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三合一
三合一
深沉到極致的黑色如同一片海洋,汪洋肆意翻滾着無盡的血腥之氣,冰冷殺意仿佛攜帶着利刃的西風,撲面而來,讓人心生無限恐懼。
孔蓁蓁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這不可能!”
她飛快地閉上眼,緊接着重新睜開,然而玉霄道君身後依舊是濃重到仿佛會滴下來的黑色。
她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斷重複呢喃這不可能。
一向疾惡如仇、行俠仗義,剛正不阿的師父,怎麽可能是個堪比魔修的魔頭呢?!一定是哪裏出錯了。一直以來,師父都教她要為人要正直正義,怎麽可能自己卻是殺人如麻、冷酷無情之人?!
從真正将玉霄道君當做師父開始,孔蓁蓁就把他當成榜樣和信仰。此刻,她所見到的一切,對她而言,不啻于信仰崩塌。
把玉霄道君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她就算再震驚也會保存理智,努力保全自己,不被殺人滅口。唯有玉霄道君,能讓她陡然失去理智。
聽孔蓁蓁解釋她所獲得的瞳術時,玉霄道君就猜到事情有變。他已做好殺人滅口的準備,誰料孔蓁蓁的表現完全超乎他預料。
可笑地自欺欺人。
然而,正是這份可笑,讓玉霄道君心裏的殺意慢慢淡下去,另一個念頭升上來。畢竟,此時并不是殺孔蓁蓁的最佳時機。
孔蓁蓁擡頭,看向神色冷淡、面無表情的玉霄道君,聲音微微顫抖,“師父,這是怎麽回事?”
“一些陳年舊事。”玉霄道君淡聲道,顯得十分平靜。他故意含糊其辭,沒有多說,因為他知道,此刻說得越少越好。
果然,孔蓁蓁聽到陳年舊事四個字,腦中瞬間浮想聯翩,下意識為玉霄道君找了許多借口。
也許師父早年誤入歧途,後來幡然醒悟,才開始懲惡揚善。
畢竟,畢竟她與師父出去游歷時,師父行事從來都是無愧天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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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擠去眼中的淚水,随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朝玉霄道君道:“師父,我們現在是去找證據嗎?”證明那些正道弟子不是師父所殺。
玉霄道君端詳了孔蓁蓁一會兒,忽然出聲道:“知曉師父并非完人之後,你還相信那些人不是我殺的嗎?”
盡管喉嚨口像是被堵住一樣,但孔蓁蓁還是竭力冷靜下來,努力道:“我相信不是師父殺的。”
那片深淵般的墨色時不時在她眼前浮現,但此刻,孔蓁蓁仍願意相信,那個會細心溫柔教導她,教她陣法,帶她歷練,助她提高修為,一路上行俠仗義,做了無數好事的師父,是個好人。
除非她親眼看到師父濫殺無辜,否則她實在無法......孔蓁蓁想到這裏,無意識握緊拳頭。
自以為語氣堅定的孔蓁蓁,不知道她此刻看上去像是随時會哭出來一樣,眼圈紅通通的,可憐得像是被奪走心愛之物的孩子,讓一貫鐵石心腸的燕銜光都微微有些心軟。
他勾了勾嘴角,擡手撫上孔蓁蓁的發頂,輕輕道了聲好孩子。
真是個天真單純的好孩子。那就暫時留你一命,等到他渡劫飛升之時,再......
不過,燕銜光在心中微微皺眉,孔蓁蓁的瞳術他從未耳聞。辨世間善惡,分兩道正邪,這樣的能力,只讓他想起存在于傳聞中的那件道器。
因月宮中高階修士越來越多的緣故,盡管尚未尋找到打開虛空之地的方法,但燕銜光還是帶着孔蓁蓁離開了月宮。
離月宮不遠的山頂上。
玉霄道君遙望着西北方——那是魔域的所在。鐘長夜,玄嵊。念及那兩人,燕銜光眼中劃過一道冷光,暫且讓你們得意一陣。
收回思緒,玉霄道君将目光轉向安靜站在一旁的孔蓁蓁。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她一下子沉寂了下來,甚至比剛拜他為師那段時間還要安靜。
按理說,孔蓁蓁對他而言就如同一顆暫時保存着的丹藥,他完全不必顧忌她的想法。但大概是習慣了她之前的模樣,燕銜光竟覺得有些不适。他略一思索,主動開口,“蓁蓁覺得,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裏?”
盡管在出神,但聽到師父的話,孔蓁蓁仍是立馬反應過來。她思忖了一會兒,擡頭道:“我們去找碧漾仙子?”
對燕銜光而言,鐘長夜殺的人越多,他被污蔑得越嚴重越好。但對孔蓁蓁而言,她恨不得此刻就能查明真相,昭告天下所有人,她師父并非與魔修勾結的叛徒,并非濫殺無辜之人!
讓極瑤天的修士安心,最重要的是,讓她也安心。
“碧漾仙子有廻光鏡,只要請碧漾仙子出手,在衆人面前回溯時光,就能證明師父的清白了。”
玉霄道君聞言,稍稍思索了一會兒,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好!那我們就去尋碧漾。”
廻光鏡。是了,若非孔蓁蓁提起,他差點都忘了還有廻光鏡這個隐患。
碧漾是天水碧的人。天水碧是一個有些神秘和神奇的門派。這個門派人數最多時也不過兩人,一名師父與一名弟子,其餘時候則只有一人。而且,天水碧有一種秘法,為師者臨死前能夠以此醍醐灌頂的秘術,将畢生修為輸給弟子。因此天水碧的人修為總是非常高。
據玉霄道君所知,碧漾尚未收徒,如今的天水碧就只有她一人。
天水碧在極瑤天南方,與月宮相距甚遠。兩人一路飛行,終于在五日後到達了尋芳城,也就是天水碧的屬城。
尋芳城不負尋芳之名,街上處處擺滿了花盆,都是盛放的鮮花。做了僞裝的師徒二人走在街上,孔蓁蓁出言詢問,“師父,我們要去哪裏找碧漾仙子。”
“我們先找家客棧住下來。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我們再出發去天水碧找人。”
聞言,孔蓁蓁也只能按捺着焦急不安的心情,點頭同意。
打坐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清早,孔蓁蓁跟着玉霄道君出城飛往尋芳城不遠處的山峰。
這是極其漂亮的一段山脈,遍地蔥綠,郁郁蒼蒼,又有各種繁花錦簇,點綴其中。山林間鳥鳴婉轉,水聲潺潺,讓人心胸一下子開闊舒展起來。天水碧這個神秘的門派,就藏在這段山脈中。
玉霄道君取出一塊小巧可愛的碧色圓形令牌,不等他将靈力輸入令牌,就見一道青綠色的身影翩然而至。
來人正是碧漾。
孔蓁蓁覺得,比起上一次見面時的模樣,今日的碧漾少了那幾分風流柔媚之意,盡管她看向師父的眼中依舊藏着綿綿情意,但展露在她面上的卻是平靜。
“你來了啊。”碧漾聲音裏似乎帶着感慨,“我等你好久了。”
平平常常的兩句話,孔蓁蓁卻不知為何突然眼睛一酸,似是要落淚一般。
玉霄道君沒有注意到孔蓁蓁的反應,他對着碧漾開口,聲音平淡,“我是來向你借廻光鏡的。”
“廻光鏡。”碧漾忽然笑起來,仿若自言自語,低聲呢喃:“是啊,廻光鏡。成也廻光,敗也廻光。”
那笑容轉瞬即逝,連同她出神的自語,很快就消失。将容色端正,碧漾态度一下子變得冷漠疏離,她冷聲道:“你走吧。廻光鏡我不會借給你的。”
在一旁靜靜聽着的孔蓁蓁着急,忍不住開口喊了一聲,“碧漾仙子!”
碧漾目光轉到孔蓁蓁身上,眼神依舊冷漠,她十分堅決地重複道:“廻光鏡不會外借!不管是誰來,廻光鏡都不會借出去!你們走吧!”
孔蓁蓁還欲說什麽,卻被玉霄道君制止。他看向碧漾,微微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
碧漾在原地神色冰冷、面無表情地站了許久,一直到兩人的背影遠去直至消失,才轉身回去。在轉身的那一刻,碧漾眼中痛苦與自責的掙紮之色一閃而過。
回到尋芳城,孔蓁蓁雙眉緊皺,她沒想到,碧漾仙子會拒絕師父借鏡的要求。
“這樣一來的話,要怎麽才能證明師父的清白?”
見孔蓁蓁臉色尤為凝重,玉霄道君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莫急。總有辦法能夠證明為師清白的。”
孔蓁蓁點點頭,将所有憂慮都藏進心底。有句話她沒有說出來,比起尋找方法證明清白,此刻讓她更加憂慮的是,為何碧漾仙子會突然拒絕師父借鏡的請求呢。
她下意識不敢去深想。
“好了,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為師總能尋到辦法的。你剛剛進階元嬰不久,這幾日四處奔波,你都未曾好好鞏固修為。”玉霄道君開口,“尋芳城環境幽美,靈力充裕,我們在尋芳城再待幾天,為師替你護法,等你鞏固好修為之後,我們再離開。”
“多謝師父。”孔蓁蓁沒有拒絕師父的好意。
孔蓁蓁與玉霄道君兩人在尋芳城待了九天。九天後,閉關出來的孔蓁蓁站在客棧二樓,聽到樓下修士都在議論玉霄道君。
“沒想到啊,沒想到。三朝宗居然出了這麽個敗類。”
“是啊!誰能想到那個燕綏居然與魔修勾結!這麽多年,他明面上行俠仗義,誰知道背地裏都幹了什麽壞事。”
“最近死的人是越來越多了,都是被他殺死的。其他門派紛紛找上三朝宗,要三朝宗給個說話。我聽說,那些苦主已經決定結盟,一定要抓住燕綏!”
孔蓁蓁萬萬沒想到,事态發展得如此嚴重了。她轉身就想去尋師父,卻發現不知何時,師父也走了出來,此刻正站在她身後。
“師父,借不到廻光鏡的話。我們能不能想辦法當場抓住那個僞裝成您殺人的兇手。”孔蓁蓁一見玉霄道君,急忙開口。
玉霄道君沉吟片刻,“這确實是個不錯的主意。只是,我們得先找到那個兇手的蹤跡。”
按如今的态勢,确實也該采取行動了,否則事情發酵過了頭,也不好。
孔蓁蓁見師父同意自己的想法,立刻道:“我考慮過了,魔修為了激起極瑤天諸多正道修士的憤怒,下手的人選大多是各大派精英弟子,或是各世家裏嫡出的優秀弟子。甚至可以說是按照上一屆珠玉會名單來挑選的!”
她說着,将閑暇時列出的名單呈給師父看,同時說道:“金丹組有一大半都受過襲擊。七人喪命。如今還剩三人幸存。”
“還有元嬰組。本來是三人喪命,剛才聽樓下人說雲生結海樓的如生真君也遇襲身亡。那就是四人喪命。還剩下六人幸存。
這幾日不修煉時,我仔細算過那人殺人的規律。發現他大致是按照地域來擊殺目标。”
“我們可以先打聽一下,那個魔修最近出現在何地,再看名單上何人離那裏最近。”雖然可能不準确,但除非能用其他方法直接确定魔修的位置,否則只能這樣不斷推測了。
玉霄道君神識一掃,便将整份名單都記在心中。他想起自己之前聽到的情況,開口道:“據我所知,最近喪命的是長生門的人,地點在無觀山脈。”
孔蓁蓁喃喃自語,“無觀山脈。無觀山脈。”她努力思考着,“離無觀山脈最近的是千霜城,千霜葉家的葉瀾山在珠玉會煉丹組拿過名次,是天賦極高的煉丹師。可是如今葉瀾山肯定躲在葉家,那人真的會直接對上葉家去取葉瀾山的性命嗎?”
“如果不是葉瀾山的話。”孔蓁蓁自言自語,“白雲觀的弟子也在附近。相比起來,白雲觀雖然出了個謝滄,但總體實力遠不及葉家。”
見孔蓁蓁在二者中糾結,玉霄道君開口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先去無觀山脈。千霜城與白雲觀相距不遠。”
孔蓁蓁應了聲是,可眉頭還是皺着。她雖然提出了這個辦法,但又覺得對方應該可能會突然改變行動。畢竟她都能找到對方殺人的規律,更何況是其他宗門呢?
兩人花了一日時間,從尋芳城趕到千霜城。
随着玉霄道君反叛之事越演越烈,隕落的天之驕子人數越來越多,各方勢力暗流湧動,各懷心思,人心惶惶。此時此刻,整個極瑤天就如同一鍋即将沸騰的水,只差最後一把火。
盡管局勢緊急,但培養出無數煉丹師的千霜城仍然熱鬧非凡。不過孔蓁蓁卻無心看熱鬧。她站在葉家對面的酒樓上,最後望了一眼葉家門口的牌匾,轉身下樓。
只希望她沒有猜錯。孔蓁蓁走在樓梯上,指尖無意識掐在掌心,心中想到。
孔蓁蓁在千霜城等了一日,未曾聽聞葉瀾山出事。好在也沒有其他地方修士被“玉霄道君”與魔修殺死的消息傳出來。
第二日的千霜城下起了雨,天空略顯陰沉,細細密密的牛毛細雨從昨夜下到今日,未曾停歇。
孔蓁蓁坐在窗邊,望着撐傘走在街上的凡人,心頭似是陰霾籠罩,莫名的不安。
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了嗎?
“怎麽了?”玉霄道君見孔蓁蓁心神不定,開口詢問道。
孔蓁蓁搖搖頭,“無事。只是心裏有些——”她話未說完,突然轉頭望東邊看去。
“燕綏!你終于出現了!”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般在千霜城上方炸開,無數修士紛紛探出神識。
與此同時,孔蓁蓁猛地起身。尚未等她喚一聲師父,就見原本坐在她身旁的玉霄道君已經化為一道靈光破窗而出。
自知這樣的場面自己幫不上忙的孔蓁蓁沒有追出去,而是快步走到窗邊,凝神遠望千霜城東邊的天空。
短短幾瞬的功夫,那裏已經多了許多人。身披袈裟,手握佛珠,滿臉慈悲之色的梵音寺老前輩,劍意凜然、身負長劍的雲麓劍門長老,手執浮塵,形容越發清癯的雲衡子,還有好幾名孔蓁蓁不認識的渡劫期大能。
很顯然,不僅是孔蓁蓁一人總結出了對方殺人的規律,三大宗門以及許多大能都已看破,并借此作局埋伏在此地,等“玉霄道君”以及一同作惡的魔修入甕。
被幾位大能包圍在中央的有兩人。一名身材矮小、相貌醜陋,枯瘦得如同被風幹一樣的魔修老者。就算沒有開啓瞳術,孔蓁蓁也能感覺到對方身上讓人幾欲作嘔的血腥之氣。
另一人則是假的玉霄道君。那人不僅外貌打扮與玉霄道君一模一樣,更重要的是連氣質與身上的氣息都與玉霄道君分毫不差。
此刻,這人唇邊微微帶笑,氣質清朗正直,如拂過山林的微風,“若非我主動出現,只怕諸位一直都尋不到我啊。”
話裏話外,都在奚落這些正道修士太過無能。
果然,此話一出,脾氣暴躁的渡劫期大能開口怒罵。
雲衡子一甩浮塵,制止了那人的怒罵,面沉如水,朝“玉霄道君”冷聲道:“當年我收你為徒時,萬萬沒想到我雲衡子會教出你這麽個自甘堕落,與魔修為伍的弟子!
看在那近千年的教誨上,你且告訴我,你為何要與魔修為伍?!”
“因為那人并非真正的燕綏!”
伴随着令衆人頗為耳熟的聲音,一道白色身影在空中出現。
“這是怎麽回事?!”剛才那名破口大罵的渡劫期大能看着兩個一模一樣的燕綏,一聲驚詫脫口而出。
極瑤天并非沒有僞裝法術,但從來沒有這樣,能夠從外表到氣息靈力都一模一樣的僞裝術。
見真正的玉霄道君出現,那個假貨非但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反倒猖狂大笑起來,“燕綏!你終于出現了!”
不好!這是個計中計!孔蓁蓁一瞬間反應過來,她與師父想找到此人揭穿對方的身份,對方也想以此來誘師父出現!這麽看來,對方很有可能也設下了埋伏。
果然,随着假貨一聲大笑,一道道黑色人影逐漸在空中顯出身形。
正道那方的幾人見到這些憑空出現的魔修,紛紛在心中皺眉。什麽時候,魔域居然多了這麽多高階修士!這裏大約有十二名修士,個個皆是渡劫期修士!且都不是他們熟悉的老牌高階魔修。
若是任魔修再這般發展下去,只怕要魔漲道消!
随着那名假的玉霄道君一聲口哨,十二名魔修同時齊齊動手,全部朝着真正的燕綏攻去。
很顯然,魔修今天這麽一出,針對的就是燕綏!
布下這麽一個局,拿出十二名渡劫期魔修,就為擊殺一個燕綏!周圍那些正道大能一時都有些想不明白。然而,再想不明白,雲衡子還是第一時間出手相助。
他到底還是相信自己的徒弟不會是與魔修勾結之人。
一名渡劫期修士就已具有移山倒海之能,更何況二十多名渡劫修士!小半個極瑤天最頂層的修士打起來,千霜城上方甚至引出了天地異象!
雨下得越來越大,黑雲團聚,如墨龍翻滾,形容猙獰而兇惡。街道上早已見不到來來往往的行人,甚至連探出頭往外瞧的修士都不剩幾人。
千霜城上空的防護陣一直亮着,将這座古老的城池護在其中。無數人望着頭頂不停閃現的靈光,心中默默祈禱,瑟瑟發抖。
千霜城城主站在庭院裏,雙眉緊皺,遙遙遠望城東上空。
突然有人闖入庭中,滿臉焦急之色,“城主!靈石不夠了!”
往日最是吝啬的千霜城城主,此刻毫不猶豫喊道:“帶人去開我的私庫!所有靈石都拿去用!”
城東上空,各色法術亂飛,劍氣橫斜,時不時又有佛音響起。
前一人剛去不久,有人跌跌撞撞、臉色蒼白沖入庭中,“城主!防護陣,防護陣要撐不下去了!”
千霜城城主猛地回頭,他雙目赤紅,握拳的雙手不停抖動,“撐不住也要撐!五萬百姓性命全部系在法陣上!”若是法陣破,那些凡人有何自保之力?此時此刻,千霜城城主內心無比自責,若非他貪圖與那些正道門派交好,又怎會答應那些人在千霜城作局。
五萬百姓......他是罪人啊。一個身高八尺的中年大漢,此刻竟雙目晶瑩,隐隐可見淚光。
“報告城主!葉家家主帶人來助!”
“城主!城中散修全部前來相助!”
“城主!那些人往東去了!他們離開城東上空了!”
千霜城城主長呼一口氣,喃喃道:“離開了就好,離開了就好。”
與此同時,見戰場東移,同樣松一口氣的人還有孔蓁蓁。上面打起來後,她就已經看不清局勢。只能從此刻戰場東移,判斷魔修沒有占上風。
師父,不知道師父怎麽樣了?她雙手交握,忐忑焦急不已。
混亂的局面,這時候已經漸漸明晰起來。随着打鬥時間不斷增長,那些原先讓正道大能忌憚的渡劫期魔修開始顯出頹勢。
原來,這些人并非真正的渡劫期修士,都只是用邪術硬生生拔高修為而已。自然比不過那些踏踏實實修煉的真正渡劫期修士。
作為指揮的假燕綏見自己這方敗勢已現,忽然再度吹了一聲口哨。
“不好!”
“砰!”
十二名渡劫期魔修中有一半毫不猶豫同時自爆,天搖地動,不遠處的千霜城整個震了一下!饒是那些正道大能個個都不簡單,也都受了沖擊。
假燕綏由剩下的六名渡劫期魔修以及那名一直在他周圍的魔修老者護着,猖狂大笑遠去,空中只留下他最後一句話:
“拿梵音鐘測測吧!你們以為燕綏當真是什麽好人嗎?!”
共同的敵人遠去,半空中又隐隐分出兩方對峙局勢。
獨自站在諸位大能對面的玉霄道君早料到鐘長夜不會那麽容易放過他。顧不上血肉模糊的傷勢,他朝幾人誠懇道:“我願即刻前往梵音寺,聆佛鐘梵音,自證清白。”
他這段時間已經想出了一套陣法,能夠暫時困住魔魂。只要過了這一關,接下來他就能徹底取得正道弟子的信任。
梵音寺的大和尚手持念珠,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梵音寺的和尚慈悲為懷,哪怕寺中的優秀弟子喪命于燕綏之手,此刻仍是道:“施主傷勢嚴重,還是先處理傷勢吧。”
雲衡子冷聲道:“處理什麽傷勢。這點傷死不了人!”他瞪視燕綏,厲聲,”逆徒!還不随我馬上前往梵音寺!請出梵音鐘!”
雲衡子看似苛刻不近人情,實際上只是想早日洗脫燕綏的罪名,還他清白。
不等燕綏答話,一陣哀戚的琴音忽然由遠及近傳來。彈琴之人顯然琴技非常高超,琴聲如泣如訴,幽怨悲戚。在場的都是經多見廣、閱歷豐富之輩,卻也被這琴音打動。
更遑論城中那些低階修士與普通凡人,早已不自覺落下淚來。
“敢問是哪位琴師?”
伴着由遠及近的琴音,一名白衣女子踏空而來,身前是一把懸浮着的九霄環佩琴。此人看上去年紀頗輕,但修為卻極其深厚,竟有渡劫修為。
什麽時候?極瑤天陌生的渡劫修士這麽多了!幾位大能同時在心裏疑惑。
走近了,衆人才發現,他們以為的白衣,實際是一身喪服,此女全身上下再無半點其餘色彩。
“我是來尋玉霄道君的。”面容清冷的素服女子開口就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魔修一離開,孔蓁蓁就出了城,她雖然不敢靠得太近,但以她所在的位置,足以将素服女子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對方穿着喪服,又彈着哀樂,指名道姓來尋玉霄道君。孔蓁蓁心中生出不祥預感。
顯然,心有懷疑的不止她一人。雲衡子一甩浮塵,客氣道:“敢問這位道友,為何尋小徒?”
随着突然尖利的一聲琴音,素服女子厲聲而呵:“為師報仇!”
“燕綏!你殺我師尊之時,定沒有想到她早已收徒了吧!”素服女子聲音憤怒而凄厲,“這一代天水碧一直只有我師尊碧漾仙子一人,不過是因為我喜好琴音,不願專心修煉!”
“師尊為替你遮掩真相,不願将廻光鏡外借,甚至命我将來也不許将廻光鏡借于他人!而你——”素服女子顯出哽咽之聲,“卻将我師尊趕盡殺絕,奪走廻光鏡!”
“我今日絕琴為誓!定要殺你為師報仇!”
随着一聲巨響,被無數愛琴之人視為珍寶的九霄環佩琴砰地落地,成為一堆碎片。
摔琴之後,素服女子臉上的悲戚之色被恨意取代。她望着被其餘修士包圍起來的燕綏,默念法訣。随着她紅唇不斷開合,一抹清透的碧色在燕綏身上浮現。
見狀,連雲衡子也變了臉色。
素服女子握住廻光鏡,冷聲喝道:“燕綏,你以為将廻光鏡奪走就高枕無憂了嗎?!”
“廻光鏡真正的主人!永遠只有天水碧傳人!”
她說着,素手在鏡面上一拂,廻光鏡中立刻浮現出碧漾仙子死前的情景。而殺人之人,正是素有美名的玉霄道君。
“你還有什麽話可說?拿命來吧!”
聽到哀樂之時,玉霄道君就知道今日之事有變。
一招錯,滿盤皆輸。
眼見自己被在場的渡劫期修士包圍,玉霄道君不敢輕舉妄動。他一邊聽碧漾弟子發誓報仇,一邊尋找着最佳的突圍時機。
放任對方取走廻光鏡後,玉霄道君就知道他等的時機快來了。
在所有人都被廻光鏡上突然出現的畫面吸引的那一瞬間,玉霄道君身化靈光,朝着千霜城飛去。
“不好!他要入城劫持人質!”在得知燕綏本性後,見他朝千霜城飛去,衆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那幾位渡劫期大能個個使出成名絕技,五光十色的法術朝那一抹靈光攻去,企圖阻他去路。
靈光微顫,卻在衆人神識中出乎意料地卷起城門口一道人影,随後以更快的速度朝遠方飛去。
一心為師尊報仇的素服女子毫不猶豫跟随其後,朝靈光追去。
雲衡子等人卻在欲追之時,忽然停了下來。
他們同時收到傳音,內容大同小異:“長老!大批魔修進攻宗門在各地的駐點!領頭之人甚至有渡劫期修為,駐地傷亡慘重!請長老速歸!”
這幾人驀地反應過來,為何剛才埋伏的都是強行提高修為的魔修了!
因為那些真正的高階魔修都被派去攻打駐地了!
“陰險卑鄙的魔修!”
萬裏之外的魔域中,面色越發蒼白、身形越發瘦弱的鐘長夜望着面前的水鏡,輕咳了兩聲。
畫面裏,那些正道修士分道揚镳,朝着各自宗門飛去。
“燕銜光的運氣可真不錯。”鐘長夜想到自己派人攻打正道宗門之舉,間接救了燕銜光一命,面上不禁顯出冷色。
算了,比起殺了燕銜光,更重要的是削弱正道實力,完成魔主交代的任務。
不過,想起水鏡中,燕銜光拼着受傷也要将那名女弟子帶走,鐘長夜眼中浮現若有所思之色。
另一邊,玉霄道君帶着孔蓁蓁飛了許久,才終于甩開緊緊追在後面的碧漾弟子。
尋到山洞降下來後,玉霄道君忍着傷勢,飛快地抛出一套陣盤,将這座本就人煙稀少的山峰徹底隐藏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立刻盤腿而坐、開始調息。先是與鐘長夜的人打鬥,後又被那幾名渡劫期的正道修士攻擊,玉霄道君身上血跡斑斑。
比起外傷,更嚴重的是內傷。為了應對正道的檢查,他在現身前就以鎖魂陣鎖住魔魂。
鎖魂陣是一種極為陰損的法陣,原是用來禁锢他人魂魄。玉霄道君将其更改後作用在自己身上,盡管傷害有所減小,但解開法陣後依舊造成嚴重的反噬。
玉霄道君做這些的時候,孔蓁蓁就在一旁站着。換做之前,見到師父身上傷勢如此嚴重,她早就滿心焦慮地沖過去了。
然而此刻,她心中依舊彌漫着擔憂與焦急,卻有另一股力量拉扯着她,制止着她。
碧漾仙子死在師父手上,之前不敢細想之事成了真。孔蓁蓁忍不住苦笑起來,似是在嘲諷自己太傻。那片深沉的墨色早已告知她真相,是她自欺欺人,替師父找出一個個理由,不願相信。
時至今日,她唯一還存在的困惑是:師父對待她這個弟子是真心的嗎?
孔蓁蓁低垂眼眸,雙手下意識握拳,應該是真的吧,若非真心疼愛她這個徒弟,又何必冒着被衆人襲擊的風險将她帶走。
有這樣一個表裏不一、濫殺無辜的師父在,她在正道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師父是個壞人,但對她卻是真好。這種私情與大義的沖突,讓孔蓁蓁心中越發難受,如同被人狠狠捏緊了心髒一般。長久養成的習慣,使她下意識擡頭想要喊一聲師父。
然而,不等她喊出聲,一道黑影猛地朝她撲來。
就算燕銜光身受重傷,孔蓁蓁也不是他的對手。他輕而易舉擒住孔蓁蓁的肩膀,将她牢牢定在原地。
“師父?!”
孔蓁蓁眉頭緊皺,她只覺自己肩膀像是要被捏碎一樣。但比起肩上傳來的痛楚,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師父的眼神。
那裏面充滿了殺意,肅殺無情,冷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冰棱,輕易就将她刺得血肉模糊!
“師父,你要殺我?!”明知自己此刻應該努力保命,但孔蓁蓁卻仍是忍不住問出這種傻問題。
魔魂反噬,不僅讓燕銜光體內的靈魔沖突更加嚴重——此時此刻,若是将神識探入他體內,就會發現他體內的每一寸血肉與經脈都在不斷地重複着撕裂、愈合、再撕裂的過程;更讓燕銜光暫時失去理智,只受本能控制。
目露殺意的燕銜光毫不猶豫低頭,欲朝孔蓁蓁裸/露在外的脖頸咬去。
現在的孔蓁蓁,在他眼中只是能夠治愈他傷勢的藥物而已。
被燕銜光牢牢鎖定的孔蓁蓁根本無力抵抗,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師父朝她頸側咬去,眼中滿是痛苦。
然而,就在燕銜光即将碰觸到那段雪白細膩的頸子時,一陣極其耀眼的紫光在孔蓁蓁身上爆發。
紫光散去,孔蓁蓁完好無損站在原地。本就身受重傷的燕銜光狠狠摔在地上,面色越發蒼白。
但好在,被紫光這麽一照,燕銜光終于恢複了神智。他擡頭看向孔蓁蓁,一層淺淡而醒目的紫光籠罩在她周圍。他略一皺眉,随後微微勾了勾唇,含笑道:
“蓁蓁,過來。”
孔蓁蓁低着頭,垂在兩側的雙手微微顫抖。
見孔蓁蓁無動于衷,燕銜光眉心微皺,帶了幾分催促:“蓁蓁?”
“滴答。”
細微的水滴聲傳入孔蓁蓁耳中,一瞬間将她驚醒。她這才發現,自己半邊的衣衫已經全部被血浸濕。而她腳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血泊。
這些血,都是師父的。她擡頭,看向玉霄道君。那個身受重傷,面色慘白的人讓她覺得陌生。這是她頭一回見到師父如此狼狽的模樣。
經過剛才那一遭,她已然明了,師父将她帶在身邊,不過是因為她對師父傷勢有益而已。
她定定地看着失血過多、唇色寡淡的玉霄道君,心裏萦繞着一個問題:她要過去嗎?
本來想分開三章發的,然而取五個字的标題真麻煩_(:з」∠)_
我那個時候為什麽要想不開取五個字呢QAQ
小聲提醒一句:這章留言有紅包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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