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有效果的藥大多是苦的-第三節

第二章有效果的藥大多是苦的-第三節

三個月後我升入了中專。

其實我本來是想辍學的，後來又想去學服裝設計，因為我自诩是有設計天賦的，每次看電視裏播出的服裝秀，我總能理解那些奇裝異服的美，尤其在那個非主流盛行的時期。（說起來，很奇怪為什麽非主流沒能延續下去；可能是超前于社會了吧，那應該是未來的文化。）而且我總是會在腦子裏設計一些東西，不只是衣服，也不只是設計外觀，我還會在它的合理性和實用性上做思考和研究。

可能會考慮合理性和實用性就說明了我還是一個務實的人，所以最終我還是去了中專，準備參加春季高考。我身邊的所有人都不認為服裝設計會是出路，另一方面我也很擔心自己沒有學習這專業的能力，畢竟我沒有繪畫基礎。而且藝術類的花銷總是很大的。

我們學校是非常出名的，我記得當時有很多人說過很多形容它的話，而我唯一記住的只有一句“進去一個出來仨”。不過這對我并沒有吸引力，反倒讓我篤定這是黑暗的開始。它也果然沒讓我失望，我初到時就覺得壓抑，來時走過的公路與操場的院牆是持平的，看下去就像在看一座墳場，要下去一個陡坡才是大門，并且坡面還是坑窪不平的，正對的柏油道雖是一條雙車道，卻也是緊緊巴巴褶皺連結。但我低估了它，路兩旁環抱粗的梧桐樹，說明了這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古墓，而不是随便什麽人進出的普通墳地，非得是癡傻呆苶的人，腦子裏面沒有優劣之分才能在這裏落的舒服；再要麽是渾濁悶楞的人，沒有底線和原則就也能在這裏落的舒服，甚至還能挖到些寶貝。可惜我太早也太晚的認識到了自己只具備這八類特征中的一兩類，所以估計自己是不會舒服，也不會有什麽賺頭的。

這不純是我的臆想，而是有佐證的，因為衆所周知男宿舍有鬼，且不止一個。

教學樓正後邊不遠就是男宿舍樓，樓前靠東邊有四排柳樹，靠西邊有六排楊樹，使得整棟樓都完美地沉浸在樹蔭裏，整日不見陽光。據說以前男宿舍樓才是女宿舍樓，而那時裏面有個女生因為懷孕而自殺了，在自殺之前她還喝藥打掉了孩子，把孩子流在了廁所裏，并且沖了下去。還有傳說曾有女生跳過樓，有女生上過吊，有女生割過腕。由于陰氣太重，時常鬧鬼，所以将男女宿舍調換才能壓住陰氣，并且女生宿舍要有足夠的陽氣來削弱陰氣，所以現在的女生宿舍樓前一馬平川，沒有任何遮擋，只要太陽升起，它就被陽光鋪蓋。而那十排樹是早就有的，最早時候，男女生都在一棟樓裏，種這些樹是為了不讓學生遠遠的就看到異性平常卻誘惑的日常瑣事，但為了學生的生命安全和精神健康，只好犧牲一下女生的隐私性了。

不過我其實不相信這些，這些繪聲繪色的故事并不能影響我在午夜去廁所方便，我想這只是一代代學生日積月累下來的校園文化，而且要男生鎮住陰氣的話，把宿舍樓前的那些陰森扭曲的樹砍掉，作用恐怕還會更大一些。

開學沒有幾天我就做出了兩個決定，一個是絕不交狐朋狗友，一個是絕不談戀愛。

不交狐朋狗友是因為我認識到自己交過了狐朋狗友，并且自己也做過了狐狗。而絕不談戀愛，最初似乎是因為我曾向富貴承諾過三年不搞對象，在我們一起刨墳的時候。她沒有要求過我，是我主動提出來的，為的是讓她不再纏着我複合。也可能是我暗下的承諾，為了圓我之前說過的話——在我們刨墳時，我曾和她說過我對談戀愛不感興趣了。所以最初許下這個承諾還只能算是權宜之計。後來有一次我問過她有沒有這回事，我有沒有向她承諾過這句話，但她說記不清了，所以就這樣迷糊着了。

而之所以能很快就做出這兩個決定，是因為這黑暗蔓延得實在太快，在我入住當晚，那些狐狗就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感受到錢的絕對力量，感受到他們在黑暗中如魚得水，也感受到其他和我一樣的人在黑暗中拼命掙紮逃竄。

我曾短暫糾結過，如果我棄掉已有的認知，繼續做狐狗，結交狐朋狗友，和他們一起借錢，一起踹宿舍門查寝，一起徹夜賭博，一起抽煙酗酒，我就也是高人一頭的。尤其我一定能比他們能賺得更多的寶貝，我比他們要受女生喜歡的多。

但這種認知沒辦法抛棄。只要認識到了黑暗，就獲得了在其中感受外界，同時專注地自我審視的能力。

所以我很瞧不上那些和我一樣在黑暗中掙紮的人。我不能理解他們是如何自我定位的，他們既不能創造黑暗，也意識不到自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