘴,但是高笑冬咬牙堅持挑走。

走到半路,肩膀痛得實在是堅持不住了,高笑冬不得已,只好将擔子放在地上,略微休息片刻。

周雲輝就是這時候出現的,他一聲不吭地接過了她手上的扁擔,也不打招呼,挑着就走。

高笑冬連忙追上去。

“同志,謝謝你了,不過我不需要幫忙,我自己能挑的!”

周雲輝頭也沒回,“你是新來的吧,剛來還挑不動這麽沉的呢。我剛來也是這樣的。”

那一百多斤的稻谷壓在他肩上,仿佛舉重若輕,他走得又快又穩。本來不高的個子在身後的高笑冬看來都這樣偉岸而踏實。

這是周雲輝留給她的第一印象,這樣老實可靠。興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後來高笑冬對他死心塌地,不管他做出什麽事情來,高笑冬永遠想到的只有兩人初見時的場景——他本性是不壞的。

高笑冬不知道,在她來到農場之前,周雲輝在農場就已經頗有名氣了,不過這不是什麽好名聲——周雲輝喜歡和女知青們調笑,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交朋友。

歲月漫長而辛苦,知青們一腔熱血來到如此艱苦的地方,每日都是繁重的勞動,回城的日子遙遙無期,又正值熱血年華,處男女關系是很正常的。

但是周雲輝最受人诟病的地方在于,他不正經跟人家處朋友,他和好幾個女知青關系都很暧昧,直到高笑冬來了之後,他才和高笑冬處上朋友,但是這也并不能阻止他和其他女知青繼續保持暧昧的關系。

高笑冬從委托者的生平中得知,那不是僅僅是簡單的暧昧關系。周雲輝曾經将一個當地一個姑娘肚子搞大,在知青可以回城的時候,由于下達的文件要求是未婚且沒有孩子的知青可以回城,周雲輝就毅然決然地抛棄了那個姑娘以及孩子回到了城裏。除此之外,他還跟兩個女知青發生過關系,而這些,原主一直都不知道。

等到回城之後,周雲輝找到了原主。原主當時因為周雲輝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而離開了他,周雲輝痛哭流涕,解釋當年只是無意喝多了酒,這才辦下糊塗事,求原主原諒他,連着好些天來癡纏原主。原主本來就對他舊情未泯。周雲輝提出想娶她,原主就心軟了。

她說服自己從此不計較過往,兩人專心過日子,順利結了婚。

原主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不知道人也是一樣的。婚後的周雲輝最開始對她也是呵護備至,像極了一個好男人好丈夫。

過了兩年,她懷孕了。這時的周雲輝在她娘家的幫助下已經順利從政。而這時,周雲輝曾經抛棄的那個農村姑娘竟然抱着孩子找上了門來,不巧對上她的就是高笑冬。

那姑娘叫楊春蘭,當年就是個潑辣人物兒。經過了兩年艱難生活的磋磨,她身上的潑辣勁更甚。楊春蘭見到懷孕的高笑冬,固執地以為當年周雲輝之所以抛棄他們娘倆就是因為這個高笑冬,一氣之下就将懷孕六個月的高笑冬給推倒在地。

高笑冬當時就開始流血,楊春蘭見狀吓壞了,抱着孩子就跑了。

這時候家裏一個人都沒有,等終于等到人來,将高笑冬送到醫院,孩子保不住了,不僅如此,高笑冬還落下了終生不孕。

當時她悲痛得想死,周雲輝抱着她安慰她,就算是一輩子沒有孩子,他也會一輩子對她好。

十來年過去,年紀剛過四十的周雲輝在高笑冬娘家人的支持下,已經成為了省委的一名高官。他對高笑冬的溫柔早已不在。

此時的周雲輝已經不需要再仰人鼻息,看着高家人的臉色過日子。事實上,他早就對自己需要奉承高家人以贏來仕途上的平步青雲十分不滿,這種人等到功成名就的時候,對于提攜他的人通常不是感謝,而是恩将仇報。

這時候的周雲輝要錢有錢,要權有權,唯一的遺憾是,他沒有孩子,這成為了他的心病。可不管他在外面養多少個情婦,都沒有一個人替他生下一個孩子。

滿心絕望的周雲輝這時候突然想起了自己多年前上山下鄉的時候,曾經在農村留下了一個孩子。經過多方打聽,他終于找到了這個孩子的下落,讓他驚喜的是,這是個男孩。

雖然因為早年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這個孩子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但是依舊讓周雲輝狂喜不已,親自去了一趟農村,想要接這個孩子進城。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孩子提出了一個條件。想要他認祖歸宗,就必須娶他媽媽過門。他媽媽,也就是楊春蘭。

楊春蘭已經年過四十,常年的勞作讓這個女人失去了年輕時候的光彩,皮膚粗糙,身材走樣,四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像五十歲的女人。

最開始周雲輝不想答應這個條件,可是過了不久,醫院的檢查結果讓他絕望了,他精/液中沒有精/子,換句話說,他永遠都不會再生出孩子來了。

而這個時候,兢兢業業幫周雲輝打理家庭的高笑冬還什麽都不知道,周雲輝在外面的事情都隐瞞得很好。

高笑冬的父親已經去世多年,哥哥并沒有從政,高家已經沒落了。

周雲輝為了不影響自己的仕途,不敢随意離婚。他精心策劃了一個謊言,對外宣稱高笑冬患了精神疾病,将高笑冬送去了療養院。說是養病,其實是□□。轉頭就将楊春蘭母子給接了過來,雖然沒有跟楊春蘭領結婚證,但是楊春蘭在周家是以夫人身份自居的,家裏伺候的幫傭也都要稱呼她一聲夫人。

高笑冬莫名其妙被送去了療養院,她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想逃走都沒有辦法,那療養院的安保嚴密得蚊子都飛不出去。

就這樣過了四五年,快被關瘋的高笑冬逃出了療養院,回到了周家,她這時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死了’。周雲輝将她關在療養院裏,通過權勢的便利,她已經被‘死’、被‘火化’,甚至連墓地都有了。

周雲輝看到她突然出現,着實吓了一跳。而楊春蘭母子則渾身名牌,過上了正經的周太太,周太子的生活。

高笑冬看到這一幕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看着容顏和年輕時候比起來,因為高品質的生活而變化不太大的周雲輝,第一次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瞎了眼。

還不等她質問,一陣劇痛就從腦後傳來。

楊春蘭的兒子周寶成提着一張凳子,狠狠地砸向了她的後腦勺。周寶成雖然智商不怎樣,但是也知道,若是這個女人根本沒死的消息傳出去,他們一家的富貴都會化為烏有。所以他當機立斷,将高笑冬砸死了。

在臨死前,高笑冬看着周雲輝。周雲輝的眼睛裏有震驚有害怕,唯獨沒有內疚和愧意。

“看,我就是這麽蠢的一個女人,在這樣一個壞透了的男人身上,荒廢了一生。”

就在高笑冬剛剛看完原主的一生,一道喟嘆從冥冥不知何處傳來。這是原主的執念。

“你一定要幫我處罰這個渣男,我稀裏糊塗地葬送了一輩子,請你一定一定要幫我選擇正确的人生道路。我最對不起我父母,那樣為我的人生花費心血,我卻愛上了這樣一個男人。”

高笑冬頓了頓,鄭重道:“你放心,我會幫你達成心願。”

‘吱呀’一聲推門聲響了起來,一個中等個頭,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黃色軍服的女人走了進來,她細長的臉,留着一頭齊耳根的頭發,腰上紮着一根麻繩。她看起來二十三四歲,長相普通,皮膚被風吹得很粗糙,但是腰杆挺得很直。

一看到床上躺着的眼睛睜着的高笑冬,她眉頭立刻鎖了起來,嘴巴一動,語氣淩厲。

“高笑冬,你都已經請了兩天假了,我看你面色紅潤,看起來病都好得差不多了!再說了,生個病怎麽了?就能心安理得地躺床上睡大覺?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大家夥兒都在搶收,你思想覺悟怎麽這麽低下?還能在床上躺得住?臉不臉紅?”

高笑冬認出來,這個女人叫白雙平,是草灘農場裏面唯一的生産小分隊隊長。她這個人據說特別能吃苦,下鄉四年了,是農場女知青裏面最勤勞,最刻苦的人,聽說她勞作一天回來之後,還要堅持學習半夜領導語錄呢。

不過高笑冬知道,這是周雲輝隐藏的情人之一。高笑冬現在是周雲輝對外承認的對象,所以吃了老陳醋的白雙平變着法地欺負原主,只不過她用的都是正當理由。這時候的高笑冬之所以因病躺床上都是因為前些天下大雨,白雙平讓高笑冬幫忙放羊,愣說羊丢了一只,讓高笑冬冒雨找了一天,這才導致高笑冬生病發高燒,在床上躺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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