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玩棋就如開啓全新的冒險，每一局都有新的意料之外和反轉，北方呼嘯的窗外，屋裏兩個少年玩得不亦樂乎。

到周日下午四點周時才猛然想起還沒有寫作業，急急忙忙跟雲白玉一起收了棋盤，分一半作業給他寫。

書桌很小，兩個人得手挨着手才能夠坐下寫字，周時出于主人的身份，問雲白玉有沒有不适。

雲白玉只搖搖頭，又埋頭于練習冊，周時見狀，也拿起筆開始奮筆疾書。

這個周末他們只碰了跳棋，玩的時候交談也不多，除非是非常好的招數讓兩個人都驚嘆不已。但周時覺得雲白玉可能對于他房間裏的東西都能掌握。

“謝謝你陪我玩。”周日下午送雲白玉出門，周時又說。

“我一個人在家待着也沒事幹。”雲白玉戴上頭盔。

“這麽冷還得出門，你是不是對每個朋友都這麽好啊？”周時等他戴好，又把手套遞過去，“下次記得自己戴手套。”

“我沒有手套。”雲白玉接過他的手套，看了看，怎麽看怎麽像工地搬磚的那種白手套。

“這便宜。”周時說。

“也實用。”雲白玉回答。

周時看他就要上車走，“我剛剛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哪個？”雲白玉仔細回想了一下他剛剛說的話，“哦，是的。”

周時點頭：“哦，好的，拜拜。”

雲白玉把鑰匙插入，開走之前又說了句，“我就只有你一個朋友啊。”

然後留周時一個人在門口愣着吹冷風，直到手腳冰涼，他才一打激靈趕緊跑回屋措手。

心中想：雲白玉這人真好，每次回答這種問題都很照顧人。

怎麽可能只有他一個朋友啊，在學校不也有陸春桂一起同進同出。

在學校周時能夠跟雲白玉接觸的課堂就只有體育課，體育課可以自由組隊活動，老師又很喜歡組雙人。

新的周一體育課周時看了一圈，又發現陸春桂沒來，一扭頭見寧琛朝自己走過來，趕緊貓着身子走到雲白玉旁邊，拍拍他，“你組隊了嗎？我可以不可以跟你一組？”

“沒，可以。”雲白玉說。

寧琛也跟過來，“你怎麽不跟我一組了。”

周時指指過來的齊蕭，“還是你們倆一起比較好。”

寧琛會意，“好吧，雲白玉，麻煩你照顧一下我同桌了。”

雲白玉懶得理他。

寧琛也沒有一點尴尬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和齊蕭走到別的地方。

周時目送那兩人離開，小心翼翼地觀察雲白玉的神情。

雲白玉沒看他，但卻突然說：“你在擔心什麽？”

“啊？沒有。”周時心虛地低頭。

“那你放心，我不會對他有意見。”雲白玉又說。

“不是，我想說你不要把他剛剛的話放心上。”周時想了想，還是把心裏所想直接說出來。

雲白玉這才看向他，一臉真沒記得地問，“他剛剛說什麽了？”

“他什麽也沒說。”周時說。

雲白玉點頭，“周時。”

“怎麽了？”

“老師叫集合了。”雲白玉擡頭示意。

寧琛一向覺得自己的人緣不錯，直到遇到周時，居然有人能次次拒絕自己的邀請，所以他就故意每次都要問周時一句，也沒指望他哪天就頭腦一熱答應了。

但除了這個，周時人還是挺好的，對他也很好，像是為了能跟他做朋友，可以幫他去打水，一起去吃飯，可是從來不會找話題，人很悶。

寧琛就試圖引導他一起加入他們課間小群聊，周時确實也很樂意跟他們一起說話。

直到他體育課看見周時主動跟雲白玉說要跟他一組，然後就一直關注着那邊的情況，一節課下來兩個人說的話不超過一百個字，但是意外的，看起來很和諧。

寧琛心想，還是不要繼續逼着周時加入他們的話題好了，因為在課間聊天的時候，沒有哪個人說的話能讓周時情不自禁地笑出來。

雲白玉第一次主動問周時：“星期五放學有空嗎？請你吃東西。”

“那天我約了寧琛，周六可以嗎？”周時其實還沒有約，他準備周四再問寧琛。

“周六我沒空。”雲白玉低聲說。

周時安慰：“那就下次有空再去。”

周四早上，周時趁寧琛沒人可聊的時候問他，寧琛很驚訝周時會主動約他。

“可是我明天放學要去打籃球。”寧琛歉意地說。

“哦，那沒事，你去吧。”周時沒有強求。

“明天是什麽日子嗎？”寧琛問。

“不是。”周時說。

寧琛下課還是去辦公室找學生檔案了，周時那欄，填着生日家庭住址聯系方式。

果然是生日。

寧琛立刻跑回去想答應周時的邀請，到樓梯口的時候讓人攔住了。

“寧琛，明天球賽不來，就當你們輸了啊。”為首的人說。

“能不能推遲一個小時，我明天放學有點事。”寧琛問。

“這樣嗎？那我們能不能多要點那小子的錢？反正你們也還沒贏嘛。”

寧琛握緊拳頭，“我說了不關他的事。”

“只要你準時來，就不關他的事。”幾個人走過，一一撞他肩膀，為首的那個還先推他一下。

回了教室，寧琛朝周時笑了笑，“那天你能不能在學校等我一會，我打完球就來找你。”

周時很高興，“好，那我先在這寫寫作業。”

周五上完體育課，周時就回教室準備些作業，但今天要大掃除，椅子都用立到桌上，方便打掃，周時只好到走廊上寫。

齊蕭拿着掃把過來，“霍！外面這麽冷，你還在這兒寫。”

“裏面沒位置。”周時說。

“有，你去坐陸春桂那，那裏已經掃完了。”齊蕭說。

周時一聽，回頭往班裏面望一眼，見雲白玉也沒走，“陸春桂走了？”

“體育課前就走了。”齊蕭說，“這人真好，都不用上體育課的。”

周時便進去跟雲白玉打招呼，要坐他同桌位置，雲白玉攔住他，“他不讓人動他東西，你坐我裏面。”

周時乖乖地等雲白玉讓出來，他再進去坐下。

“你還不走嗎？”周時問。

“我一會要跟人去吃東西。”雲白玉說。

“哦好的。”

同學們打掃完就離開了，教室裏又只剩兩個人，周時寫完一門課的作業，看看牆上的鐘，已經放學一個小時。

“我先去校門口等，應該快到時間了。”周時說。

雲白玉等他收拾完，才起身讓他出來。

周時獨自在校門口又等了半個小時，寧琛還是沒有來，也沒有任何消息。

“周時。”雲白玉從學校裏出來。

周時回頭，眉眼上染幾分笑意。

這時剛好手機響了，是寧琛打過來的電話。

“周時，不好意思啊，我這邊走不開，不能過去了。”寧琛說。

周時失落地說：“沒事，我知道了。”

“今天是你生日吧？祝你生日快樂，就是不能當面說有點遺憾，下周去學校給你帶禮物吧。”寧琛又說。

周時瞬間雀躍，“你怎麽知道的？”

“不告訴你。”寧琛笑着說。

周時挂了電話，一扭頭就見雲白玉站在他旁邊，他問：“你還在等你約的人？”

“嗯，準備去吃東西，我剛剛聽到你打電話了，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雲白玉問。

周時想了想，答應了。

“去哪？你約的人我見過嗎？”周時跟上他的步伐。

“到了你就知道，見過，我們班的。”雲白玉沒有走得很快，讓周時同他并肩後，他又稍稍落後一些。

“陸春桂嗎？”周時笑，“上次還說大話只有我一個朋友，那人家陸春桂不是嗎？”

“你們不同的。”雲白玉認真道。

“嗯，我知道，你跟他同桌很久，你們肯定很要好了。”周時自認為很有自知之明。

雲白玉則心中嘆氣。

去的地方是一個茶餐廳，很高級的樣子，周時在門口停住了，糾結着怎麽開口。

“走吧我請客。”雲白玉自然地拉着他進去，周時是松了口氣的。

進去在二樓靠窗落座，雲白玉直接就拿菜單跟服務員說了幾句，算點完菜。

“不等陸春桂就點菜嗎？”周時問。

“他今晚有點忙，來不了那麽快，我們先吃。”雲白玉說。

周時不疑有他，只是拿出手機給媽媽發信息報備晚點回去，直到服務員推過來一個蛋糕，他才吓一跳，不可思議地看向雲白玉。

雲白玉輕松解釋：“陸春桂生日。”

“哦。”好巧，跟他是同一天嗎？

剛剛他有沒有聽到電話裏寧琛是今天也是他生日呢？

蛋糕很大，雲白玉說陸春桂的朋友也會來，但是等了十多分鐘，人還是沒來，雲白玉提議為了讓周時早點回家，他們先唱生日歌然後吃蛋糕。

雲白玉插上蠟燭，“他今年十七，就插一根，還有一年就成年。”

周時點頭。

兩個人一起唱生日歌的時候，最後一句周時沒錯，抓緊時間在吹蠟燭之前閉眼許了一個願望，只來得及許一個，雲白玉就唱完了，喊他一起吹。

雲白玉讓周時先切一塊，然後再自己跟自己切一塊。

周時吃完，問：“這麽大的蛋糕，能吃完嗎？”

“不用擔心，他朋友很多的。你要是在這坐着無聊可以先回去了，我打電話問問他什麽時候過來。”雲白玉說。

周時：“那替我向他說聲生日快樂。”

“嗯生日快樂。”雲白玉說。

周時看着他沒動，雲白玉指指手機，“打電話，我跟他說的。”

周時先走了，他看出來雲白玉不太希望他繼續留下，唉，邀請的人是他，趕人的也是他。

這家茶餐廳在一個商場裏，周時出來時，商場裏依舊人來人往，入冬了，很多人來添購冬季衣物。

從自動扶梯下去的時候，迎面遇上了陸春桂，他身邊還有一個男生，兩個人都冷着臉，但陸春桂卻抓着人家的手。

陸春桂正好也看到他，周時只好向他說，“雲白玉在樓上等你。”

“等我做什麽？”陸春桂語速飛快，他們的扶梯一上一下，就要漸行漸遠。

周時也快速說，“今天不是你生日嗎？”

“是你生日，我不是今天生日。”陸春桂說完，他身邊那個男生甩開他的手大步地往上面走去，陸春桂回頭看周時一眼，立刻追上去。

周時愣着，差點在扶梯出口絆了一下。

那雲白玉為什麽騙他說是別人生日。

那個蛋糕，這麽快就能端上來，一定是提前訂好的吧，而且他今年也确實是十七歲。

周時在扶梯口站了兩分鐘，又從另一個條上去，這次是跟剛剛那兩人一樣，用沖的。

回到餐廳，那個位置已經沒人了，周時問服務員，恰巧是剛剛為他們推蛋糕的那個。

“你走之後他也打包蛋糕走了。”服務員說。

周時從服務員指的方向下去，出了商場也沒看見雲白玉的人影。

打電話也不接。

周時把外套拉鏈拉好，慢慢地走在外面路上，前面有賣花的，旁邊蹲着個小孩子在吃蛋糕。

周時經過，見他的旁邊還有一塊蛋糕，還有點眼熟。

小孩子擡頭，見他盯着自己的蛋糕，護食道：“這是剛剛一個哥哥給我的，你想吃，你追上那個哥哥。”

“他幹嘛給你？”周時問。

“他吃不完，不止給我，我還幫姐姐要了一塊，剛剛還有個買花的，也有份。”小孩子笑嘻嘻地。

“哦。”周時應，起身打算回家了。

小孩又想起什麽，在他後面喊，“噢，如果你問那個哥哥要蛋糕的話，就得說一句話才能得哦。”

“說什麽？”周時問。

“我想想……哦！周時生日快樂！”

周時鼻尖一酸，用手抹抹眼睛，還好，不至于這就哭出來了。

今天也不止他說生日快樂嘛，寧琛也說了，還說會給他帶禮物。

但是周時覺得還是該謝謝雲白玉，他在附近的長椅坐下，低頭打字。

“不用謝。”聲音從後邊傳來。

“你怎麽知道的？”周時維持着剛剛打字的姿勢不動。

“我一直都知道。”雲白玉說。

“我沒說過。”周時說。

“填學籍的時候看到了。”雲白玉看他這像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只好說實話。

“那你那天約我，是想給我過生日是嗎？”周時還是忍着沒有回頭，同樣的，身後的人也沒有到前面來。

“是。”

“你今晚的蛋糕，是提前訂的嗎？”

“是。”

“要是我不來呢？”周時問。

“買都買了，得吃啊。”雲白玉輕笑。

“你怎麽不走到前面來？你在後面我看不見你。”周時擡頭望着前方。

“你回頭就能看見我了。”雲白玉給他出招。

“我不想回頭。”周時一直覺得，他在一個洞穴裏面走路，前方是光，雖然不知道多遠，但是有。而身後，會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所以他從來只會朝前看。

“那就不用回頭。”雲白玉何嘗不知道他的想法。

“你把我的蛋糕分給別人了。”周時失落道。

“哦，用我的道理來跟我講道理。”雲白玉像是說了句繞口令。

周時攤開手心将手舉到耳邊，“你得賠我 。”

一枝花放在他的掌心。

周時握緊，放到眼前，竟是一朵玫瑰。

雲白玉狡辯：“賣花的只賣這個。”

周時見過那個人，花籃裏當然不只有玫瑰，但是這次，他沒有追問。

周時遲遲不答話，雲白玉便悄無聲息地先離開了，發了一條道別的信息到周時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