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夜宴

夜宴

商洛然望着秦相，眼神裏帶着三分憂傷和自憐。

他步伐略顯沉重緩慢，身後卻被人撞了一下。

力氣不大，但商洛然沒有站穩。

事情發生得很快，但商洛然反應得也很快，他咬住了牙沒出聲，卻沒忍往前踉跄了兩步，眼看就要撲倒在地上。

電光火石之間，商洛然被身後的人摟住了腰，直接帶到了懷裏。

商洛然的臉又猛地撞到一個堅硬的胸膛上，一下子鼻尖酸得想哭。

商洛然眼中迅速起了霧氣，眼尾也添上一絲緋紅，他憤憤地擡起了頭。

是溫雪鏡。

溫雪鏡也微低着頭，一雙烏黑的眼眸無辜地望着他，商洛然唇瓣動了動，有些咬牙切齒，卻沒發出聲音，他怕被人看見了。

商洛然瞪一眼溫雪鏡，直接推開了他。

“陛下撞疼了麽？”溫雪鏡嗓音清透低柔，尾音卻像帶鈎似的。

商洛然和溫雪鏡還離得極近，溫雪鏡極自然地将掌心覆在商洛然鼻尖上，讓商洛然都愣了一下。

微涼的溫度好像确實能緩解些許酸痛的感覺。

但商洛然還是眼眸濕潤地瞪着溫雪鏡，就要把他的手扯下來。

他卻猛地發現，大殿內的歌舞不知在何時停了，此時安靜至極，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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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然也能感受到四周炙熱的目光，他一下動作僵住，甚至忘了生氣，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拜見陛下，那些榆木腦袋的文臣武将也都嗚啦一片地向商洛然行禮。

溫雪鏡卻還毫無察覺一般，将商洛然帶得更近了些，墨眸認真地望着商洛然。

像是想要仔細看看他傷到了哪裏。

大殿中央的霍幕犰冷着臉大步走了過來，他眼睛緊緊地盯着商洛然。

還不待商洛然反應，霍幕犰便分開了他和溫雪鏡，低聲道了句：“陛下，得罪了。”

霍幕犰徑直打橫抱起了商洛然，朝大殿另一端走去。

商洛然還有些茫然，下意識地抓住霍幕犰的衣襟，怕自己掉下去。帶到反應過來之後，商洛然松了手，掙紮着想要下去，卻被霍幕犰抱得更緊了些。

商洛然咬牙切齒地小聲問道：“霍幕犰，你在對朕做什麽？”

商洛然的聲音還有些發顫，他又羞又惱，瑩白如玉的耳垂此時紅得要滴血一般。

他堂堂祁國皇帝，竟然當衆被人這樣抱着!

“末将擔心陛下又會跌倒旁人懷中去。”霍幕犰垂着眼，嗓音冷漠生硬。

二人聲音不大，可這大殿內偏偏又寂靜無聲，周遭的一衆人連頭都不敢擡，只恨不得沒來過這夜宴。

商洛然氣得發抖，卻還是有幾分理智尚在的，他壓着聲道：“你若是現在将朕放下來，朕便當什麽也沒發生，不治你的罪了。”

因為離得近，商洛然甚至能感受到霍幕犰胸腔之中極輕的笑意，他亦是壓低着聲，道：“末将甘願受罰。”

霍幕犰還抱着商洛然經過了秦斂書，商洛然更是氣急敗壞，幾番掙紮不下，只能将頭埋到霍幕犰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稍遠處，溫雪鏡撩眼望着抱着商洛然離去的霍幕犰，袖口中的手緊了緊。

踏上玉階，穿過珠簾，商洛然被霍幕犰安安穩穩地放到了龍椅之上。

霍幕犰當真就在商洛然腿邊跪了下來，道：“末将護主心切，望陛下恕罪。”

護主心切？商洛然氣極反笑，不就是看他和溫雪鏡離得近麽？

商洛然抓起桌上的白琉璃酒盞便朝霍幕犰頭上砸去，“朕亦憐惜将軍護主心切，那朕就賜霍将軍黃金萬兩，杖責五十,明日便去領賞吧。”

商洛然此時有些拿霍幕犰撒氣的意思，但在那酒盞扔出去的一瞬間，商洛然就後悔了，他好像太過沖動了些，霍幕犰畢竟是祁國的大功臣。

可霍幕犰不躲不閃，任由那琉璃酒盞砸在頭上，咕咚一聲滾落地上，碎成幾瓣。

商洛然力氣用得不小，霍幕犰被砸的地方已經紅了一塊。那灑落的酒水也濺在他臉上，英挺俊美的臉龐此時顯得有些狼狽。

“末将領罰。”霍幕犰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商洛然是那種氣消得極快的人，幾乎是在一發完脾氣之後，就開始心虛，甚至還很會換位思考，以己度人。

好像霍幕犰也不是很過分，若是有旁的人離秦斂書那麽近，他也會很不高興的。今夜本該論功行賞，霍幕犰是大功臣，可他卻用酒盞砸他，還要罰他。

商洛然有些心慌意亂，又是氣霍幕犰，又是氣自己，他虛張聲勢地呵斥道：“滾出去。”

霍幕犰臨走之前，墨色的眼瞳望了他一眼。

不是生氣，亦不是其他情緒，卻莫名地讓商洛然有些慌亂。

珠簾碰撞的聲音清脆，大殿中的官員還跪着，商洛然要他們起來。

邊上的宮女小心翼翼地收拾那片狼藉，桌上又被放上了新的酒盞。

大殿之內歌舞依舊，商洛然在其中尋找着秦斂書的身影。但真的與秦斂書對上目光時，商洛然又不經偏開頭。

他今天這麽丢臉，也不知道秦相會怎麽看他。

想來想去，都怪溫雪鏡，若不是他撞上來，那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商洛然又瞪了溫雪鏡一眼，可惜隔得太遠，又有珠簾擋着，商洛然看不清溫雪鏡神情。

臺下，霍幕犰的位置坐在右下首，離商洛然最近。

自然也能看得見商洛然仍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溫雪鏡。霍幕犰眸光微暗，指腹摩挲着青銅酒盞。

橫亘在他和商洛然之間的三年時間，長若天塹。

長得足夠商洛然眼中望着的人從人面獸心的秦斂書換成了那個敵國柔弱的病秧子。

那酒盞被捏得變了形，酒水從中溢了出來。

霍幕犰垂眸，慢條斯理地将酒水飲盡。

不過三年而已，往後的時間還長，不是麽。

這天夜裏，商洛然又毫無意外地夢見了溫雪鏡。

只不過這次又有些不同，青天白日，陽光刺目，空氣中還彌散着一股奇異的木材香味。

溫雪鏡被五花大綁在臺上，衣衫褴褛狼狽不堪，墨發散亂，微垂着頭，對外界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商洛然微微擰眉，周遭一圈牛鼻子道人晃着鈴铛，嘴中念念有詞。

溫雪鏡似是察覺到商洛然來了，溫雪鏡擡起頭，蹙眉望向商洛然。

就在此時，那些繞着商洛然的道人猛然捏着明黃的符箓向空中抛去。

那些符咒像是長了眼睛般直直朝商洛然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