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卧房

卧房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玄鏡好像沒了聲音，好像是結束了。

商洛然雙眼有些失神，仍是掙紮着回頭望，看見昏暗的地牢之中，他垂着頭，身上也髒兮兮的，一身衣物都被血染成了深褐色。

好慘的他。

商洛然指尖抓住溫雪鏡的衣襟，喘息着問道：“溫雪鏡，我是怎麽死的？”

溫雪鏡的動作微頓，掀起眼睫嗓音微啞道：“陛下會好好活着。”

商洛然只當溫雪鏡是在安慰他，過了半晌道：“其實當鬼也挺好的。”

如果不用死得那麽痛就更好了。

溫雪鏡親了親商洛然的嘴唇，沒有回答。

自從那長靈殿中回來，商洛然總覺得自己越來越容易犯困，但是睡一覺之後好像會更加暈暈乎乎。

睡着的時間要比醒着的時間更長了。

就好像午睡了很久醒過來，頭還是暈的，感覺已經睡夠了，又感覺閉上眼的下一秒又能睡着。

商洛然隐隐知道自己回不來了，畢竟那玄玉鏡中的畫面到那一刻就結束了。

溫雪鏡說他看過許多遍，那自然也是知道，他再也回不來了。

商洛然也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結局。

他的前世在那個吻中戛然而止，夢外死在地牢之中，倉促潦草、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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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這一世結束在這裏，他長眠于溫雪鏡的懷中，還被溫雪鏡親了一口，倒算是一個非常缱绻非常圓滿的結局。

那天商洛然懶懶倚在溫雪鏡懷裏，看見窗外怦然綻開的明亮煙火，短暫的絢爛之後便如星霧般散開。

商洛然眼睫眨了眨，半晌才道：“新年了，溫雪鏡。”

應該就是今晚了，商洛然感覺自己的神魂好像都在緩緩消融，像是要化成一陣風一般。

這是極完滿的結局，不該傷心的。他只是有些舍不得。

不過好在夢醒了他還能見到溫雪鏡。

商洛然在溫雪鏡懷中找了一個更舒服的位置，又摸摸溫雪鏡的臉，親了親他，碎碎念一般，“溫雪鏡，你要記得想我，但也不用太想我。”

“我要是沒有回來你也不要傷心，我……”

“我會永遠陪着陛下的，我不是找到陛下了嗎？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我都會陪着陛下的。”

溫雪鏡的話讓商洛然十分放心地閉上了眼，等了片刻，商洛然眼睛又睜開，道：“溫雪鏡，你親親我，該親親我的。”

溫雪鏡在他嘴唇上落下一個吻。

正是隆冬，寒風如鐵，廊檐上懸着紅色燈籠被吹得搖晃，十分喜氣的模樣。空氣中也彌漫着爆竹的氣味。

商洛然睜開眼時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像是睡了很久一般,他出去晃了一兩圈發現，他确實睡了很久。

他至少睡了三五天，原本離新年還有段日子的，現在已經處處張燈結彩，年味濃厚了。

這麽算來，他被關在秦府至少七八天了，不知道溫雪鏡此時還在不在祁國，他得想辦法出去見他一面。

要是溫雪鏡記得他還好，要是記不得他……不要緊，溫雪鏡之前都那般對他了，肯定是想起來了點什麽。

只有他傻不拉幾的把那個當成夢。思及至此，他又松了口氣，溫雪鏡果然找到他了。

商洛然招來了宿飛鸾，假裝無意道：“讓溫雪鏡來見我，經此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我還有話沒和他說。”

宿飛鸾耿直道：“此事要先問過秦相。”

“那讓秦斂書來，朕有事情要同他商量。”

宿飛鸾抿抿唇，垂着眼睫，道：“秦相近日很忙，忙完了就會來見您。”

商洛然嘆了口氣，望着宿飛鸾認真道：“宿飛鸾，朕有沒有和你說過，你說謊一直很容易被發現。”

宿飛鸾沉默了片刻，道：“秦相說他近日很忙，忙完了就會來見您。”

只比剛才多兩個字，商洛然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轉身便往清光閣去。

到了清光閣也沒人攔他，進去之後商洛然才發現自己撲了個空，秦斂書不在此處。

也的确，年關的時候本就政務繁忙，秦斂書将他關在秦府，那些老大臣那麽久沒看見他上朝，應該也是夠秦斂書折騰的。

商洛然在秦府枯坐了一下午，又招來了宿飛鸾，“那我能見霍幕犰麽？上次好像還有些誤會，我想問問他。”

好可惡，他只是想看一眼溫雪鏡，竟然要這麽彎彎繞繞地想盡辦法。

宿飛鸾這次沉默了許久才道：“這也要先問過秦相，但我覺得，秦相應當不會同意。”

商洛然支着下巴，問道：“秦斂書和霍幕犰鬧掰了？”

等了許久，宿飛鸾仍是一聲不吭。

那就肯定是鬧掰了。

商洛然等到太陽落山也沒等來秦斂書，直至半夜的時候，他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一下子支棱起來，全面戒備。

只床榻邊點了一盞昏黃的小燈，商洛然閉着眼，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變快了。

他最終睜開眼看見霍幕犰的時候，整個人更是吓了一跳，霍幕犰臉上也是愕然之色。

商洛然往床裏面縮了縮，問道：“你來做什麽？”

許久未見霍幕犰，他看起來傷勢已經好了許多，只是整個人看起來消頹不少，借着那昏黃的小燈，也能看見眼下那片烏青，還有下巴冒出來的青渣。

“陛下，我來救你出去。”

商洛然盯着霍幕犰看了半晌，想從神情上來分辨他的真心或是假意，最終還是什麽都沒看出來。

他問道：“我憑什麽信你？”

霍幕犰一下面色變得蒼白，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商洛然這才發現自己的問題問得十分尖銳，不過看着霍幕犰這般神情，他又有些說不出來的解氣。

但商洛然也尖銳不了多久，他又問道：“你想把我帶哪去？”他現在十分有廢帝的自覺，甚至都不自稱朕了，只稱我。

這次霍幕犰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他道：“我想帶陛下回宮，秦相只對外說陛下龍體欠安……”

他話還沒說完，卻忽然一頓，神情微凝，道：“有人來了。”

果然聽見腳步聲，商洛然想着要不讓霍幕犰躲到那床底下去，或者趁現在逃出去，霍幕犰卻巍然不動。

商洛然又忽然冷靜下來，霍幕犰和秦斂書關系崩了，對他來說應該是只有好處的。他擡眼望去，便看見秦斂書已經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