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叫他穿着宮女的衣服來

叫他穿着宮女的衣服來

不知為何，商洛然總覺得那臺下的人有些不對勁。商洛然緊了緊披風，問那主事：“誰發現他投毒的。”

“回禀陛下，是鐘荪苑內的侍衛任岩。”

“那邊将證據呈上來。”商洛然聲音淡淡，偏頭望向趙進。

趙進卻用力地搖了搖頭，道：“陛下，奴才一定要親手交給你，奴才已經不敢信任何人了……”

商洛然擰着眉思索，他看着那趙進身上的傷，皺眉道：“那你便将東西送上來吧。”

那囚犯當着衆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顫着往上走，他停至商洛然身前，從衣襟裏取出一個沾滿了血污的衣物。

那血衣被他抖着手展開。

當那銀色的利得劍刃反光的刀子出現在眼前時，商洛然微怔了一下。

趙進拿着刀子，就要捅到商洛然的身上。

商洛然倒吸一口涼氣，往後一仰，椅子翻倒在地，堪堪躲過了一刀，卻被那胡亂揮舞的刀子劃到了腿。

還沒察覺到痛，只是一陣冰涼的感覺。

邊上的崔來喜反應過來，死死地抱住了囚犯的腰将他往後拖。

宿飛鸾也從一躍而上，一腳踹在了趙進的手腕上，刀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宿飛鸾動作極快，咔嚓兩聲扭斷了趙進的胳膊，又卸了他的下颌，以防他咬舌自盡。

那囚犯被拖了下去，嘴中還發出不明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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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涓涓從傷口流出，一下子便染紅了商洛然的龍袍。

崔來喜大喊道：“宣太醫，宣太醫！”

一邊的慎刑司主事看起來吓得都要腿軟了。

陛下在慎刑司遇刺受傷，他這官職不保不說，就連項上的人頭也岌岌可危。

一片混亂之中，商洛然臉色蒼白，看了一眼那個被拖到一邊的趙進。

似乎是因為知道自己任務失敗了，也沒有什麽力氣掙紮了，耷拉着腦袋。

*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商洛然回了福寧宮，他伸着被包成白蘿蔔的腿，半倚在床上。

腿上的傷口不深，幸好那刀上沒有毒。

傷口已經包紮好了，并未傷到筋脈，除了感覺不太好以外，一切都挺好的。

商洛然以不想讓太後擔心為由，在場的人隐瞞此事。只是商洛然也不準備就這樣放過趙進，他找了宿飛鸾去讓秦斂書處理此事。

有着秦斂書在，商洛然什麽事都不用操心的。

商洛然也沒有心情批折子了，手上捏着荷葉酥往嘴裏送。

“陛下，秦相他聽聞陛下受傷，在福寧宮等了兩個時辰呢。”

商洛然一下坐直了身子，道：“快讓斂書進來。”

“秦相方才走，說聽聞陛下無恙就放心了，他去審問刺傷陛下的人。”

商洛然一下洩了氣般，懶散地躺了回去。

他有事啊！大腿流了好多血呢！

商洛然心情黯淡了幾分，早知道還是把那事情交給別人了。

他原本能借着機會去和秦相增進感情的。

一想到秦相，商洛然就想起來溫雪鏡。

一定要把那個大麻煩解決了。

商洛然想試試，是不是自己和溫雪鏡睡覺，就不會夢見他。

商洛然眼波一轉，招來了崔來喜，道：“去将溫雪鏡帶來，偷偷摸摸的，莫要讓人知道了。”

崔來喜瞪大了眼，心想，陛下許是對雪鏡公子動了真情，就連受了傷都要見他。

他心下有些心疼等了兩個時辰的秦相，心中嘆了口氣。

商洛然思忖道：“讓溫雪鏡1穿着宮女的衣裳來，把臉擋好了，莫要讓人看見。”

“切記，不要讓人知道了。”商洛然再次囑托。

崔來喜一下又有些不懂陛下的心思了，他有些為難：“若是雪鏡公子不願意來怎麽辦？”

溫雪鏡好歹是晉國的皇子，就算不受寵，就算晉國戰敗，也不好這樣對待使臣。

要一個敵國的質子穿着宮女，衣物無異于折辱他。

“不來便罷了，莫非是朕求着他來麽？”商洛然心中的算盤打得很響。

如果溫雪鏡不來，他就自己找過去，他橫豎要弄明白了自己為什麽夜夜夢到溫雪鏡。

商洛然瞥了一眼崔來喜，催道；“天都要黑了，還不快去。”

崔來喜面皮一紅，退了下去。

祁國的晚秋總是多雨的，窗外又淅瀝下着小雨，打在梧桐葉上是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響。

晉國要比祁國更冷些，祁國都是些細小的風雪。晉國的冬淩冽，冰霜像是細碎的針一般。

商洛然聽霍幕犰說過晉國風貌景色，夜風呼嘯時如厲鬼索命。

商洛然看着窗外的雨，估摸着霍幕犰也快要回來了。捷報先來，再過個半月，霍幕犰也該到京都了。

商洛然其實心中也有疑惑，他曾夢見溫雪鏡和霍幕犰的關系匪淺，只是不知道這二人是如何相遇相識的。

霍幕犰鐵骨铮铮，明明一心只有江山社稷海晏河清，卻甘願為了溫雪鏡叛國。

霍幕犰的父親原來亦是祁國的大将，一身戰功赫赫，晉國詐降，霍老将軍中了埋伏，馬革裹屍。

窗外雨聲凄迷，商洛然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仍是在上次那個山洞裏，溫雪鏡已經不在裏面了。

鵝毛大雪洋洋灑灑地飄落，冷月如晝，商洛然行在風雪中，感受不到什麽冷意。

他沿着曲廊往前走，最終停在了一個漆黑破敗的屋子裏面。

一般來說，宮廷之內很少能見到如此簡陋寒酸的地方。

莫名的，他好像就知道溫雪鏡在裏面。

借着月光，商洛然看見溫雪鏡蜷縮在地面上，身上又添了新傷。

溫雪鏡額上一道殷紅的血痕，手上的傷口更是深可見骨，指尖無力地蜷縮着。

溫雪鏡應該還是被那些人丢進了水中，他那破衣服濕噠噠地黏在身上，臉被凍得烏紫，發尾似乎都要凝出冰渣子了。

溫雪鏡身上蓋着的不是棉被，而是被扯下來的、一層灰撲撲的床帏。

原本感受不到冷的商洛然莫名的覺得身上都有些涼。

商洛然拿着一旁已經缺了兩條腿倒在地上的木椅，放在那個看起來已經許久沒用過的火盆中。

商洛然四顧卻有些茫然，這裏連燭火都沒有，他要怎麽生火？

商洛然皺着眉，捏着木椅的一邊，卻發現那木椅的一端亮了些微弱的火光。

！

這是在他的夢裏，他想做什麽都可以。

那火光熒熒，發出哔啵的聲響，整個殿內亮堂了許多。

商洛然看見溫雪鏡眼皮閉着，手似乎還有些抖，還是很冷的模樣。

商洛然一個轉身便從那大殿中消失了，他要去給溫雪鏡找些能禦寒的東西。

至少也得換身衣物。

好在晉國夜市繁榮，商洛然直接去給溫雪鏡買衣服。直到付錢時，商洛然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銀子。

他将自己身上的玉佩拽了下來，那老板卻說商洛然的玉不正，只願給他一件。

果然晉國的商家都要無良些，可商洛然想着溫雪鏡，卻也還是答應了。

總不能空着手回去。

出去那麽一趟，商洛然身上變得幹幹淨淨。就連頭上的玉冠，都和酒樓換了吃食和棉被。

商洛然抱着一堆東西回來的時候，累得滿頭大汗。

小雪鏡已經醒了，看着那盆熊熊燃着的火發呆。

他轉頭向商洛然看來，一雙烏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望着商洛然。

溫雪鏡果然能看得見他！

商洛然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翻出裏面的幹衣服，放到溫雪鏡手中，道：“你餓不餓？先将衣服換了，再把這些東西吃了。”

小雪鏡卻微怔一下，這次眼中多了幾分戒備，摁住了自己原本就不高的領口，往後縮了縮。

商洛然啞然。

溫雪鏡很有當病美人的自覺，雖然年紀尚小但是戒備心也不低。

但別說是溫雪鏡此時這副凄風苦雨的小豆芽菜模樣，就算是他成了年，脫光了站在商洛然面前，他都絕不會多看溫雪鏡一眼的！

他的心裏只有秦斂書！

商洛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醒，也沒時間和溫雪鏡啰嗦，他上下掃他一眼，皺眉道：“去那後面換了，你要是不換，我就動手給你扒了。”

小雪鏡指尖微緊，捏着那觸感幹燥溫暖的衣服，他烏黑的眼又看了一眼商洛然，最終還是去了。

溫雪鏡從那後面出來時，看見火光中青年的墨發垂落到身後，随着動作微微的晃動着，暖黃的火給他籠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他驀然回過頭來，道：“過來趁熱吃了，待會把藥也喝了。”

一旁，已經堆了叢小火，咕咚咕咚熬着藥。

一瞬間，不像是真實的人間。

溫雪鏡沒有答話，他往前走了兩步，卻看見青年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

“東西記得藏好，我下次再來找你……”青年最後的話音都有些缥缈，他消失在了溫雪鏡面前。

來時悄無聲息，離開時也沒有一絲預告。

溫雪鏡推開木窗，風雪烈烈，一刻未停，地面一片雪白。

從未有，有人來過的蹤跡。

溫雪鏡合上窗，一下推翻了那桌子，桌上的東西滾落了一地。

溫雪鏡垂着眼睫，站立良久。

等到那火也燒盡了，溫雪鏡才有了動作。他最終還是将那些東西一一撿了起來。其中是衣物和吃食，溫度已經微涼。小包袱中還裝着藥。

溫雪鏡拆開了方方正正的小包袱，是本書。

《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