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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季知庭身上突然出現的咬痕把星池給急壞了。

少年明明始終守在季知庭的身邊,從未離開半步,但咬痕卻确實地出現在了季知庭的身上,這讓星池自責萬分,不斷向季知庭謝罪,說是自己的疏忽。

不過季知庭卻并未追究。

他來到鏡子面前,仔細照過自己脖子上咬痕的位置之後,心裏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這個位置,正是不久前他在“夢”裏被戚桐所咬的位置。

也就是說,他在“那個地方”身上所受的傷痕,會被帶到現在這具身體上來。

所以之前發生的一切,絕不是夢。

他的魂魄真的随着招魂咒術到了另一個地方,見到了戚桐。

季知庭不斷思索着,星池看着他的神态,不知道自家殿下究竟是生氣還是如何,整個人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說半句。

還是季知庭發現他的異樣,才搖頭溫聲說道:“沒事,這不是你的過失。”

說過這句之後,他便轉身走出了房間,開始如往常般在院落裏品茶看書。

季知庭對于這些話說得模棱兩可,星池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判斷究竟發生了何事,只是他看着季知庭的側顏,過了會兒也終于也慢慢放下心來。

殿下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似乎只是做了個無關緊要的夢,醒來後便不再計較了。

看來這次昏迷,只是虛驚一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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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季知庭畢竟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在集修的地方昏迷的,這件事情所有外門弟子都親眼見到,關于他的流言自然也就傳開了來。

季知庭不怎麽出門,所以這些流言全部都是星池帶回來的。

“他們竟然說殿下是重病之下,才不得不選擇來到蒼山清修,想試試修行能不能續命!”

“還有人說,說殿下您是被妖邪纏身,所以才來蒼山求醫的。”

“還有還有,有人說殿下是不尊重庭風仙君,所以被仙人給懲罰了……”

季知庭聽到前面都沒什麽表情變化,到最後一句,終于禁不住嗆咳起來:“是嗎?”

自己被自己降下神罰,這種說法倒挺新鮮。

季知庭對這些說法

并不在意,他也不怎麽在乎其他人的心思,畢竟他與這庭院外的蒼山弟子們并不會有接觸,而他只要接下來不再去參加集修,他也不會再被招魂術法給拉走魂魄。

只是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麽,正當季知庭這麽想的時候,他的庭院裏還真的來了位不速之客。

并且這位并不是從正門進來的。

不速之客來的時候,季知庭就在院中喝茶,星池跟在他身邊數落着那群在外面造謠的弟子。院落牆外突然傳來的聲響,讓兩人同時停下了話語和動作,轉頭往動靜傳來的方向看去。

就在他們的注視之下,一只手突然從牆後伸出,摸索着攀住了牆頭。

接着一顆腦袋鬼鬼祟祟地冒了出來。

季知庭:“……”

牆上的那顆腦袋:“……”

片刻之後,不速之客從牆上慢吞吞跳了下來,滿臉無奈地走到了季知庭的面前:“那個,早啊。”

季知庭神色淡淡地看着他,而在他的身旁,星池已經板着臉抽出了身側的劍。

這位不速之客連忙後退兩步,慌張地擺手說道:“別這樣!別這樣,我不是什麽惡人,我叫扶嘉陽,說起來其實你們還應該喚我聲師兄才對!”

星池:“哪來的家夥敢占我們殿下便宜!”

扶嘉陽滿臉惶急,趕緊解釋起來。

聽他解釋過後,季知庭才知道,原來這位就是現在負責教習外門弟子功法的蒼山泛海峰大弟子,是如今問淵峰主的首徒,正統的內門高手。

光聽這身份,這本應該是位修為不低的強者,但從對方的行動來看,卻實在沒有半點強者風範。

季知庭擡眸認真看向對方。

扶嘉陽雖然是問淵峰首徒,看起來年紀卻并不大,頂多二十出頭,身上穿着蒼山內門統一的藍白弟子服,長得唇紅齒白還有副人畜無害的娃娃臉。抿着唇的時候,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笑渦,大概是因為這樣,他不論是任何神态,看起來都是純然無害的樣子。

季知庭倒沒有懷疑這人的身份,他只是有些不解:“你來我的院落是要做什麽?”

他記得他早就通知過朱五,自己的院落最好不要有人打擾。

然而扶嘉陽似乎根本沒意識到季

知庭的煩擾,他眨了眨眼,撓了撓頭說道:“我聽說你病了,所以想來看看狀況。”

他邊這麽說着,邊從自己懷裏掏出了一瓶丹藥。

接着他掏出第二瓶,第三瓶……

沒過多久,桌上就被他用藥瓶給塞滿了。

“這些是我能找到的所有種類的丹藥,是我從泛海峰的丹藥房裏找來的,你快看看裏面有沒有能幫上你的。”扶嘉陽仔細地觀察着季知庭的臉色,有些擔憂地蹙着眉,“臉色看起來還行,脖子上為什麽纏着繃帶?是受傷了嗎?我來幫你換換藥?”

季知庭:“……”

他的脖子上當然沒傷,不過是有個齒痕,所以他才将其纏上避免被旁人撞見。

他有些不習慣別人如此貼近,于是不動聲色地與扶嘉陽拉開了距離,以溫和疏離的語氣說道:“多謝關心,我已經好了,這些丹藥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好了,師兄請回吧。”

季知庭一番話說得周全,扶嘉陽竟然一時間也找不到反駁的機會。

眼看着星池過來要把他攆出去,他竟然幹脆抱住了自己身旁的樹,搖頭說什麽也不肯離開:“不行,我得看着你用過了藥,确定你真的沒事再走。”

季知庭擡起頭,無聲地注視着這個多管閑事的“師兄”,搞不懂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然而扶嘉陽滿臉無辜,看起來純良無害,根本讓人看不出有什麽複雜的心思。

半晌,季知庭終于從桌上随便挑了瓶滋養身體的藥,服下後垂眸說道:“星池,送師兄回去。”

星池點了點頭:“好的殿下。”

他對其他人當然不如對季知庭那麽溫和,不過看在扶嘉陽看起來是真的關心殿下的份上,星池對他也客氣了不少。

季知庭仍舊坐在院中樹下的石桌旁,等看着扶嘉陽的背影消失在院外,他才終于收回視線。

雖然這個扶嘉陽看起來有些奇怪,但季知庭也沒有過多去考慮他的事情,反正他之後也不會再與對方接觸。

季知庭的确是這麽想的。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次日清晨,當他查看過自己脖子上稍微變淡的咬痕,重新将痕跡藏在繃帶之下,踏出房間之時,他竟然又見到了坐在院落牆頭上的扶嘉陽。

季知庭面無表情地看着對方。

扶嘉陽有點尴尬地撓了撓頭,好半天才順着牆根滑下來。

季知庭:“師兄這又是在做什麽?”

扶嘉陽猶豫了一下,從自己懷裏掏出了一瓶藥,季知庭一眼便看出,這是昨天他挑選服下過的那瓶藥。

還沒等季知庭開口詢問,扶嘉陽就主動坦白道:“這藥需要接連服下五日才行,我給你送今天份的藥,我問過丹藥房那邊了,這藥是剛煉制好一日內服用藥效最好,這是今天剛煉好的。”

季知庭盯着藥瓶看了片刻,說道:“師兄有心了,但我已經好多了,用不上這藥。”

然而扶嘉陽就像是沒有聽見他這番話,放下藥之後又退開兩步才說道:“好了,我就是來送藥的,以後我每天給你送一粒過來,你記得好好服藥!”

他說完這話,這次倒是沒再盯着季知庭服藥,迅速地翻牆跑開了。

季知庭:“……”

他不知道蒼山究竟何時收了這樣的弟子,也弄不懂對方究竟在想着什麽。

接下來的好幾天裏,扶嘉陽真就如他之前所說,每天都會準時一大早來到季知庭的庭院裏,翻牆給他留下一瓶藥,接着又飛快轉身離開,也不多說什麽,但每次看到季知庭收下藥,他都能露出欣喜異常的笑。

直到第六天早上,扶嘉陽如約送滿了五天的藥之後,終于沒有再來到院落之中。

不過這間小院卻來了另一位客人。

來的人是朱五,也就是蒼山最初負責接待季知庭的人。

蒼山外門是普通弟子修行的地方,待在這裏的多半是還沒能經歷蒼山入門考驗,或者并不打算真正踏入修行的俗世弟子,而蒼山內門則不同,內門共分四峰,分別是青羽峰,問淵峰,映月峰和泛海峰,每座山峰由各自峰主掌管,門下弟子皆各有所長,都是真正踏入修行的弟子。

外門弟子的教習,不需要各峰主親自出面,多半是由內門傑出弟子擔任。

朱五和扶嘉陽,就是這樣的弟子,只不過這兩位師兄性情習慣截然不同,扶嘉陽看起來心思單純,不怎麽與外面打交道,朱五卻是個對世俗規矩相當熟悉的人,辦事相當妥帖,說話也懂分寸,季知庭與其交談,偶

爾都會錯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局勢複雜的皇城。

朱五知道季知庭喜靜,平常都不會來打擾他,今日前來,也是時隔多日想要問問這位殿下在蒼山住得如何,是否有哪裏不妥,需不需要他再做點什麽。

季知庭想了想,說道:“讓扶嘉陽以後別再翻我牆就行。”

朱五聽後愣了好久,終于忍不住別過頭,噗嗤笑了出來。

季知庭一雙黑眸盯着他。

朱五迅速意識到不妥,連忙收回笑意,無奈地說道:“殿下放心,我會去向扶嘉陽說的,我不知道他竟做過翻牆這種事……打擾到殿下靜養,是我們蒼山的不是,不過嘉陽沒有惡意,還請殿下不要怪罪他。”

季知庭原本就沒打算追究,他只是不想與人接觸,只要扶嘉陽不再來這裏就夠了。

但朱五看起來卻誤會了他的意思,像是怕他為此發怒似的,朱五又主動解釋道:“……扶嘉陽他小時候過得不太好。”

季知庭微微蹙眉,他對這件事情沒有興趣,正想開口打斷,朱五卻自顧自說了下去:“他是在十二歲的時候被映月峰主撿到,然後帶回山門的,他以前是個乞丐,吃不飽穿不暖,連養大他的人也走了,他年紀小老被其他乞丐欺負,要不是林峰主碰巧救了他,他可能早就死了。好在他自己資質不錯,到了蒼山之後修行速度很快,沒多久就進了內門,甚至還成了映月峰首席弟子。”

“以他的資質,他原本應該留在內門繼續閉關修行,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這麽做,他後來主動向林峰主提出要來外門,想要教習外門弟子。”這麽說着,連朱五也禁不住笑了起來,“他的确是個怪人,連我也看不透他,他對每個外門弟子都掏心掏肺,要知道外門弟子入門的理由五花八門,許多人……”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了話頭,有些小心地看了眼季知庭。

季知庭好笑地說道:“你都說到這裏了,便說下去吧。”

朱五忙解釋道:“我這話并非在說殿下,只是外門弟子大半不是為了潛心修煉而來,但扶嘉陽卻不管見了誰都熱心教習,希望對方能修煉有成早入內門……也不管別人願不願聽,每天拉着弟子們早起晨練,還與他們喂招,個個弄得遍體鱗傷,為此讓不少弟子敢怒不敢言。”

季知庭聽到這裏,再想到這五天來扶嘉陽的行為,覺得這的确是對方會做的事情。

朱五這麽解釋過後,也沒再多說,很快就起身離開,并承諾會勸說扶嘉陽,讓他不再來煩擾季知庭。

而直到朱五離開之後,星池才從旁邊走過來,收了朱五位置的茶盞,對季知庭嘀咕道:“殿下,那個扶嘉陽也太愛多管閑事了吧?殿下要是讨厭他的話,下次我守在牆頭,不讓他再有機會翻牆過來!”

季知庭笑了起來:“嗯。”

星池又繼續說着怎麽處置扶嘉陽,季知庭想了想,搖頭阻止他道:“其實此人倒也并不讨厭。”

聽他這麽說,星池頓時愣住:“為什麽?”

季知庭看了眼擺在旁邊櫃子上的五個藥瓶,說道:“那人每天辛苦送藥過來,我還因此厭惡他,豈不是太不知好歹?”

星池猶豫了一下:“可是,殿下您根本不需要這些藥,而且您和他……”

季知庭:“嗯?”

星池想了想,雖然遲疑還是說了出來:“殿下跟他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我以為殿下肯定煩他很久了。”

季知庭有些失笑,他正要再說什麽,但聽到星池的說法,他又停頓下來,低聲道:“完全不同麽?”

他笑了笑,眼睫輕垂着,一如往常般疏離:“也是。”

-

傍晚時分,又到了蒼山集修的時候。

季知庭這次沒再去集修地點,雖然不清楚上次究竟是不是巧合,但他不打算再做這個嘗試。

他用身體不适作為借口,将自己關在了房間當中,默默地等待集修時間過去。

星池就守在他的身邊,不解地看着自家殿下,不明白他為什麽今日沒有如往常般在院中喝茶看書,反倒早早地進了屋裏。

時間緩緩流逝,季知庭看着窗外,不知集修究竟進行到了哪一步。

按說招魂咒這種術法,只要被作為目标的魂魄不在施術者周圍,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不知道為什麽,季知庭覺得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很快,他的猜測就得到了驗證。

在黃昏與夜幕交錯的時分,季知庭頭腦突然感覺到了一陣暈眩,他明明已經離集修場地很遠,但不知道為什麽,集修弟子們的聲音,卻依然穿透山間昏黃的餘晖,鑽進了他的耳中。

他感覺到靈魂正在被寸寸撕扯,離開自己如今的身體。

果然沒有那麽容易躲過。

最後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季知庭的意識遁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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