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未蔔

未蔔

戚思洲撇開頭，相機跟着移開：“麻煩讓讓，別打擾我拍男高。”

“真認不出我了？”

宋憶鳴彎腰湊近，何止五官精致，這張臉細膩得就像是被一筆一筆描出來的。他一笑，就把所有男高都比了下去。

戚思洲卻打定主意不理他，站起身挪了個位置。

宋憶鳴走過來，将自己的臉怼到鏡頭前：“拍誰不是拍，你多拍拍我，說不定就能認出我了。”

“你真是……”

戚思洲沒想到再相遇會是這樣的，更沒想到從前的憂郁王子會變得如此歡脫。

于是他不客氣地對着宋憶鳴大拍特拍，全是死亡角度怼臉照，拍完就捧着相機笑了。

“這張臉真是醜死了。”照片一張張地劃拉，戚思洲笑得越來越收不住。

翻到最後一張，宋憶鳴擡手壓了壓他的相機，露出兩雙對視的眼睛。

“可我記得，以前你很喜歡盯着這張臉看。”

宋憶鳴不再說笑，語氣神态都變得跟從前一樣。

不可否認，七年過去了，戚思洲還是沒有找到比宋憶鳴更好看的人。尤其是憂郁的宋憶鳴，他當年觀察了許久，很想畫下來。

“逗你的。”宋憶鳴松開了相機，坐在臺階上。

戚思洲也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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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宋憶鳴微微側着臉，“你一開始是不是以為我要說這句？”

戚思洲盯着他左邊眼睛的下睫毛，亂糟糟的。

“你很煩。”

宋憶鳴問：“所以你不希望我這個老朋友再次出現在你面前？”

戚思洲說：“如果沒有突然消失，就不需要再次出現。”

“……”宋憶鳴上下睫毛碰了碰，轉頭撿起臺階上的速寫本，“還在畫畫啊，那麽你現在應該是個大畫家了。”

“你真是一點兒都沒關注我啊。”戚思洲頓了頓，“老朋友。”

什麽老朋友，他們最多只能算是鄰居。

宋憶鳴認真地看着他：“你不也是麽。”

“我？”因為疑惑，戚思洲微微皺了下眉。

宋憶鳴忍住想撫摸他眉心的沖動，“嗯”了聲：“除了畫畫，你什麽都不關注，肯定不會發現我去了韓國，還當過一陣子男團偶像。”

“男團……”戚思洲怔了怔，“抱歉，我不追星。”

“我就知道，這不也沒怪你嘛，咱倆扯平了。”宋憶鳴淡淡一笑，收起露骨的視線。

戚思洲半點兒沒察覺，撩起眼皮看向宋憶鳴。

宋憶鳴攥緊了速寫本厚厚的封皮：“看什麽？”

“看你。”戚思洲将他從眉到唇，自上而下描繪了個遍。

“為什麽？”宋憶鳴不自覺緊張起來。

“你的表情很生動，憂郁之下，好像藏着別的情緒。”戚思洲說，“我很想畫出那種感覺，所以我喜歡盯着你看。”

宋憶鳴一直知道，戚思洲只想畫他。

“我覺得你當偶像應該很成功，大家都會喜歡你。”

這是戚思洲對他的高度評價。

宋憶鳴似笑非笑：“那我要是早告訴你，你會去追星嗎？”

“不會。”戚思洲說，“老朋友應該直接讓我畫，而不需要我去追。”

宋憶鳴輕笑着偏過頭，不再看他：“你就是懶得追。”

“是啊，我懶。”

戚思洲不是第一天這麽懶。

宋憶鳴想問當初送上門的為什麽不要，但他不敢，只好改話：“告訴你吧，你的感覺很不準。”

“我當偶像一點兒都不成功，反而很糊。”宋憶鳴一兩句話概括了他的偶像生涯，“做練習生五年，出道兩年，毫無水花，組合就解散了。”

戚思洲不相信：“怎麽會，當偶像不就是看臉嗎？長得好看的也會糊？”

“要不然我為什麽回國？”

“也是哦。”

戚思洲正想問他，回國了為什麽不回家，又為什麽出現在學校裏，不及開口，對方就将速寫本放在了他腿上。

“不能再閑逛了。”宋憶鳴站起來準備離開，“高中部分的檔案出了點問題，今天約人幫忙處理，時間差不多了。”

原來如此。

戚思洲點點頭：“那你弄完之後回清水弄堂嗎？”

“……”宋憶鳴轉過身。

戚思洲解釋道：“我媽說，你弟弟他們昨天就搬回來了。”

宋憶鳴搖頭：“又不是真的一家人，住在一起矛盾太多。”

“沒事兒。”戚思洲知道他家是重組家庭，也知道他不喜歡那些家人，“你要是有時間，還是可以來我家吃飯，我家就在那裏，一直沒搬過。”

*

宋憶鳴的心情實在是難以平複。

在戚思洲面前他還能裝一裝，分別之後，一個人走在校園裏，感覺心跳得快炸出胸膛了。

他多怕自己那會兒忍不住。

他是個瘋子，這一點他自己很清楚。

他跟戚思洲一樣，在清水弄堂出生，在清水弄堂長大，但他們在那件事之前從未有過交集。

初三那年，母親抓住父親出軌，兩人在家裏摔碗砸盆，宋憶鳴故意踩到碎瓷片，想讓父母停止争吵，卻發現根本沒人在意他。

失落的他走出了家門，遇見蹲在外面畫星星的戚思洲。

“你怎麽流血了？”戚思洲拉住他。

那是戚思洲第一次和他說話。戚思洲有雙清澈的眼睛，看任何事物都很專注。

可惜那雙眼裏盛着多餘的星星。

宋憶鳴忽然想要趕走那些星星，他想要得到這個人的全部關注。

他跟着戚思洲進了家門，全程再沒交流，戚思洲請家長幫忙處理他的傷口，然後就丢下他，繼續蹲在外面畫星星。

宋憶鳴不知道該怎麽吸引戚思洲。

那夜之後，他們很少見面。

宋憶鳴初三，戚思洲高一，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分開的，在學校裏見不到，上學放學的時間也錯開了。

父母的争吵還在繼續，宋憶鳴卻不會想要介入了，他們一開始吵，他就獨自在弄堂裏走來走去。

只是戚思洲不畫星星了。

偶遇一直在失敗。

宋憶鳴有些難過，但他不敢主動找戚思洲，父母吵架的內容他聽得很多，知道太黏人會招厭棄，他不想被戚思洲厭棄。

高一那年，父母離婚了，母親拖着行李就走了，父親也開始不着家，沒人管宋憶鳴。

說實話，宋憶鳴反倒覺得輕松了不少，但弄堂裏的人都覺得他可憐。

這其中包括戚思洲的妹妹。

秋詩意是個攝影愛好者，自從宋憶鳴升到高中部，原來的那些校草班草就不夠看了，她盯上了宋憶鳴。

她管宋憶鳴叫學弟，跟他套近乎，說他們都是鄰居，希望他能做她的模特。

宋憶鳴不想答應，秋詩意又說：“給姐姐當模特，你的一日三餐就我們家包了。”

後來宋憶鳴才知道，是秋阿姨看他總在便利店裏吃飯，心疼他，又怕他不好意思，故意讓秋詩意以此為借口。

彼時宋憶鳴已經成了他們家的常客。

但他不是為了一日三餐，他是為了每天都能見到戚思洲。

戚思洲吃飯時也很專注，悶頭狂吃，吃完就回房間畫畫。直到某天，他突然放下碗筷盯着宋憶鳴的臉看，其實用“看”不準确，應該是“觀察”。

宋憶鳴緊張得呼吸都要暫停了。

他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戚思洲的關注——戚思洲想要畫他。