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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身後傳來動靜,江書妤回頭,對上母親清晰的目光。難以啓齒的秘密暴露在他人眼皮底下,江書妤倉惶收起手機,逃回房間。
幸好,母親沒有追過來盤問,留給她充足的喘息空間。
母女倆搬走第二天,蔣文義果然不依不撓地聯系,江母拒接電話,直接拉黑。
江書妤看着母親的行為:“那個人會怎麽樣?”
“不清楚,但這都是他自己做的孽。”江母柔軟卻不柔弱,即使身體殘缺,思維永遠理智,“書妤,別覺得媽媽冷漠,也別同情那個男人。他把我們的地址暴露出去,不顧我們的人身安危,不是什麽好東西。”
蔣文義這種人,利益至上。
有錢的時候施舍她們一小部分,顯得自己很大方,真遇到問題,那個自私的男人會毫不猶豫将她們舍棄,推出去擋刀子。
“我知道。”這些年的風風雨雨,是她跟母親兩個人挺過來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被親人抛棄的感受。
母女同心,也就沒什麽可怕的。
下午,江書妤正在給母親按腿,屋外的門鈴聲一陣響。
兩只手拎滿東西的謝燃站在門外,笑容燦爛。
母女倆暫住這段時間,謝燃對她們頗為照顧。他嘴巴能說會道,哄得性子沉靜的江母都不忍住笑。
江母留他吃晚飯,謝燃主動跑去廚房幫忙,在旁邊給江書妤打下手。
他實在不擅長此道,甚至分不清食材搭配,削個土豆像打仗。他渾然不覺自己的技術多差,主動提出切絲,結果變成一碗土豆條。
“不好意思啊,好像失敗了。”
“沒關系,你第一次切,已經很厲害了。”
謝燃摸摸頭發。
溫和的誇張竟然神經粗條的他感到不好意思。
剩下的,謝燃不再亂動,把位置讓給江書妤,見她左手按住土豆,右手持刀,速度快且刀工精妙。
倚在旁邊的謝燃不禁豎起大拇指:“你還有這技術。”
江書妤低頭,柔順的低馬尾貼在背後:“我很小就開始學做菜,時間長,自然就熟練了。”
他的人生中似乎少有這麽安靜的時刻,跟朋友在一起嬉笑玩鬧,不可能靜靜待着。江書妤就像一汪平靜的水,難以掀起波瀾,滴在人身上清爽舒适,并不會覺得冷淡。
跟她待在一起,會忘記時間的流逝。
很難相信,是怎樣的成長經歷造就她處變不驚的性格。
獨自照顧殘疾的母親、生父的騷擾、要債人把家裏弄得一團糟……短時間內連續發生這麽多事件,她仍然把情緒處理得很好。
理智堅韌卻不強勢,柔軟而不屈,令人産生保護的欲望。
作為師父,他是有責任保護自己小徒弟的。
謝燃這麽想,也确實這麽做了。
他記住了江母去醫院換藥複檢的時間,從相隔三十幾公裏的學校開車過來,接母女倆去醫院。他是自來熟的性格,跟長輩相處完全沒隔閡,連醫護人員都誤認為他是江母的兒子。
檢查完又将她們送回家,江書妤拎着藥袋,謝燃推輪椅。
恍惚間,江母當真有種兒女雙全的感覺。
到家後,江書妤快步走進廚房,拎出來一個盒子:“這個給你。”
“這是?”
“我自己做的糕點,控制了甜度,不容易膩。”原本她是打算給謝燃送去的,沒想到他會自己過來。
謝燃笑嘻嘻地收下,回去就拍照發朋友圈炫耀,江書妤看到的時候,底下已經有十幾條評論。
手指滑動屏幕,江書妤幾乎能背下謝燃朋友圈的每一條內容,他的心情、他的喜好,她全部知曉。
之後一段時間,謝燃也頻繁出現,連江母都對他贊不絕口:“你那個同學不錯。”
江書妤收拾藥袋的動作一頓:“他的确很善良。”
也正因為如此,她不太希望謝燃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家庭和處境。
那人是高空懸挂的烈陽,不該跟她陷入泥潭,連笑容都很難見到。
江書妤閉了閉眼,道:“媽,我最近看了幾間房子,如果各方面合适,就租下。”
江母沉下一口氣:“也好。”
總不能一直借住在別人家。
租房不難,但要兼顧江書妤的學習、江母的出行,還要考慮醫院、安全環境等因素,選擇範圍縮小。合适的房子也要看機遇。
轉眼寒假就到了,好友聚會的時候,曲七七跟謝燃又吵起來。謝燃不小心撞到樹上摔了一跤,撩開褲腿就看到淤青和血絲。
傷口不大,謝燃沒當回事。
誰也不知道江書妤什麽時候離開的,從樓下的藥店買來消毒酒精和防止傷口感染的藥膏。
“不愧是醫學生啊,回回受傷都是你給我治的。”謝燃咧嘴開玩笑。
江書妤捏着棉簽棍,輕柔地替他搽藥,無人看見她眼裏的疼惜:“以後小心點,別再受傷了。”
曲七七帶着遲來的愧疚感,承諾彌補謝燃:“你喜歡什麽樣的,下回碰見合适的給你介紹。”
“咳咳,那你聽好了。”他裝模作樣整理并不存在的衣領,清嗓提出要求,“性格文靜的,善良大方的,主要脾氣得好,要求不能太多。”
經過曲七七的折磨,他深刻意識到自己喜歡的類型與之相反。
根據關鍵信息,曲七七在腦海篩選一圈:“你這說的,不就是咱們書妤嗎?”
江書妤驀地擡眸。
聽到謝燃義正言辭的澄清:“別用你肮髒的思想玷污我們純潔的師徒情。”
他們肆無忌憚的開着玩笑,沒人注意到話題中的女孩悄悄垂下頭。
她趁假期走遍十幾個小區,終于找到一間合适的租房,告知謝燃即将離開的打算。
“在這住得好好的,為什麽非得搬走?”謝燃反複告訴她,自己用不着這個地方,空着也是浪費。
江書妤不敢看他的眼睛,溫聲解釋:“我不習慣欠人情。”
“撇去咱倆的師徒關系,也算老朋友吧,朋友之間互相幫助很正常,你別總覺得欠我們。”謝燃怕她有心理負擔,操着開玩笑的口吻,“這要是曲七七需要房子,能把我踢出去,她自己搬進來。”
偏就是這句對比刺到江書妤心底,女孩擡頭望着他的眼睛,口齒清晰地陳述:“我不是曲七七。”
母女倆最終還是在開學前搬了出去。
為了照顧母親,江書妤開始走讀,原以為生活就此恢複平靜,卻不料開學後不久,蔣文義直接找到學校,點名要見江書妤。
許久不見,蔣文義變得更加滄桑,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開始打親情牌,每天去學校“看望”女兒,言下之意卻是,如果江母不幫他,他就一直糾纏下去。
江母報了警,可蔣文義并沒有對她們造成實質傷害,作為父親看望女兒也無可厚非,警察沒法将他定罪。
江書妤的事情逐漸在學校引起非議,不知從哪兒起的頭,流言逐漸變成“女兒忘恩負義,不認生父”。
自诩正義的人将奶茶潑她一身。
幽靜的綠色長裙上挂滿乳色奶茶,滴答滴答,周圍的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邊看熱鬧邊議論。
有人站起來想幫忙,又被同桌好友按下。
女孩站在中央,孤立無援。
一件寬大的外套忽然從身後罩住她,謝燃諷刺的聲音傳遍整間奶茶店:“喲,這年頭還有人玩霸淩。”
惹事的人想走,被謝燃橫手攔下:“同學,不道個歉?”
男生表情不善,惹事的人敷衍地為自己找借口:“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
謝燃嘁聲:“一句道歉就完了?人家這麽漂亮的裙子被你弄髒了,不得賠一條?”
對方已經不耐煩:“奶茶而已,洗一下不就好,啊——”
話音未落,奶茶淋了她滿腳。
江書妤一手拿着空掉的奶茶杯,一手拿着蓋子,風輕雲淡地重複那句話:“奶茶而已,洗一下就好。”
簡直就是一場鬧劇。
江書妤用紙巾把身上多餘的水漬擦幹,十分注意地挽着衣袖,不讓外套碰到一點:“你怎麽會來?”
“剛去看望了阿姨。”他今天沒課,想開車出去兜風,鬼神神差地來了這邊。從江母口中得知蔣文義找麻煩的事,他又來到學校。
這麽大的校園,偏巧就讓他撞見江書妤被欺負的一幕,心裏的氣簡直不打一處來。
“為什麽不解釋?”
“人們往往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衣着光鮮的女兒跟狼狽滄桑的父親,任誰看上去,都會同情蔣文義。
“那你打算怎麽做?任由他們指手畫腳,潑髒水?”
“謝燃,我不是弱者。”她一直都在努力變得強大。
江書妤把奶茶店的視頻交給校方,對方打算和解,她沒同意。
她不信退一步海闊天空,只有自身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和在意的人。
網上的議論,她全部截圖公證,以法律的手段維護自身權益。
但這一切并沒有結束。
那個利用血緣關系在她身邊徘徊的男人又打起別的主意:“那個小子是不是喜歡你?我看到他開的車,家裏挺有錢的吧。”
“他之前欠我人情,不得已幫我做事,現在已經還清,跟我沒什麽關系。”女孩沉着的語氣仿佛在敘述一個事實,連蔣文義都辨不出真假。
事後,蔣文義跟江書妤班上同學打聽,果然沒人認識謝燃。
這天是江母拆石膏的日子,江書妤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謝燃受寵若驚:“哇塞,全是我愛吃的。”
江書妤微微彎唇,眼底滿腹心事。
她要有多堅強,才能在送謝燃離開時候,故作輕松地表達感謝,以及告別:“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以後……就別來了吧。”
謝燃歪頭問:“怎麽?”
江書妤暗暗掐着手指:“來回奔波挺麻煩的,我能照顧好媽媽。”
“多個人幫你還不好啊?”謝燃語氣輕快,尚且沒察覺江書妤話裏的決然。
他聽說江書妤學習很忙,大一就主動找機會去醫院見習,反正自己閑來無事,對學習也不感興趣,不如幫她分擔一點。
江書妤搖搖頭說:“我不喜歡欠人情。”
“沒記你人情,我這不是願者上鈎麽。”仔細算起來,只有搬家那次是江書妤主動找他幫忙。
“書妤,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不用計較太多。”
“即使如此,我也會有心理負擔。”
“你別鑽牛角尖,我真的挺樂意幫忙。”
“每個人都不一樣,你認為的幫忙,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一種困擾。”她實在承擔不起謝燃那麽多的熱情和付出。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饒是缺根筋的謝燃也察覺到她的抗拒,像是迫不及待要跟他撇清關系。
嘴角熟悉的弧度逐漸消失,謝燃輕笑一聲:“行,我算是明白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呗。”
江書妤搖頭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
“放心。”謝燃打斷她,心裏莫名湧現一股氣,“我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你不欠我什麽,都是我閑得慌,打擾了你的生活,真抱歉。”
後半句話已經帶着濃濃的個人情緒,謝燃掉頭就走,江書妤不禁往前追了一步,見他踢開地上的空瓶子發洩,頭也不回上了車。
兩個的學校相隔三十公裏,不是特意去找,就真的很難再見。
直到生日這天,江書妤主動出現在他面前。
謝燃不接禮物,高傲仰着下巴:“我說了,你不欠我什麽。”
江書妤沒跟他争論,只是固執地将禮物袋遞出:“對不起,之前跟你說了那樣的話,這裏面是我親手做的糕點,算是賠罪行嗎?”
“你剛才還說這是生日禮物!”他忽然變成計較的小孩,奪過禮物袋檢查,“江書妤,你也太摳了,拿着賠罪禮當生日禮物還我人情?”
力量拉扯時,江書妤詫異張口,聽清他一番碎碎念,沒忍住彎了嘴角:“糕點是賠罪禮,裏面還有個盒子是生日禮。”
天性熱烈的少年有時像個稚童,放狠話絕交,冷戰不低頭,最後哄一哄就會心無芥蒂同對方和解。
“你家那事兒,解決了?”
“你不是知道麽。”
謝燃握拳,不自在地咳了聲。
生氣的時候撂狠話,不代表他真的能做到不聞不問。蔣文義就是顆不定時炸彈,如果不解決,母女倆将永無安寧日。
謝燃托家裏關系找到了蔣文義的現任妻子跟兒子,把相關資料寄給了江書妤。
江書妤是聰明人,自然知曉怎麽利用這些信息對付蔣文義。
謝燃犟嘴不承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江書妤淡淡一笑:“沒關系,我知道就好。”
正因為她知道謝燃多麽好,才不敢随意邁出那一步。
只要有所虧欠,他們就永遠無法平等。
柔軟而堅韌的書妤啊,最令人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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