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親到啦

親到啦

下午三點，宿塵驅車來到孫玄玉說的地方。

一幢看起來十分老舊的二層小洋樓，在一個幾乎廢棄的商業窄巷子裏。

這是一個不怎麽有名氣的風景區，周邊商戶早就關門大吉，沒人什麽人氣。唯獨這個小洋樓還貼着泛白的對聯一副，說明偶爾有人過來打掃。

聽說這個景區吸引人的地方叫做捧月湖，陰雨天氣，有機會能看到湖水的霧氣升騰，和周圍的樹林互相輝映，很像一個妙齡仙女昂首捧月，所以得了這個名字。

只是能遇到霧氣恰好形成這個景象又是半夜的情況太難了，所以這裏的游客很少。

就算取消了門票也沒有什麽游客過來。

基本上荒廢了。

孫玄玉已經在小洋樓大門口等他。

“宿醫生，快來。”孫玄玉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引着宿塵上了二樓，站在殘破的陽臺上，指着一汪湖水說。

“宿醫生你看到了什麽？”

宿塵挑眼望去，神色漸漸凝重。

只見這清淩淩的湖水之下，竟是游動着密密麻麻紅色的細小“繩子”。

它們可以随意融合分開，形成各種新的不同的個體。

“這是？”宿塵從未見過這樣的“蟲子”。

“道協現任局長莫有坤找到我，是他第一個發現這裏的湖水之下，有這些能産生血霧的微生物存在。普通人看不到它們，所以我想問宿醫生，你是什麽時候開始修煉的？”

孫玄玉十分好奇，“你年紀輕輕卻能看到這些東西，說明你的修為十分純厚，敢問師承何方？”

“我師父沒什麽名號，他為人低調，不願意透露姓名。”宿塵打了個馬虎眼，問道，“血霧會造成什麽影響？”

“目前不知道，好像沒什麽影響。莫有坤持續派人觀察着湖水，一旦有變數……”

“以你們的修為你們覺得有了變數應該怎麽控制？它們的變數會是什麽？如此密集，我不敢想如果它們傾巢而出會是什麽後果。”

宿塵覺得當代道士們的責任感很低，怎麽會這麽無所謂的姿态？

孫玄玉被他淩厲的語氣問的語塞。

“它們，好像出不來。”孫玄玉本來覺得宿塵按年計算，怎麽也是自己的後輩，說話這麽不客氣應該生氣，可這人有生具來的氣場足夠強大，孫玄玉愣是一聲不敢硬氣，馬後炮的解釋着。

“出不來？”宿塵等着他說下文，出不來那些鬼身上的血霧怎麽來的？

“莫有坤和我說了這湖中生物的事以後，我也會時常惦記過來看看。這些東西偶爾也會飄散一些出去，還有一些路過的孤魂野鬼沾染一些帶走，不過都沒什麽影響。從湖中出去的微生物接觸空氣就會變成血霧，血霧只能粘在鬼身上，不影響人。”

他說：“上次血月，這湖水受到月亮運行軌跡的影響，出現了不小的波動，很多微生物被震動到岸邊，化作血霧飛向四面八方。當時莫有坤和我都在，我們兩個聯手消除血霧的時候，那些血霧就忽然憑空消失。還有半年前那次肉眼看不到紅色的血月形成時候，也是這種情況。”

“是不是每次血月，這些微生物都會變作血霧，每次都被誰給壓下了？”絕對是殷絮，宿塵想着。

他這麽含含糊糊不肯說，血霧一定跟他有關系。

“那就不知道了，”孫玄玉搖頭，“我們就是在半年前那次血月出現之前發現了這湖裏不對勁兒。”

“我去看看。”宿塵從二樓一躍而下，朝着湖邊疾步走去。

“喂！”孫玄玉被他的舉動吓壞了，還以為這孩子會摔斷腿。

以前的小洋樓蓋得高，他就這麽直接跳下去了？

還安然無恙，健步如飛？

“真是高人啊！”孫玄玉佩服。

他趕緊走樓梯，追了上去。

好歹也是修煉過的人，雖然不敢跳這麽高的樓，可他也是用很短的時間氣息勻稱地追上了宿塵。

“我也跟你去瞧瞧，最近這些微生物游動得特別快，很煩躁的樣子。”

兩人來到湖邊，看到很多微生物嘗試朝着岸邊爬，不過似乎爬到一個位置就觸碰到了什麽東西轉轉悠悠出不來。

“你們設下的阻攔帶？”宿塵問。

“是的。”孫玄玉點頭。

“不對，不光有多方融合的靈力。”宿塵指尖碰觸看不見的阻攔帶，“這裏有鬼氣。”

“鬼氣？”

“高級鬼氣。”但不是殷絮的，卻又和殷絮有幾分相似，卻又高于殷絮。

“好像又不是鬼氣，而是鬼氣裏融合了什麽。”宿塵暫時無法徹底探查那是什麽。

鬼氣有的相似很常見。

這說明，這個世界裏，還有個一只鬼，和殷絮實力相當？

能幫助人阻斷血霧微生物，應該不是壞鬼。

不過殷絮為什麽要對血霧的事兒只字不提，這裏又跟他有什麽關系？

這時宿塵心髒忽然一陣輕微刺痛，整個人頭腦一昏，頭朝下栽了進去。

“撲通”一聲，他好像感覺到自己落水了，可周圍卻沒有水。

他還聽到了孫玄玉高聲地呼喊：“哎呀，你怎麽……”

接着他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宿塵……宿塵……幫我……幫我……”

空靈分辨不出方向的聲音充斥，宿塵努力想睜開眼睛，卻做不到。

不斷有什麽在他身上蠕動，那是湖水裏密密麻麻的微生物。

血霧逐漸彌漫，将他緊緊包裹。

“宿塵，你幫幫我……”聲音持續，空洞悲傷。

宿塵在這裏感覺到的氣場，異常平穩，對方沒有惡意。

他想問幫什麽，卻無法開口。

湖裏的東西力量很強，不，應該說，是意念很強，強大到可以控制宿塵的行為。

宿塵不想被控制，下一秒會不會出現危險都是未知，目前感覺不到危險，不代表這不是溫水煮青蛙。

所以宿塵集中精力，加強自己的念力，沖撞這堅韌的意念。

“宿塵！”感覺到宿塵的反抗，這聲音瞬間變得尖銳暴躁起來，“宿塵！”

它大聲喊着，“宿塵！”

宿塵被它逐漸擴大的聲音振到耳膜發痛，他能感覺到雙耳出現破損，流着鮮血。

疼痛讓他加快靈力集中，再次拼盡全力沖撞不斷加強的念力。

好強，宿塵還沒遇到過這樣強悍的對手。

“宿塵！宿塵！宿塵！”那聲音不斷喊着他的名字，速度越發地快。

宿塵被這念力擠壓，鼻腔也開始流血。

他再次沖撞念力，卻在爆發那一瞬，壓力倏然消失，他的靈力炸翻了不算小的湖水。

潑天的紅色微生物幾乎全部被擊碎。

湖水清澈了一大半。

“哎呀！你怎麽流血了！”岸邊着急的孫玄玉剛要下水救人，前後不到三秒猶豫時間，宿塵就炸了湖，還受了傷。

這是怎麽回事？

可宿塵在湖裏感覺和這念力對抗了至少有半個小時。

返回岸邊，他的心髒又輕微疼了一下。

他瞬間察覺到，自己通過湖水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這些東西不屬于這個世界。”他對扶着他的孫玄玉說，“它可以通往另一個地方。那裏有一個很強的東西存在。”

孫玄玉看着他一臉血，着急：“那這麽說，這東西随時有危險？”

都能把修為高于他的宿塵傷成這樣，這并不是什麽好的信號。

宿塵耳朵受傷，聽不大清楚孫玄玉在說什麽，他依靠口型分辨。

“你告訴道協局長莫有坤，必須對這湖水之下的東西，盡早處理。”

“怎麽處理？潛入水下？或者直接填平封印？”孫玄玉有些慌神。

“填平？”宿塵想到了什麽，他拿出兩塊龍血髓，想也不想扔進湖中。

“你還有這寶貝？”孫玄玉一臉肉疼看着沉下水的龍血髓，急壞了。

“你怎麽把它扔了啊！”

“驅邪鎮鬼，龍血髓只是能驅邪鎮鬼。”宿塵說着，又扔進去兩片龍血髓，觀察湖水變化。

“啊？”孫玄玉搖頭，“你怎麽有這麽多？這不會是假的吧？”

說着他拿出來自己手裏的兩塊龍血髓反複研究。

“可是代代傳下來的說法，集齊完整的龍血髓，就能召喚當年一個極其厲害的修仙大能，他和你同名。”孫玄玉對他說。

宿塵：“？”

集齊？

“集齊多少塊？”那惡龍骨頭都得上萬塊，連血帶肉煉化的龍血髓堆了三大山，誰集的齊？

當年他送都不知道送出去多少了，怎麽可能集齊？

“不是說這東西會讓人長生不老？”怎麽又變成可以召喚他出沒了？

“你們召喚和我同名的宿塵做什麽？”他問。

“說長生不老就是忽悠那些不懂的人，我們召喚他，是因為有好處啊！”

“什麽好處？”

“偷偷跟你說。”孫玄玉壓低聲音，“我和莫有坤修到一定境界後，夢到過天帝！”

“诶你這血沒事兒吧？”他看着宿塵一臉血，關心着。

“不礙事，你說。”宿塵用手擦了擦。

“好，我們和另外幾個修為還不錯的人包括我們的師父和師父的師父，都夢到一個極其年輕英俊的黑袍男人。他懷裏抱着一只瘆人黑貓，告訴我們他是天帝，委派任務，說只有我這種修為的人才有機會夢到他！”

孫玄玉說，“你修為比我和莫有坤都好，一定也夢到過天帝，你的任務是什麽？”

宿塵聽到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黑袍抱黑貓還年輕英俊，除了殷絮還能是誰？

除非天帝跟他一個喜好，但八成不可能。

合着殷絮這小屁孩一直想複生自己，所以這麽折騰這幫修道人。

這是從哪聽來的，要集齊龍血髓就能召喚自己？

什麽亂七八糟方法。

他冷哼一聲，順坡下驢：“天帝告訴我，因為我也叫宿塵，你們召喚回來的宿塵随時可能附身于我。”

孫玄玉一拍手，恍然大悟：“對啊！對！”

宿塵：“……”

對什麽對？

他一邊調息一邊聽孫玄玉說話。

“天帝答應我們，只要我們集齊龍血髓，召喚出宿塵，一定讓我們位列仙班！”他兩眼充滿期待光芒，“你是不是找到了很多龍血髓？分享出來，大家一起飛升！”

“這也能随随便便保證？”殷絮也太不靠譜了吧！宿塵無語。

這時候，投下龍血髓的湖中位置，開始緩緩波動。

“诶？”孫玄玉警惕着拉走宿塵，“你剛才都掉進去了，怎麽還往前看！太危險，你趕緊過來。”

“你看，龍血髓殺死了這些微生物。”宿塵又拽着孫玄玉走到岸邊。

“好像是，真的是！”孫玄玉感嘆，“這龍血髓果然是好東西！聽說是宿塵生前他道侶送他的法器來着，宿塵後來和鬼王大戰三天三夜，不幸犧牲，這龍血髓也碎成了無數塊，散落各地，很難找。”

宿塵：“什麽？道侶？是誰？”

他怎麽不知道自己有道侶，這些傳聞能不能靠點譜？

“據道協內部密卷記載，宿塵大師的道侶是一個叫做樂殷的女子。”

“樂殷？”聽都沒聽過這個名字，宿塵搖頭，太離譜了，密卷都給他安排上道侶了。

“宿塵大師喜歡男的。”他說。

孫玄玉反問：“你怎麽這麽肯定？密卷怎麽可能出錯。”

宿塵：“你猜我師父是誰？”

“咦？難道是宿塵大師的關門弟子的關門弟子一代代傳下來的？”

“我還有關門……他還有關門弟子呢？”那個年代不興關門弟子，宿塵向來廣收人才，有資質的都會用心教。

當年他還沒死的時候，有幾個徒弟确實出衆，難不成是他們胡亂記載？

“嘶……想起來了。”

“什麽？”孫玄玉八卦。

宿塵看他一眼：“當年宿塵大師确實和一女子交往過密，那女子人稱樂三娘，也許本名叫樂殷。”

他記不大清楚了。

“哦？”孫玄玉認定他的師父就是當年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宿塵親傳弟子。

“那女子被鬼氣染得嚴重，連肚子裏的孩子都充滿鬼氣，而且是孟弈的鬼氣居多。當年孟弈最喜歡吸食孕婦腹中胎兒，因為胎兒未出生之前都帶着不同的靈氣。積少成多，會讓孟弈的力量轉化得更快。”

宿塵說，“當年宿塵遇到這女子，只是多次為她驅趕鬼氣，那女子心智好像不佳，整日纏着宿塵。宿塵便多陪了她一段時間，後來女子要生産，被村裏人接走，宿塵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不過三五日的驅鬼時間，可能被那幾個貼身跟着的徒弟誤以為自己對樂山三娘動了情？

然後就這麽給記載下來，流傳至今？

宿塵扶額：“兔崽子們。”

但願不是你們傳的，不然，輪回轉世也要揪着你們耳朵去給我面壁思過。

“诶？”宿塵又想起來一件事兒，他在自己的存儲空間裏好一頓翻找，找到了一個東西。

他拿出來，回憶也瞬間跳出來。

“這是樂殷的東西。”對，樂三娘雖然心智不全，卻不是天生如此，他被孟弈鬼氣害成這樣，偶爾還能清醒一下。

當初也不知道樂三娘是怎麽鬼王孟弈手裏逃掉還保住了肚子裏的孩子，自己也沒死。宿塵也問不出來她什麽只好作罷。

那天樂三娘忽然清醒，拽下自己帶着的玉佩，交給宿塵，口中一直說着：“幫我，幫我”，然後沒一會兒就又糊裏糊塗了。

宿塵覺得那玉佩甚是好看，便記住了樣子，他說：“龍血髓的樣子，就是仿着樂殷那塊玉佩的樣子做了不少。可能徒弟們覺得宿塵對她一見傾心，無法忘懷？”

真是哭笑不得。

“這個東西和龍血髓好像，只是裏面沒有龍血流動。”孫玄玉說，“宿塵大能的物品你們也代代相傳吶？真是羨慕！”

宿塵含含糊糊糊弄過去了。

“我要糾正一下，集齊龍血髓不能召喚宿塵，夢裏的天帝不靠譜。”

“你敢質疑天帝？”孫玄玉不愛聽。

“他就是個小混蛋，什麽天帝！”說着宿塵打開手機，翻出來殷絮給他發的消息，有幾張自拍，“你看你夢見的是不是這個小屁孩！”

“诶？咦？是，就是天帝！天啊！你竟然有天帝的聯系方式！大侄子！能不能搭個線啊！我一心修道，誠心至極，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孫玄玉激動了。

宿塵：“……，都說了他不是天帝。”

“我知道，天機不可洩露！我懂！”孫玄玉掏出手機，拼命示意。

宿塵：“我耳朵疼。”

他開始裝傻。

“大侄子！”孫玄玉直接跪下了，“給個機會吧！”

宿塵煩了，“他不是你想加就能加的存在。”

這是事實，殷絮好歹是天帝侄子，身份尊貴，不是孫玄玉跪下就管事兒的。

“嗐！”孫玄玉垂頭喪氣，道理他懂，可誰不想往上攀關系。

“大侄子，回頭有機會，你幫我在天帝面前說幾句好話？”他雙手合十拜了拜。

“嗯嗯嗯。”宿塵敷衍，他都沒機會見到天帝，說什麽？

“既然龍血髓能殺死湖中微生物，那今天就把它們都殺了吧。”宿塵開始嘩啦嘩啦往湖裏撒龍血髓，反正這些東西放在山上也沒用。

“啊這……”孫玄玉震驚宿塵可以憑空扔出去那麽多龍血髓，“這東西……這麽多？”

“嗯，很多，”在他的空間存儲裏，整整堆了三座山那麽高。

“這東西……幹嘛用的？”孫玄玉瞬間覺得他們找了世世代代的龍血髓不香了。

“聽響用的，你聽。”

“咚咚咚……咚咚咚。”

落水聲紛紛不絕。

孫玄玉：“……”

目前為止聽到過最符合情境的解釋了。

“夠多了吧？湖水都上漲了。”孫玄玉讓他少扔點。

宿塵停了手，觀察湖面動靜。

他揉着耳朵，還有點隐隐作痛，那念力的殺傷力可不小。

湖中剩餘微生物被龍血髓觸碰即死，湖水很快變得澄澈無比。

那些殺死微生物的龍血髓逐漸沉入湖底，看起來就像很多不規則的鵝卵石。

“做個障眼法，”宿塵說，“省得誰看着石頭好看再給撈走。”

“我做？”孫玄玉問。

“你不會？”

“沒帶符出來。”孫玄玉說，“明天我再過來一趟。”

“做障眼法用符？”宿塵奇怪。

“不用符用什麽？”孫玄玉好奇。

“用你的靈力。”

孫玄玉：“我的靈力比較擅長破別人的障眼法。”

宿塵：“……”

“那你破一個我的看看。”說着他掐訣，手中畫了幾個陣法，一推一壓，湖底龍血髓即刻消失。

“哇！”孫玄玉拍手稱絕，“簡直我輩楷模！”

宿塵看他一眼，內心拒絕：“不，我們不是一個輩分的。”

你是我的重重重孫子輩都不止。

孫玄玉跟他攀親：“不要這麽謙虛，你的實力，完全可以忽略我比你年長，以後你我就兄弟相稱了！”

宿塵沒說話，這輩沒法論。

“先回了。”宿塵揉着耳朵，回去還得繼續調息，這念力實在強悍，他耳朵還是有點痛。

宿塵走後，孫玄玉手機響了。

“老孫。”

“莫局，我跟你說，那個宿塵……”

“我都看到了。”莫有坤站在小洋樓二樓一個隐蔽的窗戶口，對着湖邊的孫玄玉擺了擺手。

“他真的太強了！”孫玄玉真心實意地誇，“咱們一直解決不了的微生物，他一下子就搞定了。真沒想到他有這麽多龍血髓。”

“誰知道殺了這些制造血霧的東西，是福是禍。”莫有坤的語氣裏帶着不滿。

“老莫你這話裏有話啊。”孫玄玉不在道協，很多內部機密不知道，他讓位給莫有坤，道協的人都知道，也都敬重他，所以有一部分事情，孫玄玉要問，基本不瞞着。

但孫玄玉也不是什麽都問，既然不願意當局長，自然也不願意知道太多道協的事兒。

“這湖裏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麽？”他問莫有坤。

“據我觀察，這幾年血月越來越頻繁和這湖水裏的微生物有關。”莫有坤說，“血月自古也叫鬼月，知道的人越來越少了。”

“你想表達什麽？”孫玄玉問。

“會抓鬼的道士越來越少了，現在一代一代傳下來的道士，大多數更傾向于學怎麽看風水算命，動動嘴巴就能賺大把的錢，誰願意辛辛苦苦豁出命去抓鬼？”莫有坤說，“再這樣下去，以後就沒人會抓鬼了。”

“這個的确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大問題，但這個和血月還有這湖裏東西有什麽關系？”

“血月出現的頻繁，鬼的力量就會加速增加。”

“嗯，然後？”

“鬼變強了，就不安分，招惹人的概率增加了，才能激發道士們自保也要學會抓鬼本事的心！”莫有坤對現在道協的一般酒囊飯袋十分怒其不争。

“莫有坤！你這個做事态度問題很大啊！”孫玄玉聽明白了，“你不能為了刺激道家弟子上進，就拿普通人的性命作靶子！這些微生物導致血月加快出現催動鬼們壯大确實會造成人們有危險，但不一定能有效刺激道士們去主動學抓鬼啊！”

這份替道士們着急的心能理解，可方法不能這麽偏激。

他生氣：“我說莫有坤，你不是沒辦法清理這裏的微生物，是不想清理吧！道協有你這樣的局長太可怕了，我要舉報你！”

“哎哎哎！”莫有坤也生氣，“你看看咱們道士裏，還有幾個有真本事的？每天靠開會跟他們說學抓鬼，有幾個能真的動一動？我着急啊！”

“你着急也不能盼着鬼族壯大欺負人啊！”

“老孫你看你就是不懂變通！”

“我不懂，我不通！總歸還是有小道士願意學抓鬼，你重點培養，你搞點豐厚待遇給抓鬼課程，搞誘｀惑課堂也不是不可以！”

“你給我錢啊！道協多窮你不知道嗎？前兩天要不是李青山忽然瘋了，我正好有空去看看，都不知道他幹了那麽多不要臉的事兒，大肆斂財，靠種鬼斂財！太丢道協的臉了！我要跟他一樣有錢也行，我窮就得想窮辦法。”

說到這個，孫玄玉沉默了。

因為他比莫有坤修為好一些，白家和程家以及各大豪門都排着隊奉請他。而莫有坤一方面是名聲沒有打出去，又是孫玄玉讓位做了局長，很多人并不看好他，所以确實沒什麽人奉請他。

再加上他是道協局長的身份，人也不好意思讓他屈尊降貴地看風水不是。

所以指着那點工資，确實窮。

“我可以出資，咱們辦個抓鬼學堂。”孫玄玉支持莫有坤。

“那算什麽？我不能用你的錢。”莫有坤覺得沒面子。

兩人又随便說了點別的，挂了電話。

宿塵回到診所，看到殷絮臉色很差靠在玻璃大門上等他。

診所裏有個人正在按着林華附身的機器人自主購買板藍根。

“幹什麽去了？”殷絮滿滿質問的語氣，“為什麽會受傷？”

宿塵臉上的血跡沒有擦幹淨，衣服上也是紅褐色幹透的血跡。

宿塵還沒來得及回答，殷絮一步跨過來，手指勾着他的衣服，垂眼看着宿塵胸膛大片的瘀青。

他被念力高強度擠壓，身體收到不小的壓迫，幾乎全身都淤血了。

“你去那做什麽？你添什麽亂？”殷絮怒氣很重，但更多的情緒是心疼。

“你知道我去了湖邊？”

“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

“跟你有關？”宿塵嚴肅。

“我的埋屍地，以前那裏不是湖，後來慢慢塌陷，形成了一個凹地，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個自然湖泊。”殷絮說：“那密密麻麻紅線，是我的怨氣。”

“怨氣？”宿塵不解，“但是那些……”

沒有怨氣，一點都沒有。

“因為我已經放下他們對我做過的一切。”自然沒有怨氣。

“那些紅色的是？”宿塵不知道那些是什麽。

“是我不斷擴大的屍體，我的屍體是流動的。”殷絮什麽都不瞞着他了。

看着遍體鱗傷的宿塵，他就應該早點說，省得他受傷。

“我是在你炸湖以後感覺到屍體被人動了，我感覺到是你的靈力。”

“對不起！對不起！”宿塵懊悔不已，他不僅親手毀了殷絮的心髒，還把他的屍體……

“我……”宿塵內疚極了。

“不，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其實……其實你幫了我。”殷絮說，“回房間調息，我給你護法。”

“幫了你？”宿塵被殷絮拉着手上了二樓。

“我幫了你？”宿塵追問。

“別說話，調息。”殷絮把他按在床上。

“我幫你什麽了？”宿塵非常想知道。

“我，我注定是個被抛棄的命運，你不用知道太多，總之你幫了我。”

宿塵看他不肯說，生氣了，他自己分析：“湖裏是你沒有怨氣的屍體，屍體促進血月加速出現，現在屍體被我毀了，血月以後出現的話只能是天相而不是你的屍體導致。那麽血月出現頻繁是對你不好嗎？怎麽個不好？”

“我的念力不認識你，下手太狠了。”殷絮心疼檢查他的耳朵，“希望不要影響你的聽力。”

“你只是把怨氣藏在另一個空間了，這麽厲害，把我傷成這樣，我幾乎逃不出來。你的念力一直讓我幫你，不對，你的念力認識我，因為它喊我名字喊得很清楚。”

“念力喊你名字？”殷絮奇怪，“為了讓念力安穩待在水下空間，我脫胎換骨之後，洗去了念力所有的記憶，我只是告訴他，守護好我的屍體。”

“你是因為無法離開埋屍地？”

“不是。”

“念力守着你屍體做什麽？你都修出來新的身體了，過去的一切都消散了不省得自己難受嗎？”

“我不能，原來的屍體必須留着。因為我之前的身體，是孟弈孕育出來的，有一半都是他的血脈。”

“為什麽要留着？”宿塵不懂，“而且你的屍體裏并沒有孟弈的任何氣息。”

“天帝靈力壓着，我讨厭孟弈的氣息。”殷絮不肯再說，他擺手，“調息，不要說話了。”

“什麽都不說，明天我就跟白恒宇結婚去。”宿塵煩躁。

殷絮：“……”

他被威脅到了。

“那我就死給你看！”殷絮反威脅回去。

“我在乎你死不死？”宿塵激将。

殷絮忽然沉默。

宿塵看他瞬間垮了的臉，伸手去抓又要跑的人。

“你到底藏着什麽秘密？這麽別扭？”他把人使勁兒一拽，給扔床上。

殷絮順勢一趟，抱着枕頭留給他一個後背，嘟囔委屈：“我死不死你都不在意，我好難受。”

宿塵：“……”

電話鈴聲響起，宿塵接通。

是于寧。

“宿醫生，我問到了血月的事兒。”

“說。”

于寧：“有一個很難請的大師，喜歡研究邪術，我花了高價從他那問出了一些答案。”

“多少錢我會轉給你，前提是你的消息對我有用。”宿塵不會占誰的便宜。

“不不，只要您做我的私人醫生……”

“我要先聽你說的是什麽。”

“好，”于寧說，“那位大師是一位走陰人，經常為地府辦事，他說，血霧是亡魂所化。”

“亡魂？”他看向殷絮。

殷絮無奈笑了笑，點頭，承認。

“血霧不是你的？”屍體所化嗎？宿塵搞不懂了。

“地府亡魂消失為什麽會化作血霧？”宿塵問于寧。

“大師說，不是地府亡魂。”

“那是人的亡魂？”宿塵覺得這件事太複雜。

“具體大師不肯再說，我只知道這麽多。”

“行，多謝，你的事兒我考慮下給你回複。”說完他挂了電話。

宿塵問殷絮：“什麽亡魂，你騙我，不是說湖裏是你的屍體？”

“我的屍體吸納這些亡魂。”殷絮垂着眼睛，“你又沒問這麽多，我也不想說那麽多。但你現在知道的越來越多，我好讨厭你知道我這麽多事情。可我也不想阻攔你查，反正你早晚都會知道。”

宿塵不耐煩：“你不如直接告訴我，反正我早晚會知道。”

殷絮擡眼看他，又垂眸，考慮了一下，他深呼一口氣，點點頭：“嗯，那我就告訴你吧。”

宿塵表情很正式。

“我早晚會死。”殷絮說得也很正式。

宿塵：“……”

宿塵被這孩子氣得穿着鞋就踩上床，狠狠踢在他的屁股上：“我讓你貧！”

“啊，疼！”殷絮捂着屁股跳起來，扭着臉嚷嚷，“家暴啊，你家暴！”

宿塵：“你報警啊！”

接着又是一腳踢過去。

“還來！”殷絮一下子抓住他的腳踝，把人一拽，伸手撈住宿塵的腰，“警察可管不着我們的事兒。”

宿塵腰上一陣痙攣，他呵斥手指不安分地殷絮：“小兔崽子你松手，亂摸什麽！”

“你腰好細，我一個手都握得過來。”殷絮聲音放緩，貼着宿塵耳邊調戲。

“哪裏一只手握過來了？”宿塵扭動身體，“我才沒那麽弱柳扶風。”

“你只會用鬼氣把我纏起來？給我松開，我受了傷也能破開你的鬼氣！”

“殷絮你不要在我身上聞來聞去，你是狗啊！”

“喂！喂！別解我扣子！”宿塵要瘋了，“殷絮我真的會跟你動手，別以為我……”

“你會慣着我的，你要動手就不會一直動嘴。”殷絮享受着他的寵溺，滿足笑着，“你好香，好好聞。”

“躲開！”

“今晚我要跟你睡，脫光光那種。”殷絮把宿塵放倒。

“你滾！”宿塵拒絕。

“好。”殷絮痛快下床，做了個前滾翻，然後又跳回床上，“我滾完了。”

宿塵：“……”

他簡直要被殷絮氣死了。

“你這孩子！”

“真不想走，你讓我抱一晚上行不行。”殷絮躺在宿塵身邊，“你受傷了我心疼，我不走。”

“這些傷無關緊要。”

“那你會不會記得，這些會消失的痕跡，是我造成的，你把我忘了怎麽辦？讓我在你身上留下一個永恒的印記，行嗎？”殷絮伸手，把被鬼氣捆成粽子的宿塵摟在懷裏。

“你……”宿塵全身一緊，心跳加速。

殷絮的身體帶着涼氣，卻讓他莫名燥熱。

“小時候被孟弈吸納靈力，痛苦至極，我哭得很兇，我媽曾這樣抱過我。很溫暖，也很讓我絕望。”

殷絮摟着宿塵，越發用力，“你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麽嗎。”

宿塵靜靜聽着，他搖頭。

脖頸間是殷絮冰涼的呼吸，他有些敏感。

“她只是為了讓我安靜下來，擁抱過後狠狠把我控制住，方便孟弈挖我的心。”殷絮聲音很緩慢，像破舊的船，飄在無盡頭的深海中。

絕望，凄慘。

“不說了，我們不說了。”

宿塵聽到這些，很難受。

“我以前想到這些，會很煩躁。”殷絮揉捏宿塵耳垂導致懷裏的人輕輕顫了一下。

“宿塵，自從你出現，每次我情緒無法釋放的時候，我都很想得到你，很想很想。”殷絮全身都散發着欲·望。

宿塵吞咽了一下口水，拒絕他：“我不想要這樣的情緒輸出，我毀了你的心髒，可以用任何方式補償，但這種需求，我不會配合。”

他動了一下頭，不讓殷絮摸他耳垂，“感情這東西如果沒有，我不接受任何……”

“我沒辦法對你放感情，”殷絮強勢起來，他翻身在上，盯着宿塵，“我給不了你承諾，可我真的喜歡你。”

宿塵微微蹙眉，這前後矛盾的說辭，該怎麽理解？

什麽叫喜歡還不能給承諾放感情？

妥妥的渣男麽這不是？

“你最好滾遠點！”宿塵掙脫開他的鬼氣束縛，沒好氣，“馬上滾！”

“宿塵，我向來無法無天，任性慣了。唯獨在你面前我收着性子，今天我不想收了，哪怕以後的每一天你都會厭惡我。”

殷絮說着，忽然釋放大量它藏在湖底之下的強悍念力，将宿塵緊緊壓制。

“殷絮！你要做什麽！”宿塵完全掙紮不開。

“我的念力是被天帝靈力淨化的，你奈何不了。”殷絮看着他，慢慢貼近。

“殷絮！”宿塵眼睜睜看着他的唇逼近，卻使不出來任何力氣，“你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他幾乎帶上了祈求。

但是殷絮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他輕輕咬上了宿塵的唇。

宿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