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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暮色漸濃。
唐春将桌椅搬進茶水攤內,又去後廚看看竈臺中有沒有明火,卻無意瞥見角落旁的帶有血跡的腳印。
那腳印不大,似是孩童或女子留下的。
茶水攤內光線有些陰暗,唐春整個籠罩在黑暗之中,她盯着那帶着有血跡的腳印思索片刻,才伸手拔下簪子,然後緊緊的拽在手中。
血跡的腳印從竈臺旁一直到燒餅窯旁側的柴火堆裏,唐春很快就瞧見那将柴火全堆在自己身上,企圖掩耳盜鈴的小人兒。
趁着那還落下山的餘晖,她看清這小人兒的長相,整個人不禁愣在原地。
唐春有些詫異:“小喜?”
躲在茶水攤的不是別人,就是那日救了她同裴嫂子的柳小喜,她穿着單薄的偏小的襖裙,手腕跟腳腕處都露出一小截,枯黃的頭發淩亂的搭在那滿是污漬的小臉上,讓唐春心疼的是柳小喜那雙被凍的發青發紫的腳,腳側傷口所流出的血已經凝結,與旁邊的污泥混合一塊。
腦子昏沉沉的柳小喜張着那幹裂且布滿死皮的嘴張了張,然後徹底的暈死過去。
這讓唐春吓的連忙将柳小喜從柴火堆裏扒拉出來,手微微顫抖的将其放在鼻尖處,确定柳小喜還有氣息時,這才放下心來。
雖不知曉柳小喜為何出現在茶水攤內,但能看的出,她應該是從離家逃出來的。
至于原因,也只有等柳小喜醒了後才知曉。
唐春似是想到什麽,先小心翼翼将柳小喜放置地上,又用幹草将其蓋住,又搬了些東西将其擋的嚴嚴實實,這才走出去,卻不曾想正巧碰見滿臉焦急的孫氏。
那孫氏見到唐春,連忙上前詢問。
“唐娘子,你可有瞧見我家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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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春搖搖頭,随即故作疑惑:“小喜怎麽了?”
孫氏苦着一張臉,先是嘆口氣,然後語氣有些埋怨道。
“我也不知曉是怎麽,小喜明明一直都很聽話,也不知怎麽,就這件事那麽犟,我們這般做也是為了她好,可她怎麽就不知足呢?”
這話聽的唐春是雲裏霧裏,但篤定這其中定是有貓膩。
她也沒繼續問下去,而是貼心的提議:“我覺得小喜定不會朝城裏跑的。”
孫氏搓了搓有些發冷的手,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今個發現小喜不見後,她們就四處找,可都快把村裏翻出個底朝天,都沒看到人影。
柳老太氣不過,拿着棍子将孫氏趕出去,并惡狠狠的罵道,這人若是沒找到便別回來。
可孫氏哪知曉自個閨女跑去哪,想着那死丫頭會不會跑城裏頭,便這一路走過來。
唐春輕聲解釋:“若小喜想躲你們,定是尋偏僻的角落,怎麽會朝人多的地方呢?”
孫氏微微一愣,她低着頭琢磨了片刻,覺得唐娘子這話說的極對。
若真要躲,怎會跑城裏。
難不成這死丫頭是躲到山裏頭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陣陣的驢蹄聲,只見何大正扯着缰繩駕駛着驢車趕了過來。
唐春見到何大,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何大哥,待會可麻煩你,幫我送些東西去熊娘子那?”
何大毫不猶豫的就同意:“行!”
原打算蹭何大的驢車回村的孫氏見狀,也只能轉身離開,她跺了跺凍僵的腳,心裏邊責怪柳小喜不聽話,邊急的朝辣頭村的方向趕去。
只希望能夠在天黑之前到村口。
唐春站在原地,一直等孫氏的身影消失後,這才開口道。
“何大哥,你進來幫我搬個東西吧。”
何大連忙點點頭,他将驢車系好後,就跟着進了茶水攤內。
而唐春确定四周沒有其他人後,便将蓋在柳小喜身上的幹草給抱走,何大在看到唐娘子藏了一個人時,吓的聲音都哆嗦了起來。
“唐娘子,這不是小喜嗎?她……她怎麽在這?”
他想起剛才站在門口的孫氏,又看着沒什麽氣的柳小喜,腦子根本就轉不過來,更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唐春既然要何大幫忙,那這事肯定不能瞞着,何況她相信何大的人品,于是将發現柳小喜的事,以及柳家都在找人的事說了出來。
何大猶豫半響:“唐娘子是打算将小喜帶回去?”
唐春點點頭:“總不能丢下她不管。”
何況那日的火災,若是沒有小喜的幫忙,她跟裴嫂子也是兇多吉少。
何大想了想:“行,這個忙我何大幫。”
他清楚柳小喜在柳家過的是什麽日子,但也很意外,柳小喜為何突然逃了出來。
在夜色的掩護下,唐春懷裏抱着一堆幹草,見四下無人才喊了聲何大,何大則抱着昏死過去的柳小喜,急忙忙地将其放在驢車上,唐春也動作利索的将幹草鋪在柳小喜的身上,又跑去抱了些幹草,将其遮的嚴嚴實實才松口氣。
何大長這麽大從未做這樣的事情,有些擔憂的問道:“若被柳老太發現了怎麽辦?”
唐春垂眸,一臉平靜:“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等發現後再說。”
何大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等将茶水攤落了鎖,何大便駕駛的驢車緩緩的朝着郾城內走去,待到院子門口時,唐春連忙下了驢車,邊敲門邊輕聲喊道。
“錢婆婆。”
門從裏很快就被人打開,錢婆子滿臉擔憂。
“今日怎回的這般晚?”
唐春随意尋個理由:“喝茶的人有些多。”
說完她先環顧四周,見巷子口沒什麽人,立即使個眼神給何大,何大連忙撈起被幹草遮掩的柳小喜,急忙忙的進入院子裏。
錢婆子雖見過不少世面,但見到這一幕差點沒被吓暈過去。
等回過神後,連忙探出腦袋,确信剛才沒有人瞧見,這才将門給關上,然後急忙忙的跟過去。
眼下唐春也顧不得什麽,她示意何大将柳小喜抱到自己房間內,也不顧髒不髒的問題,直接放在床榻上。
“何大哥,麻煩你了。”
何大擦了擦額頭生出來的汗:“無事,我先回去了,柳家那邊有什麽情況,到時候我偷偷跟你說。”
唐春輕嗯了聲,然後彎腰把被子蓋在全身冰涼的柳小喜身上。
趕過來的錢婆子則将包好的東西塞到準備離開的何大懷裏。
“不是給你吃的,給你阿奶吃的。”
這段時候,裴嫂子可沒少同錢婆子說村裏的事,并叮囑何大要是過來,家裏有什麽好吃的便拿些給他。
前幾次何大不要,後幾次錢婆子就有經驗了。
這你不吃,家裏的阿奶總要吃吧。
等何大走後,錢婆子才急忙忙的感到唐娘子的房間裏,唐娘子手裏捧着一碗溫鹽水,正用勺子一點一點的喂到床榻上,那看似都沒氣息的小娘子身上。
錢婆子也沒多問,而是道:“我用燒些艾草水過來,到時候給她擦擦身子。”
“勞煩錢婆婆了。”唐春輕聲道,見柳小喜喝下不少溫鹽水後,心裏的那塊石頭也落了下來。
錢婆子看了眼床榻上那餓的面黃肌瘦的小娘子,不由幽幽的嘆口氣後,這才轉身去廚房。
沒多久,錢婆子用木盆端着兌好的溫熱艾草水過來,又端來燒着炭火的銅盆,這屋內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擦身子的活讓我來,你去吃些東西。”
錢婆子打濕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柳小喜那張小臉,眨眼功夫手帕就黑的不像樣,錢婆子眼底并未露出嫌棄的眼神,反而流露出心疼的神情。
唐春轉身去了廚房,先将手洗淨後,又煮了小把米的粥水,這才拿兩個冒着熱氣的肉包子趕回房。
她看着還未清醒的柳小喜,低頭輕輕咬了幾口肉包,等将兩個肉包子都咽下肚後,才開口輕聲問道。
“裴嫂子睡了嗎?”
錢婆子:“喝了藥就睡了。”
郎中給的藥方帶有安神的效果,裴嫂子每次喝完藥便會犯困,不一會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修養這些日子,拿臉上的氣色都比以往要好些。
等錢婆子瞥見柳小喜那滿是凍唇以及快爛掉的腳時,整個人都愣在原地,她小聲嘀咕。
“這孩子可是受了大罪,若今日沒帶回來,怕是要……”
後面的話裴嫂子沒說出來。
不吉利!
唐春想了想:“她是辣頭村的人,從家裏逃出來的,躲在茶水攤的幹柴堆裏,也好在發現了她。”
錢婆子忍不住問道:“那她家人可知曉?”
唐春搖搖頭:“先等她醒了再說。”
若小喜醒後要回去,她定會讓何大将其送回去,可若不想回去,那她定會想個法子幫她,算是回報小喜的救命之恩。
許是溫暖的被褥,亦或者是彌散在房間那濃郁的肉香味,柳小喜從昏迷中醒來,并緩緩的睜開眼,在看到阿春姐後,她聲音嘶啞又虛弱喊道。
“阿春姐,別送我回去。”
唐春聲音輕柔的安撫道:“放心,阿春姐不會送你回去的。”
這話讓柳小喜心裏的惶恐不安徹底消失,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與委屈,她只覺得鼻子酸脹的厲害,只是眨了眨眼,那淚水就泛濫的落了下來。
“他們,他們要賣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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