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危險

危險

今年的秋獵比往年要更晚一些，讓人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冷。

朔風獵獵，草木蕭疏。商洛然緊了緊自己的大氅，恨不得在卧房裏看一天話本子不出來。

地上的枯葉鋪了厚厚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響。商炆在前面帶路，商洛然小心地避開長得歪七扭八的枝桠，心比天氣涼。

商炆一大早便來尋他，說在深山裏發現了地精的地宮，要帶他去看。

任由商炆軟磨硬泡，商洛然都沒有半分動搖自己要在卧房內渡過一整個月的決心。

地精的地宮他不想去，秋獵的圍獵場他也不想去。

往年商洛然作為吉祥物，每年都要上馬逛一圈，表示重在參與。商洛然雖然愛玩，但是他對要消耗體力又很累的“游戲”并不感興趣。

最重要的是，商洛然拉不開弓。

去年追一只兔子，他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柔弱不能自理的商洛然剛想和商炆分享自己的話本子，拉他一起看，來喜就通報霍幕犰求見。

商洛然一邊讓霍幕犰進來，一邊默默地收了話本，語重心長對商炆道：“阿炆，你年紀也不小了，什麽地精的地宮，這種杜撰的東西你也相信？但是你執意要去，皇兄自然只能陪着你去一探究竟……”

商洛然又對剛進來的霍幕犰道：“霍将軍來得不巧，朕正要陪阿炆……”

“行宮偏遠，山中多猛獸，陛下不如讓末将一同前去，以防遇到意外。”霍幕犰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聲音冷淡。

可惡，霍幕犰露出狼尾巴之後真是一點都不裝了，還打斷他說話。

商洛然攥緊了拳，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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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炆向來聽不懂商洛然的弦外之音，顯然現在也沒看出來這微妙的氛圍。

他道：“如此正好，有霍将軍在，皇兄肯定安全。我們便三個人一同去吧！”

商洛然哽住，他的侍衛暗衛那麽多，難道缺霍幕犰一個嗎？

有他在才最不安全！

但是許多事情都是商洛然無能為力的，譬如現在，他們三個人一起在路上。

商炆叽叽喳喳，霍幕犰一言不發，商洛然心如死灰。

雖然他不是很想死，但是一想到有人惦記自己的屁股，商洛然覺得自己也沒那麽想活。

不知道在山上繞了多久，明明是晚秋了，山林越深之處草木越繁茂。

商洛然覺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

周遭也變得昏暗起來，需要提着燈才能看清。不時還有不知名的黑色大鳥撲棱着翅膀飛過。

他剛想說自己累了，想回去，就聽見霍幕犰道：“陛下若是累了，末将可以背陛下。”

商洛然一下支棱了起來加快了步伐，假裝沒聽見，悶頭跟着商炆往前走。

喘氣都不敢喘了。

“奇怪……我記得上次就是在這裏，怎麽不見了？”一邊說着話，商炆一邊扒拉這荊棘叢。

商洛然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草叢窸窸窣窣的，他剛想提醒商炆小心，商炆的燈便掉在了地上，燈火搖晃一下，熄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商洛然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人攥住了手腕，帶進懷中。

不用想就知道是霍幕犰，商洛然剛想推開他，便聽見暗器劃破空氣的聲音。

一枝箭插進了剛才商洛然站的地方，箭翎還在顫動。

霍幕犰将商洛然護在懷中，這一次他不敢亂動了，甚至還小心地抓緊了霍幕犰衣襟。

比起慘死，他好像還是想活着。

很明顯，那些人是沖着他來的。

霍幕犰反應極快，劍已出鞘，昏暗的環境中劍刃寒芒微閃。

商洛然看那劍有些眼熟，好像還是他當初嫌太重了不好用，順手就送給霍幕犰的。

劍穗也是他編的，醜了吧唧。霍幕犰出征之前向他讨的，說只有商洛然親手做的，才能配得上那天下無雙的劍。

商洛然被誇得迷迷糊糊，便向女官學着做了一個。

但很顯然，商洛然一點也不心靈手巧，那劍穗只是勉強維持着劍穗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拙樸。

看着三四個刺客在倒下，商洛然吓得閉上了眼，只能聽見耳邊風聲簌簌，兵刃相接的聲音。

商洛然想到昨日他逃跑的時候霍幕犰那從容不迫的步伐，忽然覺得霍幕犰抓他時還是手下留情的。

霍幕犰逐漸落了下風。

就算霍幕犰再厲害，他一個也對付不了這麽多人，更何況他還要護着商洛然。

商洛然猶豫了一下，緩緩的松開了手，道：“要不你還是別管我了，你先跑吧，我早晚都是要死的……”

商洛然的餘光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盡管光影模糊，盡管看得并不真切。

商洛然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秦斂書。

秦斂書身處暗林深處，手上搭着弓，一樣的霞姿月韻，一樣的清逸無俦。

他眉眼微彎，對商洛然一笑，薄唇微動，雖然沒有聽見聲音，但是商洛然還是知道，他說的是“陛下”。

一如從前。

商洛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箭羽破空而來。

預想的痛感沒有來，箭矢插進身體中的聲音十分明顯。

霍幕犰為他擋了那一箭。

商洛然愣愣地看着鮮血将霍幕犰淡赭色的衣衫染成了暗色，腦袋一陣陣發暈。

霍幕犰帶着他殺出了重圍。

山林間路不好走，同樣的，身後的追兵也不好追。

不知道跑了多久，商洛然喉嚨湧上一陣陣甜腥味，他心髒跳得極快，體力不支眼前一黑，便要摔下去。

霍幕犰護着他，二人滾進了山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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