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以後我來保護你
以後我來保護你
簡橋站在原地沒動,這一句話拆開,每一個字她都能知道,但組合在一起卻完全聽不懂。
耳邊嗡嗡的輕響,不知道是小昆蟲繞着燈泡煽動翅膀的聲音,還是隔壁家又在做宵夜,油煙機運作發出的聲響。
世界在這一瞬,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但她卻只記得一句話“你爸出車禍,走了”。
“他去哪兒了?”簡橋愣神地問道。
簡媽媽看着她,神色間流露出一種岌岌可危的痛苦,唇瓣顫着,卻怎麽也沒法把剛剛那句話再重複一遍。
也許……
剛剛那句話已經用完了她全部的勇氣。
簡橋以前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麽有人寫作會把眼淚形容成珍珠,現在她突然就明白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從女人的眼眶裏湧出來,打濕了她的臉頰,胸口的衣服洇出深深淺淺的白。
簡橋沒有動也沒有哭,很奇怪的感覺,世界變成了一個随時可能爆炸的氣球,而她是吸附在氣球上的紙片,她什麽都能看到能聽到,但卻又好像什麽都感受不到。
客廳的燈打開又關閉,卧室的門“咔嗒”一聲,是上鎖的聲音,女人嗚嗚咽咽地哭聲從門縫擠出來,把客廳占的一絲縫隙也無。
直到腿麻了,身體發出抗議,簡橋才發現自己一直站在客廳,保持着開燈的姿勢。
擡眼去看客廳的挂鐘,十一點。
簡橋有些遲鈍的想,原來才過了一個小時啊……
走回房間,簡橋按班就部地去洗漱,刷牙,甚至還洗了個澡,經過全身鏡的時候,視線無意間略過,看到自己身上的皮膚很紅,讓她想到小時候,爸爸說要帶她見證奇跡,把一整瓶紅色墨水倒進了魚缸,紅色的液體蜿蜒着蔓延開,像是一根在水中跳舞的絲帶,熱烈的,張揚的。
确實,很像一場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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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大的演出後,把自己獻祭給了這最後的舞臺。
“我們小橋很可愛,聲音很好聽,慢一點說話也沒關系的,爸爸喜歡聽你說話,以後也會有很多人喜歡聽你說話,所以我們小橋有什麽想法一定要說出來,好不好?”
皮膚接觸到柔軟的被子,簡橋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一點疼痛,渾身上下都在疼,火燒火燎的疼,她蜷縮起身體,腦子裏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等到她再睜開眼,窗外已經泛起隐隐的魚肚白。
簡橋費勁的坐起身,腦袋昏昏沉沉的,眼皮重得擡不起來,手心撐在枕頭上,觸感溫熱潮濕。
看着窗外開始染上朝霞色澤的天空,簡橋起身把濕透了的枕頭套換掉,塞進髒衣簍子裏,書包挂在椅背上,裏面的作業一個字沒動,錯題集沒有增加新的內容。
簡橋愣愣地看着,半晌,才伸手去抓書包帶。
“簡橋,你今天去學校和老師請個假,我們回老家去辦葬禮……中午就走,你在學校吃了飯就回來。”簡媽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簡橋攥着書包,很輕地哦了一聲,短暫的沉默後,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
就像以往一樣,簡橋背着書包,騎着自行車前往學校,因為還很早的緣故,路上幾乎沒什麽車,很安靜,還能聽到電線杆上叽叽喳喳的鳥叫聲。
學校裏已經有了些早讀的動靜,有人拿着書大聲的在操場背單詞,有人看一會兒書,合上,嘴上無聲念上幾遍,打開,繼續去看下一段。
簡橋從他們身邊經過,安靜地像是一陣風,甚至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到了教室,簡橋的同桌已經到了,趴在桌子上抄作業。
“咦,簡橋,你怎麽了?”坐在前面的同學好奇地轉過身,眼裏透出濃濃的探索欲,“你的眼睛好腫。”
簡橋垂着眼皮,把書包塞進桌肚裏,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前桌見狀撇了撇嘴,沒勁兒地轉了回去。
“小橋,你數學作業做完了沒,做完了給我抄一下啊。”同桌笑嘻嘻地湊過來。
簡橋從書包裏找出作業本,打開,裏面空白一片,幹淨的不像是她的作業本。
“我靠,簡橋你竟然也會不做作業,天要下紅雨了吧!”同桌誇張地叫了一聲。
簡橋輕扯嘴角,從文具盒裏拿出一只筆,低頭開始補作業,這些題目她都已經很熟悉了,甚至不需要過多的思考就能寫出答案。
“那我還是去找班長吧。”同桌嘟囔一句,小蝴蝶一樣又轉了出去。
捏着筆,簡橋眨眨眼,在試卷上寫下B,然後是下一題。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等到學校第一道預備鈴打響,簡橋在作文的最後一句畫上句號。
班主任的身影出現在教室,班主任是個中年女人,頭發在腦後盤了個髻,穿着碎花的連衣裙。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巡視,教室裏坐滿了學生,有人匆匆把手裏的早餐塞進桌肚,有人把頭埋進書裏,也有人無動于衷地趴着睡覺。
班主任沒有去管睡覺的學生,連眼神都沒有停留,輕飄飄地略過,轉了一圈,從後門離開。
簡橋站起身,跟着出了後門。
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班主任回頭,和簡橋的視線撞上,愣了下,輕聲詢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簡橋眨眨眼,開口想要說話,但卻沒有聲音發出來,她用力地清了兩下嗓子,聲帶像是被膠水黏住,每一下撕扯都疼得她皺眉。
“你別急,慢慢說。”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
簡橋張嘴,嘶啞的聲音回蕩在走道裏,“老老師,我想請假假。”
“請多久?什麽原因?”班主任的眉頭倏地一皺,“簡橋,這是中考最後一個月了,有什麽事情必須要這個時候請假,你知不知道這個時候有多重要……”
簡橋沒有說話,清晨的風吹進來,她感覺臉頰有些涼,盯着地磚,看到地磚縫隙裏發黑的顏色,是久經歲月留下的痕跡。
“簡橋,你要是不說原因,我肯定不會給你批假的,這個時候請假你是不是不想中考了?”班主任見她沒說話,加重了語氣。
簡橋張了張嘴,像是浮上水面呼吸的魚兒,用力地呼吸,直到肺葉隐隐作痛才把那句醞釀了許久卻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來:“我爸去世了。”
這是她第一次能流暢地說出一句話,不需要停頓,正常的語速,就像是一個正常人那樣。
“你……”班主任想要勸阻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裏,不上不下。
還沒到早讀的時間,走廊裏靜悄悄的,只偶爾聽到教室裏傳出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壓得很低,聽不清楚在說什麽。
“我爸,我爸去世了。”簡橋喃喃着又重複了一遍。
陽光穿過窗戶打在兩人身上,明明是夏天的太陽,她卻只覺得冷,從骨頭縫裏鑽出卡的冷,冷得她牙齒咯咯作響,不住輕顫。
在這一瞬間,簡橋突然就明白了死亡是什麽。
是這個人永遠被留在了過去,你十五歲,他四十歲,你二十五歲,他四十歲,你三十五歲,他四十歲。
曾經他如何偉岸,把你扛在肩頭,他抱怨頭上有了一根白發,他挺直的後背依舊寬闊,但當你六十八歲的時候,他仍舊是四十歲。
歲月帶給你皮膚上的褶皺,一頭白發,但給他的只是照片泛黃,卷起了邊角。
這個人,從此你的喜怒哀樂他不再參與。
簡橋睜着眼,努力把眼睛瞪大,但眼前仍舊是一片模糊。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語文課代表走上講臺,帶領全班同學開始背誦課文,整齊嘹亮的聲音瞬間貫穿了整個走廊。
“那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這是一個班主任沒法拒絕的理由,她沉默半晌,也只能拍拍簡橋的肩,多叮囑幾句。
簡橋迷茫地點頭。
走回教室,不少人都好奇地回頭去看,背誦的聲音逐漸變低,最後只有幾個人還在背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
“喂,簡橋,你要去哪裏,不上課啦?”同桌小聲地詢問,視線觑着講臺上的語文老師。
簡橋搖搖頭,把桌上的東西一股腦收進書包裏,就像早上來上學那樣,又背着書包離開了教室。
班上嘈雜聲頓起,有人好奇簡橋怎麽了,要去哪兒,也有人不關心,只是趁機和同桌說悄悄話。
講臺上的老師用書敲了敲桌子,提高聲音道:“不要分神,重頭背。”
背誦聲再起,簡橋越走越遠,直到再也聽不到那些熟悉的聲音。
走出校門,簡橋打開書包找鑰匙,沒有找到,她愣了愣,突然看到早上補的作業靜靜地躺在書包裏。
學校裏空蕩蕩的,到處都是朗誦的聲音,卻又空無一人。
簡橋蹲在車棚裏,把整個書包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卻也找不到車鑰匙。
“啪嗒--”一顆晶亮的液體砸落在地面上,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陣雨,猝不及防地打濕了地面,沾濕了衣服,澆得人心口發涼。
作業本上姓名那一欄是寫得工工整整的‘簡橋’,被水漬打濕,墨水暈開,把兩個字搞得亂七八糟,看不出來痕跡。
簡橋緊緊地捂着眼睛,但還是攔不出開閘一樣的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頰和手心。
上課鈴打響,“叮鈴鈴”的聲音響徹整個校園。
“喂,小結巴,哭什麽呢。”
冰涼的觸感在手背上一觸即離,簡橋呆愣地擡起頭,看到男生逆着光的身影,很高,看不清面龐。
他啧了一聲,蹲下身,但仍舊高出簡橋半個頭,他幹脆盤腿坐下,兩個人總算是視線平齊。
女孩子的眼睛又紅又腫,像是一顆飽滿的水蜜桃,看着可憐兮兮的,随着抽噎,身體不住地打着顫。
“池與溫。”簡橋啞着嗓子叫出對方的名字。
“嗯。”池與溫應了一聲。
“池哥。”簡橋攥着他的衣角,又叫了一聲。
池與溫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少年的聲音缱绻,像是一道溫柔的晚風,這一次他沒有把她的頭發揉亂。
“嗯,在呢。”
“我找不到,到自行車車的車鑰匙了。”簡橋急得眼眶又紅了。
池與溫垂眸看着她,很輕地嘆了口氣,溫熱的手掰開她攥得死緊的手,一把粉色的鑰匙躺在裏面,周圍的皮膚被硌得坑坑窪窪。
簡橋一愣。
“走吧,送你回家。”池與溫站起身,跟拎小孩一樣把簡橋拎起來。
蹲的時間太久,簡橋兩條腿都麻了,血液流通的瞬間,她差點又哭出來。
“你不,不不上課嗎?”簡橋咬着唇,忍着腿上難挨的酸麻,也幸好有池與溫扶着她,不然她肯定站不住。
“你這樣能自己回去?”池與溫瞥她一眼,摸出一張不知道在褲兜裏存了多久的紙巾把她濕漉漉的臉擦幹淨,帶着淡淡的花香。
簡橋愣愣點頭,“當,當然可以。”
“可以個屁。”池與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不容分說地把人按在後座,長腿在地上一撐,自行車的車輪胎呼啦啦地轉動起來。
簡橋下意識抱住對方的腰。
“我要是被請家長了,記得你欠哥一次,還有昨天我餓着肚子在天臺等了你一晚上,我腿上全是蚊子咬出來的疙瘩,你個小沒良心的。”
夏天的陽光即便是清晨,也是灼熱的,照在皮膚上有些刺痛。
簡橋睜不開眼睛,只能感覺到風從臉上刮過,帶起絲絲縷縷的涼,少年的衣服一點點被淚水染濕,浸透。
“池哥。”
“嗯?”
“我沒有……爸爸了。”女孩的聲音嗡嗡的,帶着一點壓抑的抽噎。
飛快炸轉動的腳踏板有瞬間的停滞,任由慣性帶着自行車繼續往前走。
片刻後,池與溫蹬着踏板,低低地應了一聲:“我知道。”
出門前,他看到了簡家門口白色的對聯。
“以後我給你當爸。”
簡橋有些愣神,反應過來後,伸手在人後背上毫不留情地擰了一下,“池與溫,想死是不是!”
池與溫嗷地怪叫一聲,自行車扭了一下,但迅速被他擺正,“哎喲--我們小結巴都不結巴了,厲害啊!”
簡橋有些生氣地抿着唇,不搭理他。
男生壓低的聲音從骨骼傳來,經過皮肉,進入耳朵,意外的正經,擲地有聲,男孩的後背單薄,卻又像是築着鋼筋鐵骨。
“我的意思是,以後我來保護你,永遠都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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