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知青炮灰(三)
知青炮灰(三)
在這艱難的日子裏,每個月郵差的自行車鈴聲大概算得上是為數不多的期待之一。
郵差來送東西的日子并不固定,但是一旦來了,就會立馬受到關注,就算是沒人給自己寄東西,看看別人都收到了什麽東西,也算是一種樂趣。
周雲輝很快就知道了郵差來過了的消息。
自從高語冬病了之後,他就沒有去找過高語冬了。
男知青除非有事情,否則很少來女知青這邊,畢竟都是未婚男女,傳出去名聲也不太好。但是周雲輝不是,他是這邊的常客。
下午下了工,趁着別人都去吃飯了,周雲輝蹩摸着進了女知青的宿舍。其他人都吃飯去了,幾間平房靜悄悄的。
別的知青都是兩個人住一間,只有高語冬是獨自住一間,因為她的房子靠邊上,是後來才修起來的,面積比其他的小很多,住兩個人就太擠,所以就安排她自己住了。
周雲輝走到房間外面,敲了敲門。
“誰啊?”
高語冬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誰,揚聲問了一句之後,門就從外面被推開了,随即,一個男人的頭出現在視線之中。
這是一張文質彬彬的臉,五官透着一股子清秀。但是這股清秀中,又夾雜着些許陰沉的感覺。他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身上穿着一件藏藍色的短袖襯衫。
高語冬此時坐在房間裏面唯一的一張凳子上,正在吃最後兩個燒餅,房間裏滿是燒餅的香味。周雲輝還沒有吃晚飯,香味竄進鼻子,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高語冬已經認出了他來。
周雲輝臉上揚起關切的笑容,他迅速閃進房間,反手将門關上,幾步就走到了高語冬身邊,伸手就要抱她。
“我這幾天忙得暈頭轉向,你病好些了沒?我好幾天都沒有在食堂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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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語冬擡腳抵住他的小腿,使他不能再向前。
周雲輝停了下來,疑惑地看着高語冬。
“好幾天沒有在食堂看到我,你也不關心關心幾天沒吃飯的我是不是已經餓死了?”高語冬此時和他還是男女朋友關系,高語冬冷冰冰地嗆他。
周雲輝解釋道:“你這不是有燒餅嗎?我們倆現在本來就被人說來說去的,要是再親密一點,不知道別人要怎麽說呢,萬一說我們亂搞男女關系呢?”
高語冬冷冷一笑,“平時我對你好的時候,我們就是男女朋友,就不怕被人說,等到我生病了,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我們就是亂搞男女關系?”
周雲輝以為她是因為他這幾天沒有過來看望她生氣了,心中微微有些詫異,兩人在一起一年多了,在這之前,高語冬從來沒有對他紅過臉。
“語冬,別生氣了,我這不是有事耽誤了嗎?”話還沒有說完,周雲輝眼尖地看到了擺在床邊的那只紅漆箱子上,放着一只紅色的盒子,跟他曾經有幸在別的地方見過的有些相似。他心猛地一跳。
此時他顧不得高語冬,腳一擡,就朝箱子走過去了。
再走兩步,他看到了那只紅色紙盒上面燙金大字,上海。
一股狂喜從心裏翻湧而上,高語冬竟然真的讓家裏人給他買了一只手表!
雖然在這之前,高語冬也會時不時地根據他提出來的需要給他買東西,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他想要的是一塊手表!便宜點的手表都要五六十塊錢,有錢還買不來,還需要花錢去弄一張手表票。
更別提這手表還是上海牌的!沒有一百來塊,可買不到!
周雲輝聲音都因為激動而顫抖,他轉過頭,似乎想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是內心的狂喜實在是掩飾不住,導致他神情看起來扭曲而滑稽,“語冬,這是什麽?”
他說這話只是為了給自己接下來的行為做一個鋪墊,并不想要高語冬的回答,因為他知道,這表高語冬就是買來送他的。
他還記得自己大概是兩個月前就跟她隐晦地說過自己想要一塊表,但是期待了一個月,上個月郵差來,高語冬并沒有包裹。他本來已經不抱期待了,今天過來也是想來看看高語冬的家人給她寄了什麽。錢票是肯定的,高語冬每個月都會拿出大部分的錢票給他,反正高語冬自己也不用。
但是沒想到會讓他如此驚喜!
周雲輝內心迫不及待想要打開,真到了櫃子之前,他反而停下來了。他咽了口唾沫,雙手無意識地在褲腿旁邊擦了擦,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也沒有問一句高語冬他能不能看看,直接就打開了。在周雲輝看來,這手表已經是他的了。
将蓋子打開,裏面果然躺着一只銀色男士手表,表盤上也有上海字樣的logo。
周雲輝伸手摸了摸手表,冰涼的觸感使他被狂喜占據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他将手表取了出來,轉身走到高語冬的身邊。他做出驚喜萬分的表情,事實上也真的很驚喜。
“語冬,你,你怎麽這麽破費給我買上海牌的手表?這花了不少錢吧?這實在是太貴重了,我真的很喜歡,但是我不能收下。”
話這麽說,他還是愛不釋手地摸着手表。
但是下一秒,高語冬劈手奪過手表。
周雲輝驚訝得啊了一聲,生怕動作粗暴的高語冬會将表帶給勒斷了。
“輕點、輕點…”周雲輝情不自禁地伸手護着手表。
高語冬捏着手表,看着周雲輝。
周雲輝的臉雖然不至于到讓人驚豔的程度,但是看着确實人模狗樣的,光看這張臉,誰能想到他是那種渣男都稱不上,只能用畜生來形容的人呢。
高語冬眯了眯眼,翻手将手表揣進了兜裏,這才冷冷地看着周雲輝,“這表不是給你買的,你不用做出欲拒還迎的樣子。還有,我生病的這幾天,你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你說是怕別人說閑話,平時花我的錢,用我的票的時候怎麽不說別人會說閑話?我也看明白了,我們根本就不合适,我想找的是知冷知暖情投意合的對象,而不是只會吃軟飯的男人。我們這段關系就此結束。”
高語冬的話仿佛是當頭喝棒,将周雲輝驚得呆立原地,狂喜的神色凝固在他的臉上,過了一會兒,他終于驚醒。
“語冬,你是不是病糊塗了?怎麽突然說這樣的話?”周雲輝還以為她在鬧脾氣,“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這幾天是真的有事情,要不然我能不來看你嗎?別生氣了,啊?你這手表是男士手表,不是給我買的,是給誰買的。”
“這你就管不着了。”高語冬站起來,雙手抱懷,态度冷淡且生硬。
“我不是說氣話,我再說一遍,我們結束了,以後我們什麽關系也沒有了。現在,麻煩你立馬離開,否則我就要叫人了。”
周雲輝被她的生硬語氣弄得有些生氣,但是視線下移,落在了她玫紅色外套的荷包上。
跟高語冬在一起之前,他從來不知道平時生活樸素的高語冬家庭背景竟然那樣富有。每次她媽媽都會給她帶二十塊錢以及各種票,還有布料吃食之類的。要知道現在工人一個月收入可能也只有二三十塊錢,而高語冬家給她寄來的生活費都能頂上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
他也因此享了福,高語冬信奉艱苦作風,幾乎不怎麽花錢,她媽媽寄來的錢票,多半都給了他了。
周雲輝的生活質量直線上升,就說他身上這件的确良的襯衫,以前他哪裏買得起,現在他想買什麽就買什麽,連抽煙都要抽五塊錢一包的上好煙。
這都是高語冬帶給他的。要是和高語冬分手,他就又會回到一無所有的貧窮日子,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不想回到那種飯都吃不飽的日子。
“語冬!你別任性行不行?我說了是我錯了,你怎麽就依依不饒呢?你不是這個樣子的人啊!”
高語冬懶得跟他廢話,外面已經響起了說話聲,吃了飯的知青們陸續回來了。
高語冬幾步走到門邊,大力拉開房門,大聲道:“周雲輝,麻煩你立馬離開。你一個男人,跑到女知青的宿舍來做什麽?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要去報告楊書記!”
高語冬聲音不小,回來的女知青們都聽見了,探頭往這邊看過來。
周雲輝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喊出來,高語冬這麽一喊,即使臉皮厚如周雲輝,也不禁感覺到面皮燒得慌。
“你做什麽?”周雲輝有些慌亂又有些氣憤。
“你走不走?不走,我現在就去找楊書記!”高語冬作勢要往外面走,周雲輝怕她是燒壞了腦子真的去,一時急了起來。
“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周雲輝看了一眼高語冬冷漠的臉,更加氣憤,一直對他很好又乖巧的高語冬不知道是抽什麽風!
到底氣不過,他撂下一句狠話:“你別後悔!”
別的女知青眼看着周雲輝臉色不佳地從高語冬房間裏面走出來,憤憤離去,高語冬一直站在門口,也沒有進去。
都下鄉幾年了,雖然關系沒有太好,但是也過得去,當即就有人來關心。不過這裏面有幾分看好戲就不可得知了。
住在隔壁的宋曉雲最喜歡八卦,她幾乎是沖過來的。
“語冬,這是怎麽了,吵架了?”她極力裝作關心的樣子。
高語冬沒有直接進房間就是等着人過來詢問,她也不管別人是看好戲還是真的關心,就說道:“不是吵架,我和周雲輝分手了。”
宋曉雲聽了,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農場有好幾對知青男女朋友,其中關系最穩的就數高語冬和周雲輝這一對了。可是今天,兩人竟然毫無預兆地分手了?
“怎麽了?是不是他對不起你了?”宋曉雲也知道周雲輝在女知青中的名聲,頓時就想到是不是周雲輝跟別的女人好上了?
高語冬看了宋曉雲一眼,沒有說話,她不想給周雲輝做什麽辯解,周雲輝和原主在一起的時候,确實多次對不起原主。
高語冬什麽都沒說,但也什麽都沒有解釋,留下空間讓別人自由發揮。
而這邊,周雲輝氣鼓鼓地回到了房間。
室友董青山已經吃完飯回來了,此時穿着白色的背心,脖子上挂着一條白毛巾,看樣子是要去洗澡了。
作為周雲輝的室友,周雲輝的事情他不說全部知道,至少大半是知道的。今天是郵差來的日子,每次到了這個時候,周雲輝都是最高興的,因為他會拿到不少高語冬送的好東西。但是今天的周雲輝顯然情緒不對,臉色太難看了。
董青山也不去洗澡了,将臉盆放下,這也不能光稱作臉盆,這個盆一盆多用,洗臉洗頭洗腳洗澡,多功能。
周雲輝負氣坐在凳子上。董青山拉過另一張凳子,湊到周雲輝身邊,他本意是想要調節調節氣氛,就笑道:“怎麽了,你該拿到手表了吧,怎麽不高興?”
手表的事情,周雲輝沒有瞞着董青山。本來上個月他以為自己能拿到手表,憋不住和董青山說了,結果沒有拿到,還感覺在兄弟面前丢了臉,好幾天都沒有理會高語冬。
這會兒聽董青山再次提起手表,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氣再次翻湧了上來,他用力地一拍桌子,“別提了!”
“怎麽了這是?和兄弟說說。”董青山和他做了三四年的室友了,關系确實不錯。
“郵差今天送來了手表。”周雲輝悶沉地開口。
董青山愣了愣,他知道高語冬對周雲輝好,但是沒想到竟然能好到這個地步。他和周雲輝一樣,家裏條件都不怎麽樣,農場有很多知青一年到頭也不會收到家人寄來的東西,他和周雲輝就是其中兩員。
“小高對你真是沒得說。”董青山由衷地說了一句,心裏越發羨慕。他作為周雲輝的兄弟,周雲輝幹的那些事,他幾乎都知道。雖然周雲輝沒有做出特別出格的事情,但是和高語冬在一起的時候,照例和別的女同志打情罵俏,這是不争的事實。他就弄不明白了,高語冬生得也很漂亮,還是高中生,怎麽就看上了周雲輝呢。
他覺得自己也不差的嘛,比周雲輝還專情呢。
周雲輝冷哼了一聲,“好什麽好啊,高語冬不肯把手表給我,上海牌的呢!說不是送給我的,還跟我提分手,你說她這是發什麽瘋?不就是她生病的時候,我沒有去看她嗎?”
董青山心說你可不止是沒有去看她,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你說,小高是不是知道了楊春蘭啊?”
周雲輝一驚,猛地轉頭看向董青山,“什麽?楊春蘭?不會吧!”他臉色變換不定,複又道:“我跟楊春蘭又沒什麽,她知道了又怎麽樣?”
董青山嘁了一聲,“那天晚上看完電影,除了我之外,還有兩個人也看到楊春蘭抱你了,雖然已經拜托人家不要将事情說出去,但是誰能保證他們不說呢。”
周雲輝其實也心虛。
半個月前,秋收還沒有開始,晚上空閑時間,有電影隊過來放映電影。高語冬來例假不舒服,就沒去。
楊春蘭是村裏土生土長的大姑娘,今年也二十了,模樣生得一般,之所以這麽大年紀還沒有嫁出去,聽說是因為家裏要彩禮太高了,十裏八鄉沒有人娶得起。
周雲輝兩年前就認識她了,楊春蘭一直對他有意思。她雖然生得一般,但是身材豐腴,平日裏穿着襯衫,胸脯都要将扣子處撐變型。都是青春大小夥,看到這樣的女人,鮮少有不多看幾眼的。
周雲輝喜歡叫楊春蘭春蘭妹妹,幹活的時候遇上會幫幫忙,再和她說幾句笑,将楊春蘭逗得花枝亂顫,胸脯也因為劇烈的笑而抖動,這是男人眼中最勾人的風景。
半個月前,看電影的時候,楊春蘭就坐在他身邊。那天楊春蘭大概剛洗過澡,身上有一股清淡的胰子香,混雜着女人身體特有的香味,随風鑽進他的鼻子。放映的空地上因為人頭濟濟而顯得很昏暗。
他那天晚上沒有注意電影放映了什麽內容,只知道楊春蘭看電影的時候總在笑,她一笑,胸脯就跟着抖動,将他的全部心神都吸引過去了。
當白色放映布暗幕的時候,周雲輝試探着伸了手過去。
周雲輝跟高語冬在一起一年多了,兩人的親密舉動僅僅限于擁抱,更進一步的動作,高語冬不允許他做。
換了平時,周雲輝絕對不會這樣大膽,但這天晚上,興許是天太黑了,也興許是旁邊這個女人身上的誘惑太強烈了,讓他無法抵擋,一時間竟然鬼迷心竅。
當他輕微顫抖的手觸及楊春蘭的大腿時,她的體溫從指間一瞬間傳到大腦,分明尋常的溫度在剎那間擁有了岩漿般的炙熱,迷糊的神智頓時歸位,他吓得立即要縮回手。
正在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楊春蘭竟然迅速出手,一把将他即将抽回的手捉住。
楊春蘭死死地将他的手按在大腿上,氣氛一瞬間凝固,連吹拂在耳際的夜風都頃刻間消失不見,那充滿誘惑的女人酮/體的觸感,像一股強烈的飓風将他卷進了欲/望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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